58 香的
兩人背對楊卷,聲音也壓得有些低。楊卷無意去偷聽他們說話,低頭拿手機出來看了看。
賀朗的話沒有在老四心中掀起太大波瀾,他只略有些敏感地偷瞄了賀朗兩眼。喜歡同性的人他們圈子也不是沒有,早幾年上高中的時候,身邊也有男生喜歡同性,只是對方高中畢業就出國留學了。
那會兒也不見賀朗反應這麽大,他不知道賀朗是對這個群體反應大,還是單純對楊卷這個人反應大。
他轉過身來,朝楊卷站的方向努努嘴巴,“人家來給你送衣服呢。”
老四說這話的聲音不小,楊卷聞聲收起手機,走過去将裝衣服的袋子遞給賀朗。
賀朗朝他臉上掃了一眼,什麽話都沒說,伸手接過紙袋放回桌上。
“不需要檢查一下嗎?”楊卷問他。
賀朗聞言,随手撈出袋子裏的那件t恤,抖開在面前看了兩眼。還未開口說話,旁邊的老四就聳着鼻尖,将衣服扯到自己臉前,埋頭對着衣服嗅了嗅,“好香啊。”他滿臉驚嘆地補充,“果然可愛的人洗出來的衣服都是香噴噴的。”
楊卷抿着嘴巴沒吭聲,兩只耳朵卻慢慢紅了起來。
賀朗盯着他那兩只耳朵看了兩秒,眯着眼眸将衣服從老四臉前搶回來,板着臉沒好氣地訓道:“男人穿衣服要這麽香幹嘛?”
楊卷遲疑地擡眸看向他,解釋道:“我沒有放香水進去,只是用洗衣液泡了泡。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再拿回去洗——”
賀朗卷起上衣塞回袋子裏,不鹹不淡地打斷他的話,“就這樣吧。”
楊卷說:“好的。”
兩人之間的氛圍又冷了下來,眼見已經沒什麽事,楊卷準備道別回去。這時候,門外的走廊上忽然傳來了不小的騷動。
老四正要出門去看,隔壁的人就已經推開半掩的寝室門,進來通風報信:“我靠輔導員又過來查寝了,老趙回來沒有?”
“沒回來。”這還是十月以來第一次查寝,老四聞言,忍不住黑下臉來,“都大三了還他媽查寝,我怎麽沒聽說前幾屆有這個規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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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人附和他兩句,就罵罵咧咧地回去了。
老四腦子轉得飛快,轉身就拉住楊卷道:“我們宿舍還少個人,你們研究生晚上不查寝吧?幫我們個忙再走?”
楊卷愣愣地開口:“好的。”
老四臉上瞬間有了笑意,按着他的肩膀,将他往賀朗面前推,“朗哥,我們讓他藏廁所裏去?”
賀朗道:“随你。”
老四就推着他往熱氣未散的衛生間裏走。沒走出兩步,似是臨時想起什麽來,賀朗神色變了變,又攔住兩人道:“你讓他到上鋪去。”
“也行。”老四把他帶到老趙的鋪位前,示意他爬到老趙的床上躺兩分鐘。等輔導員過來的時候,就直接假裝已經睡着。
楊卷看了一眼他們室友的床位和書桌,室友和賀朗的衛生習慣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賀朗的書桌上幹淨而整齊,室友的桌子上書本四處散落,上面還堆着沒來得及丢的快遞盒和空飲料瓶。
他又往床上看了看。進門的時候他就注意到,賀朗床鋪上的被子疊得很方正,這位室友的床上卻是被子卷着枕頭,亂糟糟地揉成一團。
注意到他的打量,老四幹笑兩聲,拍着他的肩膀道:“不好意思,你将就一下。”
楊卷點了點頭,脫掉鞋子踩着扶梯爬上去,跪坐着挪到皺巴巴的床單上,正要往空地方躺時,卻像是聞到了什麽味道,輕輕蹙起眉來。
他動作緩慢地伸手将那團卷起來的被子翻開,壓在被子裏的襪子和內褲立刻露了出來。饒是脾氣溫吞如他,也忍不住變了變臉色,起身挪到床邊欄杆前,低頭朝站在下方的老四道:“他床上的襪子和內褲幾天沒洗——”
老四沒留神他話裏的內容,從門邊探頭,發覺輔導員帶着院內領導已經走進隔壁寝室,連忙縮回身體,關上門提醒楊卷:“已經查到隔壁了,你現在躺下——”
賀朗忽然大步走過來,擰眉搶斷他的話,朝楊卷道:“你下來。”
老四愣了愣,扭頭看向賀朗,“怎麽了?”
賀朗沒理會他,見楊卷還跪坐在上鋪沒動,語氣不由得加重了幾分:“現在下來,快點。”
楊卷立刻聽話地往回爬,背對床下兩人踩着爬梯往下走。
他來這裏前在宿舍洗過澡,洗完以後直接穿着拖鞋過來,所以沒有穿襪子。兩只光着的腳踩在漆面光滑的梯子上,一只腳沒留神就往梯子內側滑了下去。
賀朗眼疾手快地上前,伸出雙手扶在他的腰上。
楊卷回過神來,兩只手抓穩扶梯,低頭去找梯子上的橫杆。
似乎是嫌他動作太慢,終于看不下去,賀朗手臂伸長,從他腰前橫過去,臂上線條驟然繃緊發力,将他整個人從梯子中間攔腰豎抱起來。
這樣的舉動來得匆忙而又粗魯,楊卷毫無防備,腰部的衣擺直接被他掀了起來。賀朗幹燥溫熱的手指貼着他的皮膚,帶着抱他時刻意施加的力道,緊緊地掐在他的腰上。
楊卷呼吸輕停,眼也不眨地将視線落在半空裏。
賀朗穩穩地抱着他走到對面,将他放到對面梯子中間,騰出一只手來往他背上推了推,淡聲道:“到我床上去。”
楊卷連忙抓着梯子往上爬,見梯子兩邊的床位都鋪着床單,下意識地動作頓住。
“右邊那個。”賀朗的聲音聽上去有點不耐。
楊卷爬到右邊的床裏,扒拉開疊好的被子,面朝牆壁那側躺下來,将臉埋進枕頭裏。賀朗頭也不回地走進衛生間裏,将門從裏面反鎖。
門外很快響起老四和輔導員說話的聲音:“賀朗已經睡了,還有一個在洗澡……”
賀朗心不在焉地垂眸,大拇指與食指的指腹輕疊,緩緩摩挲了兩下。手指上的餘溫已經散得幹幹淨淨,腦海中卻不受控制地反複回憶起,指腹掐在楊卷腰間軟肉上的清晰觸感。
那傻子兩只耳朵長得白白嫩嫩,也不知道腰上的肉是不是也——
猛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他黑着臉打開面前的水龍頭,将大拇指和食指按在水流裏反複沖洗。
院領導認識老四和賀朗,也沒有查得太仔細,就帶上輔導員離開了。
他們離開以後,賀朗将自己的內褲從衛生間拿出來,開門晾在陽臺上。
楊卷也從被子裏爬起來,跪坐在床上,幫賀朗重新把被子疊起來。只是他疊出來的被子也是軟趴趴的,不如賀朗疊得那樣方正。
賀朗曬完內褲走進來,瞥一眼他疊好的被子,眼皮也跟着輕輕跳了跳,“不用疊了,你現在下來。”
楊卷有點不好意思地從他的床上爬下來。
他的拖鞋還留在對面爬梯下,賀朗走過去将拖鞋踢過來,楊卷連忙說了聲謝謝,雙腳踩進拖鞋裏穿好。
他低頭穿鞋的時候,賀朗目光落在他的發頂,注意到他那頭卷發在床上睡得微亂,忍不住沉聲提醒::“頭發亂了。”
楊卷穿好鞋子,又忙不疊地擡手去整理自己的卷發。片刻過後,他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問:“現在還亂嗎?”
賀朗愣了一秒,對上他那雙單純帶有探尋意味的烏黑眼眸時,不着痕跡地撇開目光,粗聲粗氣地回答:“可以了。”
楊卷不自覺地露出笑容來,嘴角抿出很淺的梨渦形狀來。
賀朗挪開的目光,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又慢吞吞地落了回來。看到他嘴角的梨渦時,腦海中就會浮現出他那張女裝的照片。
那張照片他存在手機裏,曾經反反複複看過很多遍。照片裏的每個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賀朗眉眼間又有怒意湧動的預兆。
但是很快,記起自己曾經承諾過的話,他又強行忍了下來,開始在腦內搜刮其他的畫面,以此來分散和消耗自己的負面情緒。
大概是本人就站在面前,賀朗腦中的思緒掠來掠去,最後看到的依舊是楊卷的臉。他回想起了幾天前在游泳館裏,剛剛洗完澡出來的楊卷,穿着寬大的衣服,兩只手提着褲腰時,那張被熱氣熏得很紅的臉,以及臉上兩只被水蒸氣浸得又黑又潤的眼珠。
整個人從額頭上軟趴趴的濕發,再到蜷縮在拖鞋裏的腳趾,都透着幾分焉巴巴而又無可奈何的味道。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會想到這樣的畫面,但是心中上湧的怒意,瞬間就消失殆盡了。
平靜下來沒多久,他又沉了臉色。
分明記得那天自己的視線,沒有在楊卷身上停留很長時間。可是此時回憶起來,他竟然連對方蜷縮的腳趾都記憶深刻。
賀朗轉身往自己桌邊走,頭也不回地撂話道:“你還有事?”
楊卷搖了搖頭,“沒事。”他識趣地往門邊走,“那我先走了。”
賀朗背對他站在桌邊,極其敷衍地嗯了一聲。但至少也算是給出了回應,沒有置之不理,楊卷回過頭和老四道別,很快就離開了。
他離開以後,老四拿衣服去衛生間裏洗澡。
賀朗在桌前坐了幾分鐘,餘光掃到放在桌角的紙袋,伸手将裏面的衣服抓了出來。衣服洗得很幹淨,不過這衣服他也沒穿過幾次,随便泡泡也能洗幹淨。
想到楊卷說的拿洗衣液泡過的話,他鬼使神差地将衣服抓到鼻尖下嗅了嗅。
清爽而濃郁的香味迎面覆了上來,将他的鼻尖裹得密不透風。
草,真的好香。
賀朗飛快将衣服從臉前抓開,唯恐避之不及般塞回袋子裏。末了,還仍覺得不夠般,擡手将衣服往袋子深處按了按。
殘留的香味萦繞在鼻尖久久不散,他心緒躁動地起身站起來,在面積不大的寝室裏四處活動。轉身擡眼看見自己床上歪歪扭扭的被子方塊,心中猶如被什麽梗住,左看右看都覺得不舒服。
他又上了自己的床,将軟趴趴的方塊鋪開在床單上。
被子高高揚起,帶起一陣輕微的風從臉側刮過,風裏竟然還傳來了似有若無的淡香。賀朗面部線條赫然繃緊,冷着臉抓起楊卷蓋過的被子嗅了嗅——
被子沾上了楊卷身上的香味。不知道是沐浴露還是洗發水,他在楊卷身上聞到過。
他又去抓枕頭,枕頭上也有,并且味道更加濃郁。
賀朗面帶躁意地丢開枕頭和被子,餘光掃見床單上落了根黑發的頭發,他面無表情地伸手去捏。
看清掉的是根卷發以後,他終于暴躁再也得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草。
作者有話說:
賀朗:(淩晨三點睡不着)好香好香好香好煩好煩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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