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難念的經

孫平按下了接聽鍵，就聽到了聽筒裏那頗為溫柔的聲音，“哥，聽說你來桃江這邊應聘了？到時候你回家麽？我剛好在汽車站這邊，到時候一起搭車回家？”

“嗯。”孫平答應了之後就挂斷了電話。

雖然按理說，對于新的孫平來說，原本的情緒是很難影響到他的，可是記憶力那強烈的排斥感還是讓孫平不由得對這個郭奕有些心結。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原本孫平還同情周浩鑫家的事兒，但是現在聯想到自己這個便宜家的事之後，就覺得自己也沒啥好同情別人的。孫平和郭奕是兄弟，但是僅僅只是法律上的，沒有任何血緣上的。孫平的母親在大約八年前因病過世，又是當爹又是當媽的孫平父親後來遇見了郭奕的母親，而當時郭奕的母親也是因為離婚而成為單身母親，于是兩人相處之後就結婚了。

說實話，這個新組建的家庭其實還算和睦，沒有所謂的狗血故事發生。郭奕的母親對孫平的照顧也是無微不至，除了孫平自己因為自己的原因而不喜郭奕的母親之外，這個家庭表面上是風平浪靜，甚至他們還有了新的生命。

可惜就在郭奕母親待産的時候，孫平父親挪用公司款項炒股失敗的事情被發現。為了盡量減輕孫平父親的罪行，是郭奕母親勸服他去自首，同時開始積極退還贓款。家裏新買的三百萬的小別墅折價兩百萬出售；郭奕母親還拿出家裏全部的存款和借款湊了一百來萬；最後好在周浩鑫的父親周光耀出手借了兩百萬才算還上。也虧得郭奕的母親挺着大肚子四處忙碌，總算給孫平的父親争取到五年的刑期。

不僅如此，孫平和郭奕兩人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郭奕的母親也是沒有虧待任何，而且郭奕的母親還要默默地還掉當初借親戚的錢。可以說，郭奕的母親對這個家庭是仁至義盡，因而連郭奕的姨媽都說自己姐姐沒啥好放心不下的了。

但是唯獨孫平自己過不去心底的坎兒，因而在原來的家被賣掉之後，孫平就以各種借口不再回家，連過年也是躲在自己爺爺奶奶家或外婆外公家。好在郭奕的母親也體諒，不讓親戚們去說什麽，于是孫平也自欺欺人地混了五年。

在教委處理完一些剩餘的事情之後，孫平便搭乘公交車來到汽車站。孫家原本在市區地标建築——城市文化廣場附近的望月湖小區，算是桃江市當地最好的小區。不過因為孫爸爸的事情，孫家一夜之間就搬離了市區。

因為郭媽媽在青峰縣靠近江濱區的太平鎮找了一份教師工作，在太平鎮第一初級中學擔任歷史老師；然後還在附近的小區買了一套中古的二手房，也算是安置下來了。可惜這個新家自從落戶開始，孫平就沒有去過。因此郭奕這次打電話邀請孫平的時候，他心裏也非常沒底。好在這次孫平雖然回應一如既往地冷淡，但至少應承了下來。

于是郭奕就在售票廳那裏等着孫平，而孫平也在半個小時之後趕到了這裏。當郭奕看到孫平的時候，還有些晃神。印象中的孫平在着裝方面非常随性，而這次卻非常正式隆重，最重要的是，英俊得非常不像話，幾乎成了售票大廳所有人矚目的焦點。甚至買票的時候，售票的小妹都臉紅了，還悄悄地将自己的電話號碼寫在白紙上一起遞給了孫平。

孫平淡淡地接過了車票和紙條，然後酷酷地走到郭奕面前，“你票買好了？走吧？”

“哦？好！”郭奕都被孫平的氣場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因為九轉金丹的效果，孫平此時已經身高183公分，而郭奕卻只有175公分，這身高差什麽的也讓郭奕有些壓抑。上了車之後，雖然只是一班普通的市內長途，但是孫平和郭奕還是成了大家關注的對象。孫平被九轉金丹已經調理得不輸任何人氣級的偶像；而郭奕也是天生麗質的那種花美男型。一個型男和一個花美男同時出現在車上，車上不少女生都暗嘆今天的車票福利還真是太美好了！

汽車離開相對繁華的雙塔區之後，便是正在大肆開發的江濱區。老桃江市人都習慣叫這邊為新區，因為聽說未來市政府和市議會也要搬遷過去，為的就是帶動新區經濟。雙塔區不是不好，只是因為當初雙塔區建在一個小盆地裏，唯一的出口又被桃花江擋住，因而交通變得十分不便利。按照市政府的規劃，未來的雙塔區将主要作為桃江市教育和文化所在地，主要用于民用；江濱區才是未來桃江市的經濟、商業和輕工業中心；而雙塔區西北角的西橋區則是桃江市唯一的重工業基地。桃江市內有兩個因為工業集中而建立的居民區，一個是西橋區內的桃江鋼鐵股份有限公司；還有一個則是位于太平鎮附近的雙橋煤業股份有限公司。當然，這兩家公司都是周浩鑫他們家富源集團旗下的産業。

由于江濱區還是新開發的地方，因此除了靠近雙橋區的地段還算繁華之外，很快便是大片的農田和鄉鎮了。畢竟桃江市也是一個農業為基礎的城市，所以大片的農田和丘陵是極其常見的。印象中，桃江市政府對全市的道路興建還是不遺餘力的，因此很快汽車就要駛出江濱區而進入太平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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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地交界的這個地方叫茶園鎮，一聽就知道是茶葉為主要農産品，所以此地丘陵很多，故而車子在這裏放慢了速度。不知道為什麽，孫平居然有種近鄉情怯的感覺。似乎是察覺到了孫平的緊張，郭奕抓住了孫平的手，用力握了握。

汽車在太平一中放下了郭奕和孫平，孫平打量了下這所學校。這學校很奇葩地建在主幹路旁邊，然後地勢極低，通過一條頗陡的樓梯和公路連接在一起。

“奇怪吧？”郭奕笑着說，“第一次來的時候我也覺得奇怪，幹嘛學校要修在這麽低窪的地方上呢。除了一中之外，二中那邊更妙，他們是秀在一個小丘陵的頂上，于是上學都要爬上去。有人笑，一中上學走下坡，二中上學走上坡。”

郭奕正和孫平說着的時候，一群少年松散着校服，染着金毛戴着耳釘，頗為嚣張地在路上轉悠。

“他們是附近雙橋中學的學生。你也知道，雙橋煤礦的收入頗高，所以那邊的孩子也就不把念書當回事了。”

“沒事，我只是想到我就要去教的四中了。”孫平苦笑道，心想四中的學生只怕會比雙橋中學的更嚣張吧？“你呢？這次哪所學校要了你？你可是燕京師範大學的畢業生呢。”

孫平知道自己的爸爸可是拖累了郭奕，否則以郭奕燕師大畢業生的身份，留在燕京教書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在這個家庭裏，老孫家才是真正對不起對方的那一方。

不過郭奕似乎對回來就業沒有什麽想法，笑着說：“西橋中學呢，教高一的寫作。”

“那還真不錯呢！”

倒不是孫平恭維郭奕，實在是和桃江市本地的教育情況有關系。一般來說，越是市區的學校，教學條件和水平會越高；但是在桃江市是相反的。桃江市唯二的省級重點高中青峰一中和桃源一中分別在青峰縣和桃源縣；而四所市級模範高中也只有西橋中學和桃江一中在市區。

當然，嚴格意義上來說，桃江一中是桃江市教育委員會直屬的高中；而西橋中學則是桃江鋼鐵股份有限公司教育管理辦公室下屬的高中，不算桃江教委的直屬。不過由于桃江鋼鐵頗為財大氣粗，因此西橋中學的教育條件是最好的。教室全面有空調、飲水機和閉路教學設備；而籃球場和跑道全是塑膠建成；他們的體育館和足球場是全市所有學校裏唯一能承擔全國級賽事的體育場館，連桃江市本地的大學——江南人文學院都沒有這麽好的體育設施。所以孫平聽聞郭奕能去西橋中學還是挺高興的，雖然比起燕京的中學是難以企及，但在桃江本地還是讓人仰望的存在。

郭奕和孫平一邊聊着，一邊走進太平一中旁邊的一個老式小區。這個小區雖然有些破舊，很多綠化和公用設施已經不符合現代社區的規定，但勝在靜谧幹淨。藤蔓植物攀爬在老式的紅磚牆上，開着或白或紫的花朵；幾處小花圃裏，月季和夜來香在各自的地盤中安靜地生長着。小區裏居住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因此很少看到有孩子們的跑動，只偶爾有幾只寵物狗和貓在互相打鬧着。

在郭奕的帶領下，孫平終于找到了自己家在什麽地方。舊式的公寓樓只有四樓高，自然也沒有所謂的電梯了。而孫家就在四樓，好在兩個小夥子爬樓都很輕松。剛到四樓，就看到一個奶娃娃正透過防盜門打量着外面。

當一看到郭奕的時候，小朋友立刻高興地喊道：“媽媽！媽媽！哥哥回來了！”

然後就聽到急匆匆的腳步聲，門打開。眼前這個女人和記憶裏的女人似乎有很大的差距，繁重的債務讓她更老了。她起先也愣了下，随後笑道：“平平也回來了啊？來，快進來洗個臉，飯菜已經好了，等會就可以吃了。”

孫平和郭奕進了屋，小孩子看到孫平露出疑惑的眼神，但也只是纏在郭奕那邊不說話。孫平有種來別人家做客的感覺，為了打破這個尴尬，特意擠出一個笑容，對小孩子說：“過來，和哥哥一起玩？”

結果小孩子頭一扭，跑回自己的房間，還說：“媽媽說了，不要和奇怪的陌生人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