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馬賽克學校(2)
遠遠看過去,寄宿學校被雪幕籠罩,孤零零聳立在白色地平線上,肅穆又浪漫。
從建築物窗戶透出來的黃色光線映在雪地上,很容易讓人産生溫暖的錯覺。
可車上的夢游人們很清楚,這座看起來溫暖浪漫的建築物很可能就是他們的墳墓。
進入學校大鐵門後,巴士的速度減慢開向泊車位。
遲南幾乎将臉貼在窗玻璃上,這是他恢複視力以來第一次看到落雪,眼睛一瞬不瞬的想要記住眼前景致每個細節。
學校操場上很安靜,厚厚的積雪上除了他們大巴的車輪印子,再沒有其他的痕跡。
就好像鋪天蓋地的雪絮把所有生命跡象都抹掉了一樣。
萬籁俱寂的肅穆,唯一讓人松口氣、覺得俏皮有趣的地方,就是教學樓下站着一排歪歪扭扭的小雪人。
從車窗晃過去,遲南發現這些雪人堆得很有特色,有高有矮、有男有女,胖瘦各異,唯一的共同點是它們都很滑稽的被人用胡蘿蔔做成鼻子、桂圓核做了眼睛,脖子上還都整整齊齊的圍着一條象征學校的紅色圍巾。
遲南看了看雪人,又低頭摸了摸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最後把視線掃向車內衆人,确定所有夢游人的圍巾都是一樣的。
拐入停車場後巴士終于停下,原本安安靜靜的車內突然變得喧嚣。
一直沉默不言的司機把車停穩後,從駕駛座上站了起來,手裏還抱着一只巨大的紙箱。
“各位同學,歡迎你們來到黎明城…寄宿學校,在未來的日子裏,相信你們會收獲一段永生難忘的學習生活時光。”
司機在說到學校名的時候刻意頓了頓,顯然是造夢人輸入的程序讓他跳過了校名。
“請問,我們這次的副本名稱是什麽?”
舉手發言的前排學生應該是個老夢游人,他們都注意到自己系統界面本應該顯示副本名的地方,被一團厚厚的馬賽克糊住,只顯示出「學校」兩個字,就和錄取通知書上可以打了馬賽克的學校名稱一樣。
司機僵硬的笑了笑:“抱歉,我只是一名司機,無可奉告。”
衆人:“……”
遲南已經習慣了噩夢世界npc獨有的詭異腔調,但這種已經進入副本裏,卻不知道副本名字的情況,還是第一次見。
車裏有經驗的夢游人也注意到了這點,相熟的幾人開始低聲讨論。
“雖然今晚天氣惡劣,大雪沒有要停下的跡象,但是別擔心,同學們是幸運的,我車裏剛好有一箱雨傘,大家分一分,待會兒下車後可以撐着雨傘穿過操場,進入教學樓宿舍區。”
說着,司機将紙箱裏的長柄紅傘分發給車上的夢游人,“這兒夜裏太冷了,淋了雪是會感冒的,希望我能幫到你們,也希望你們能保護好自己。”
前排有個染了綠毛、在車裏吸煙的混混模樣男生把紅傘拿手裏掂了掂,嫌棄的輕笑:“老師傅,有沒有別的顏色?這玩意娘兮兮的我們大老爺們也不能用啊。”
綠毛男生的發言很快吸引了全車的注意,這麽高調的言行舉動,若不是個新人就是大佬。
只見那位司機僵硬的揚起唇角:“抱歉,車上只有一種款式的雨傘。”
綠毛當着npc的面把紅傘扔地上,翹着二郎腿粗魯的說:“那算了,哪個大老爺們雪天遮紅傘啊,真他媽丢人。”
司機看了他片刻,接着眼珠子呲溜一轉,又抱着箱子轉向別的夢游人。
坐在遲南前面的兩個夢游人顯然認識,其中一個說:“我賭綠毛是個炮灰新人。”
他的同伴啧了啧:“不賭,誰跟你賭這種一眼就知道答案的事,大佬就算有本事也不至于這麽拽,只有新人才這麽不知天高地厚還沒禮貌。”
可因為綠毛的舉動,車上幾個新人男生拿着紅傘一下子有些無所适從,在言語的影響下,他們的禮貌和守規矩反而變成別人口中‘娘兮兮’的存在。
只有遲南像抱着什麽寶貝一樣把紅傘抱在懷裏,因為這傘的面料摸着很舒服,柔軟細膩有彈性,捂久了還熱烘烘的,就好像人的皮膚一樣,還不會讓他有流眼淚的沖動,用來取暖正好。
而且他很不明白一點,為什麽總有人用顏色、物品這種毫無關系的東西,給自己和旁人貼上無聊的标簽?
坐在遲南身邊、留着黑長直斯斯文文的學生非常珍惜的把傘握在手裏,他盯着精致傘面出神:“真好看啊。”
聽得出他語氣真誠,是真情實感欣賞這把傘的做工。
分發完紅傘的司機站在車頭朝衆人鞠了個躬:“具體的入學規章制度待會兒會有老師為你們指導說明,我的工作結束了,祝你們好運,各位同學晚安。”
說完,他打開車門撐起傘,身影消失在茫茫雪幕中。
冷風和雪絮從敞開的車門卷入車內,氣溫驟降,衆夢游人突然被留在車裏都有點懵。
“這算什麽?我們就留在車裏幹等啊?”綠毛和他的同桌顯然很不耐煩,“這車坐得老子腰酸腿疼的,還不如去雪地裏活動活動筋骨呢,走走走。”
看到他們作死,有經驗的夢游人忍不住提醒:“你們先別出去,剛才那個司機說會有老師過來,耐心等等吧。”
綠毛嗤笑:“很不巧,老子最缺的就是耐心。”
說着,綠毛和他身邊的藍毛披上外套,作勢要下車打雪仗。
有人小聲吐槽:“真有人當來冬令營呢,可笑。”
遲南身邊黑長直仰着脖子說:“等一下,至少帶傘吧?司機說希望我們能保護好自己,說不定是什麽提示呢?”
藍毛突然發出狂笑,他拍了拍綠毛腦袋:“那變态小娘們兒想看你紅配綠呢吧?”
綠毛吐掉嘴裏的煙頭,朝說話的黑長直翻了個白眼:“滾吧,誰像你這麽膽小啊死變态。”
好心提醒卻被罵變态的黑長直臉色一白,咬了咬嘴唇不講話了,這會兒綠毛和藍毛已經風風火火下了車,竟然真在雪地裏撒起野來。
“這種不知天高地厚又粗魯的家夥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爛泥扶不上牆。”前排紮着雙丸子頭的女生抱着手臂往後一靠,安撫剛被兩個不禮貌同學中傷的黑長直,她雖然咬着棒棒糖,卻給人一種叼着煙大姐頭的既視感。
黑長直又咬了咬嘴唇,剛才因為羞辱蒼白的臉回了點血色,片刻聲如蚊蚋:“那兩人是我現實世界的同學…”
“我知道他們,偷拍女生照片發在學校論壇的兩混賬。”
“嗯…還有剪女同學頭發。”
丸子頭不屑的啧了啧,看向黑長直:“我也記得你,隔壁三班經常往男衛生間跑那位。”
黑長直神情明顯一愣,而後低下頭掩飾臉上神情:“嗯,是我…”
他下意識抓了抓衣角,也不知道是因為窘迫還是別的什麽情緒,連耳朵都紅了。
丸子頭卻沒嘲笑他的意思,實事求是說:“我想,很快你就可以和這兩個讨厭的同學永別了。”
她話音剛落,操場白茫茫的雪幕裏就多了把紅傘,随着傘愈來愈近,車上的夢游人紛紛趴在窗玻璃上,看清向他們走來的是一位女老師。
遲南還特別留意了一下,直到确定229沒惡趣味到假扮女老師才移開視線。
“各位同學,請你們帶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撐好傘到操場集合,天晚了,我們先分配今晚入住的房間。”她走上車,路過在雪地上撒野的綠毛藍毛直接無視掉,就好像他倆已經是死人而不是即将入學的學生了。
聞言,衆人才陸陸續續收拾物品從車上下來,遲南攏了攏校服領口,他身體不好,總是比一般人容易冷些,此刻手指已經凍得僵硬。
很快,被白雪覆蓋的深夜操場站了一排撐着紅傘的學生。
遲南從前因為不感興趣很少觀察隊友,但這一次卻格外留神些。
他的視線從左到右掃過衆人,将這些穿着校服的面孔一一刻入眸子裏,用了不到半分鐘就已經确定,229并沒有像葉常那樣,披着馬甲混在夢游人裏。
準确來說,在場的每個人都無法讓他産生當時「黃昏游輪」初見的熟悉感。
遲南垂下眸子,唇角也微不可察向下拉了拉。
大家都哆嗦着身子禦寒,幾個女生小聲抱怨:“為什麽不在屋裏分配宿舍,這也太冷了。”
“對啊,凍得我腦子都不清醒了。”說着,她們還因為冷牙齒咯咯咯直響。
女老師等他們徹底安靜下來才開口。
“今天來到我們寄宿學院的一共十九位學生,因為宿舍是雙人間,所以今晚有一位同學要自己住了。”
說着,塗着紅唇的女老師從左到右看了看被凍得瑟瑟發抖的十九位夢游人,“我們剛好有九位女生和十位男生,看來要自己住的是位女同學。”
撐着紅傘的女生們面色各異,一下子成了衆人觀測審視的對象。
在噩夢副本裏,獨居,特別是這種看起來經過造夢人設計的獨居情節,往往代表着未知的危險。
在很冷的雪夜裏,操場上氛圍一下子跌落冰點,剛才坐在遲南身邊那位斯斯文文的黑長直小心翼翼舉起了手。
“那個、我的情況有點特殊…那個…”他的聲音依舊很小,在空闊開放的操場上必須很仔細才能聽得清。
女老師将視線掃向他:“這位女同學有什麽要說的嗎?”
黑長直臉上被凍通紅,嘴唇動了動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被綠毛嘲諷的笑聲打斷:“老師,這家夥是個女裝癖僞娘,帶把兒的,不信你們扒掉他褲子看看就知道了,雞兒還不小呢哈哈哈。”
“如果把他也算作女生的話,對各位女生都不公平吧?”藍毛輕浮的吹了聲口哨。
npc女老師好像不大能理解他們口中的女裝癖,困惑的朝黑長直看過來,對方把頭垂得更低了,似乎因為羞恥心聲音在發抖:“那個…我不是變态…只是跨性別者…住宿上可能不是很方便…按理說應該安排男生宿舍…”
“老師,就算他是跨性別者,但生理性別是男生沒錯吧?這樣我們就是八個女生、十一個男生,多出來要獨居的是男生才對!”
“對,我們女生的人數是雙數,四間宿舍剛剛好。”
雪地上的女生已經開始私下裏找室友,黑長直也很自覺的往旁邊挪了挪,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
丸子頭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在身邊馬尾女生的邀請下放棄了和黑長直做室友的想法。
她是不介意對方的生理性別,也很同情他的處境,但如果選擇他作為室友,那就會有一個女生因她的選擇而倒黴。
可知道黑長直是跨性別者後,男生們也不樂意了:“這不公平,跨性別者的話會覺得自己是女孩子吧?我們男生跟他住不方便…”
“對對,據我所知跨性別者應該按照心理性別算,和生理性別無關…”
操場上一下子熱鬧了起來,那位女老師也不講話,像一尊雕塑那樣撐着傘等待學生們自己吵出結果。
“那個、給大家添麻煩了,我自己…”黑長直弱弱的舉起手,可因為大家吵得太激烈,他聲音又過于小,根本沒人注意到他的舉動。
遲南握着傘柄的手指尖泛紅,臉上也凍得幾乎失去了知覺,可到底還是有禮貌的對女老師提問:“我可以申請自己住嗎?”
他話一說出口,吵吵嚷嚷的衆人立刻安靜下來,都不可思議的朝他看過來,将這位一直安安靜靜的男生重新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
敢在這個關口當出頭鳥的,不是白癡傻子就是深不可測的大佬,但他們卻沒辦法從遲南身上揣測出任何可能性。
遲南沒他們想的這麽複雜,他只是習慣了獨居而已,這樣流眼淚也方便。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葉常那樣能理所當然接受他的流淚行為。
可能這輩子他只有葉常這個室友了…
女老師朝遲南看了過來:“當然可以,這樣我們也省了很多分配房間的時間,你們能早點休息準備明天的課程。”
遲南點頭:“那辛苦您安排了。”
解決了多出來的學生問題,剩下的十八位夢游人很快就分配好了各自房間,一行人終于可以離開凍死人的雪夜操場,往學校大堂走去。
黑長直十分抱歉的連聲在遲南身邊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都是因為我所以…”
遲南不大能理解他的道歉行為,也不知道他錯在哪裏,只理所當然的說:“我不習慣和陌生人住。”
厚重的大門将風風雪雪隔絕在外,大堂的壁爐燒得很旺,屋裏溫暖如春。
一行人進屋後瞬間松了口氣,原本僵硬的四肢頃刻回了溫,大家也很自覺的收了傘換了鞋。
遲南擡眼迅速看了看,現在他們身處的屋子與其說是一所學校大堂,還不如說是一間裝飾很有格調的大別墅,也就是家庭式學生宿舍公寓。
地上還鋪着看起來雪白柔軟、價格不菲的地毯。
“各位同學可以把傘放在走廊邊的傘架上,清潔阿姨剛剛打掃過校舍,盡量不要給她增加工作量。”女老師提醒說。
可她話音剛落,一位女生的尖叫在人群中炸起:“血、地上好多血…誰、誰誰的血…有人受傷了嗎?”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顫抖得七零八落幾乎不成語句。
聞言,衆人下意識的繃緊了神經,順着女生的視線看去,歪歪斜斜好幾道淋漓的嫣紅血漬便闖入他們視線。
地上白絨絨的地毯吸水性極好,成串血珠子瞬間滲進纖維裏,在一塵不染的白地毯上仿若雪野裏的落梅。
驚叫接二連三響起,劃破校舍溫暖的寧靜。
女老師微微壓低下巴,将食指壓在唇邊:“噓,校舍內不要喧嘩,請保持安靜。”
幾個新人早吓得魂不附體,但他們也從前輩口中略知規則,輕易不可違抗npc的發布的規則和命令,只能強壓下自己的恐懼,用手捂着嘴盡量不發出聲音。
遲南垂下視線,發現血漬從大門一路延伸到他腳邊,而他拿在手裏的紅傘因為屋裏溫度升高,傘面上的雪絮開始融化,雪水正一滴滴往下滲透,只不過地毯吞沒了水滴聲。
而且只要仔細看一看就會發現,從傘面上流下的雪水是紅色的。
“血是從傘上滴下來的。”
其中一個男生摸了摸濕淋淋的傘面,對着自己指尖的猩紅皺眉,他把手湊到鼻子邊嗅了嗅,一股子沖鼻的腥味,“是真的血,就不知道是什麽生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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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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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