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父親歸來

根據法院的判決，孫平的父親在12月的月底就刑滿釋放了。因為孫爸爸屬于經濟犯，因此只是被監禁在輕度控制監獄，而這種監獄一般就在城郊，條件算是不錯的。郭阿姨幾乎是每個月都去探監，再加上有周叔叔那邊的打點，孫爸爸在監獄的日子并不算難熬。但是監獄畢竟是監獄，江南省的冬天又是極其陰冷潮濕的，所以孫爸爸的老寒腿到了冬天就有點難熬。郭阿姨曾因此提請“保外就醫”，但是假釋委員會以病情未夠标準而駁回。好在監獄裏也有醫院，所以孫爸爸倒也沒吃太多的苦。

為了迎接孫爸爸出獄，孫平特意開着家裏的路虎攬勝前往桃江市近郊的南河監獄。盡管南河監獄距離桃江市區不遠，但是這裏的路可并沒有精心維護過，所以也虧得路虎這樣的車才能順當地開進來。

在孫平出發的時候，他接到了周浩鑫的電話，周浩鑫表示他爸爸和他媽媽都會一起來，還特意在桃江市的東華大酒樓準備好了酒席接風。雖然孫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周浩鑫表示他爸爸既然安排了，也就沒法子拒絕了。

所以孫平只好臨時和郭阿姨說起這事，郭阿姨想了想，回答道：“我這邊準備下你爸爸的衣服，去酒樓前我們先去洗浴中心泡個柚葉澡。吃完飯再回來跨火盆吧。”

既然郭阿姨安排好了，孫平也就應承了下來。因為是去迎接孫爸爸，所以郭奕和孫濤兩個晚輩也在車上。原本車子在城區的時候，大家還就天氣和風景閑聊了一會。可車子一旦踏上那條前往南河監獄的土路時，大家都沉默了。

孫平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父親，畢竟自己可不是原裝的孫平了。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孫平也不認為孫哲瀚是個多麽負責人的父親和丈夫。在這個家庭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因為經濟罪而入獄。他的入獄不僅讓孫平和郭奕不得不面對太多的困難，也讓郭阿姨不得不擔負起這個家庭來。

說實話，孫平覺得這個家庭最應該感謝的人就是郭阿姨。如果沒有郭阿姨含辛茹苦地操持，這個家庭就徹底散了。

雖然到南河監獄的路是一條土路，但好在路虎攬勝的越野能力還不錯，因此花費了一個小時左右，車子開到了南河監獄所在的這個小山村。其實為了安全，監獄附近一般是沒有住宅區的。但是獄警也需要生活，探視的人也需要消費，所以在南河監獄附近倒是有了個小小的集鎮。從酒店到日雜店，還真是什麽都不缺。

孫平将車停在一家小飯店旁的空地上，然後帶着幾個人去小飯店坐了坐。因為出門得較早，所以大家都沒心情吃早飯。結果車子一路開過來，大家居然都有點餓了。于是大家在小飯店裏點了江南特有的早餐——米粉。紅紅的油辣子湯和白白的米粉，配上爽口的榨菜、香脆的花生和噴香撲鼻的辣椒肉粒臊子。

郭阿姨昨天就接到了獄方的電話，孫爸爸會在十一點左右辦完手續出獄。

老板娘将兩大一小三碗米粉端了上來，還附帶了一個小小的空碗，笑着說：“今天是你們家人出差回來啊？”

出獄什麽的，聽上去總是讓人尴尬。所以這附近的人都将出獄戲稱為“出差”，這樣聊起話題來也不至于尴尬。

郭阿姨分了點米粉給孫濤，然後微笑着說：“是啊，我男人。出差了五年多，今天到家。這不，帶着一家子人過來接他。”

“回來就好！”老板娘也沒有深入這個話題，送上四杯大麥茶之後就離開了。

孫平一家人坐了沒多久，就看到另外兩輛車接連進了這個小鎮。其中一輛車就是周浩鑫的，于是孫平立刻站起身，到外面去迎接他們。果不其然，周浩鑫和周媽媽是一輛車；而周爸爸則和那個女人一輛車。

周爸爸、周媽媽和周浩鑫都是穿着比較樸素的衣服，但惟獨那個女人卻是一身普拉達大衣，圍着愛馬仕的圍巾，還戴着古琦的墨鏡，手裏拎着一個頗為招搖的LV包包，腳上蹬着香奈兒最新款的長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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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阿姨沒有理會那個女人，而是徑直和周媽媽閑聊了起來。

那個女人見沒什麽人搭理她，就自顧自地開了個話題，“周總，還是進車裏等吧？這輛新買的凱迪拉克總統一號的暖氣還是很足的，要不然您就要感冒了。”

周媽媽還沒有待周爸爸回答，就冷冷地回答道：“你要是冷就上車去等！”

好在時鐘很快就指向了十一點，原本厚重的監獄大門開了個校門，一個有些佝偻的身影走了出來。孫平等人立刻圍了上去，才五十出頭的孫爸爸已經是滿頭斑白，看得孫平都有些于心不忍。

郭阿姨先沖過去給了孫爸爸一個擁抱，然後就是周爸爸過去和孫爸爸握了個手，孫爸爸局促地說道：“怎麽都來了？天氣這麽冷，別凍感冒了。”

“你出差這麽多年，如今回家了，我總要過來接風吧？”周爸爸回答道，“我在東華大酒樓預備了接風宴，你在那邊出差怕也沒吃好，今天無論如何要好好補一補。”

“周哥，這樣吧，我先帶着我們家哲瀚去洗個柚葉澡，然後再去酒樓找你，如何？”

“既然弟妹已經有安排了，那孫老弟先去洗浴中心去去晦氣吧。”周爸爸點點頭。

從那裏出來，無論如何也是要先去去晦氣才好見客。就算自己不忌諱，酒席上還是有忌諱的人不是？酒席上除了周爸爸這位死黨之外，還有孫爸爸的另外兩個知己。只不過人家都是政府人物，實在是不方便出現在監獄附近這種敏感地區，所以就在酒樓等着大家。

商議好之後，周浩鑫一家人依舊是先開着兩輛車往酒樓而去，而孫平則是開着車帶着一家人朝約好的洗浴中心而去。虧得這家洗浴中心本來就是黑白兩道通吃的，否則還真不接待孫爸爸這樣的客人。

孫爸爸坐在副駕駛上，看着自己兒子買的新車，心中湧起了萬千感嘆。因為自己挪用公司款項，為了給自己減刑，郭阿姨已經将家裏的豪宅和汽車都賣了，最後不得不搬到一個蝸居裏生活。

自己不僅對不起妻子郭秋華，對于三個孩子更是差點毀了他們的未來。孫平和郭奕的學費完全是郭秋華想盡辦法籌來的，而因為自己的入獄經歷導致兩個孩子的職業發展從一開始就不順；至于小兒子孫濤，從出生起就沒有感受過什麽叫父愛。雖然小孩子或許還不懂這一切，但是在孫爸爸的心底，負疚感還是很大的。

好在現在大兒子總算将門戶撐起來了，雖然房子和車子來得有些太幸運，但是畢竟他還知道讓家人分享這一切。對于孫家來說，或許只有欠周家的百餘萬欠款還是個麻煩。

金宮洗浴中心在桃江市算是幾個赫赫有名的地方，無他，因為這是鄭氏兄弟的産業之一。鄭氏三兄弟的名號在江南省恐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三兄弟的産業都是游走在灰色邊緣地帶的存在。因為是撈偏門，所以鄭氏三兄弟組建的鑫隆實業股份有限公司在短短十年內就成了江南省裏大公司。

對于金宮洗浴中心，那都是一個很暧昧的地方。你要說這裏幹淨吧，的确這裏沒有普通洗浴中心裏的那些流莺。但是如果你真以為這是一家正規洗浴中心的話，恐怕全江南省的男人都會唾棄你沒有眼光。不過好在這樣的洗浴中心既然百無禁忌，所以對孫家要求的除祟澡也沒有嫌棄。

郭阿姨帶着孫爸爸去專門的包廂泡柚子葉，而孫平和郭奕則帶着孫濤在泳池的淺水區洗水。金宮洗浴中心無愧江南第一豪華洗浴中心的美名，除了泳池、溫泉、SPA等基本配備之外，還有一層自助餐和其他娛樂方式。

孫爸爸泡完柚子葉之後，按摩師順帶幫孫爸爸松了下筋肉。最後按摩師還是提醒了下郭阿姨，說是孫爸爸體內的寒氣太盛了，建議抽時間去醫院做個身體檢查比較好。郭阿姨點點頭，就帶着孫爸爸出來尋孫平一行人。然後一家人離開洗浴中心，驅車前往東華大酒樓。

周爸爸在東華大酒樓包下了最大的富貴榮華包廂，超大的圓桌能完全容下十幾號人。包廂裏的服務人員都是一對一服務的，所以本來還挺大的包廂頓時就顯得有些擁擠了。孫平看了看，除了周爸爸一家四口之外，另外還有七個人。

孫平的記憶裏有他們的名字，一身正裝的正是桃江市能源局的局長劉振峰，旁邊則是他的妻子和女兒。另外一個有些富态的則是桃江市勞工局礦山安全與健康管理處的處長章建華，旁邊則是他的妻子和他的龍鳳胎兒女。

孫平和郭奕在孫爸爸的介紹下，一一打了招呼。劉振峰和章建華都是孫爸爸從中學一起念到大學畢業的死黨，當年孫爸爸的案子也是因為他們的游說而獲得減刑。

因為大家都是熟人，所有酒席上觥籌交錯，好不熱鬧。酒過三巡，周爸爸忽然問道：“孫老弟啊，出差回來之後有什麽打算麽？要不然來我這邊吧？我還缺個副手。”

孫爸爸想了想，回答道：“暫時我還不想出去，身體不是很好。秋華也說了，過完元旦，我們就打算先去星潭那邊的南雅醫院做個全身檢查。有病治病，無病安心。然後再在家賦閑一段時間，種種花養養魚，好好調理下我這個老寒腿。而且你們也知道，我出差五年，小兒子都快認不出我了。再說了，我兩個大兒子如今發展也不錯，我也該享享清福了。”

聽到孫爸爸如此沒有鬥志的話，周爸爸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