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馬賽克學校(4)

遲南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從走廊盡頭的211門縫裏透出些許燈光。

他收回目光,朝女老師禮貌道謝:“好的,謝謝老師。”

“請問校醫室的開放時間是什麽時候?”遲南又問。

女老師機械性的愣了一下,就好像在運轉什麽複雜的程序,片刻開口:“理論上是早上九點到下午六點,但那位醫生有特別叮囑,對要求單獨住的學生可以适當調整校醫室開發時間。”

她一改之前僵硬的神情,唇角揚起笑:“你可以随時去,敲門就好了,醫生在的話不會拒絕你。”

遲南點頭:“謝謝,我知道了。”

他拿了210的鑰匙,直接走到走廊盡頭‘咚咚咚’敲響211的門。

可是屋內雖然點着燈,卻沒人來開門。

遲南也沒太堅持,敲了三下沒人應答就放棄了,退回210打開自己的宿舍門。

門敞開的瞬間他狠狠哆嗦了一下,宿舍內部似乎沒開暖氣,西面的窗戶也沒關嚴實,被風雪吹得咯咯直響,操場上的枯枝影子還一搖一晃映在窗玻璃上,乍一看像無數幹枯的手試圖往屋裏試探。

遲南不動聲色的開了燈,放下行李後第一件事就是合上窗戶,把如刀風雪隔絕在外。

可即使關嚴實了,屋裏溫度也沒上升多少,他很快在屋裏檢查了一遍,确認沒有任何取暖措施後終于放棄了。

遲南洗了個熱水澡後迅速鑽進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不停吸着泛紅的鼻子。

好像是真的受涼感冒了,他吸了兩下鼻子硬撐了一會兒,終于不大情願的離開被子爬起來吃感冒藥。

放置行李的位置剛好對着窗戶,明晃晃的積雪把夜晚照亮,從遲南的角度剛好能看清操場中央的雪人堆。

一、二、三…十六、十七,操場上一共十七只雪人。

遲南拿出手機拉近焦距給雪人拍了張合照,雖然拍照技術沒有葉常好,但現在沒人幫他,只能湊合着看。

一切弄好,遲南昏昏沉沉倒床上睡了。

本應是一夜無夢的好覺,遲南卻意外的在淩晨四點多時醒來。

‘咚、咚’

像是有誰在敲擊窗戶,遲南把頭從被子裏探了出來朝窗戶望去,進入他視線的只有玻璃上斑駁的枯樹影。

遲南稍微伸着腦袋看了看,窗外什麽都沒有,操場上的雪人卻好像站得比之前擠了。

他迷迷糊糊的數了一下,雪人變成了十九個。

大半夜的不可能有哪位學生或者老師去操場堆雪人吧?遲南順手又拍了張照片,繼續躺回被子裏。

‘咚、咚’

敲擊聲更近了,這次就好像響在他耳邊。

遲南仔細确認了一下方位,發現這次敲擊聲是從床挨着的這面牆穿過來的。

而這面牆的對面,正是醫務室211號房。

‘咚、咚’

遲南将耳朵貼在牆上,除了敲擊聲外沒有別的聲響。

而有節奏的敲擊在耳邊也不吵鬧,就好像用獨特的方式祝他晚安一樣。

遲南在被子裏眨了眨眼,擡起手在牆上敲出了相同的旋律——‘咚、咚’

那邊果然停下來,遲南也在感冒藥的藥勁下重新睡了過去,一覺到天亮。

8點40,在鬧鐘無止無休的催促下遲南終于醒了過來。

他裹着被子從床上坐起來,又用力吸了吸鼻子,頭有點暈,感冒好像加重了。

窗外的雪停了,冬陽灑滿枯枝和操場,還有成群結隊站在雪地裏的小雪人。

遲南數了數,一夜之間,雪人數量的數量還是十九個沒變,比他睡覺前增加了兩個。

操場沐浴在霧蒙蒙的冬陽裏,一派安靜祥和。

就好像迎接他們的不是恐怖噩夢,而是最日常不過的校園生活。

可沒想到,新的一天開始在隔壁宿舍慘絕人寰的尖叫聲裏——

“啊啊啊!救命啊!”

從209傳來的驚叫震動了所有人,走廊上接連不斷的門響和淩亂的腳步聲朝209湧來,遲南也快速的穿戴好來到走廊上。

209宿舍的房門大敞着,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從屋裏彌漫走廊,驚叫聲是黑長直發出來的,此刻他吓得連滾帶爬從屋裏沖出來,跌坐在走廊上,抖着手指向房間靠右側的床:“碎了…碎掉了…”

幾個夢游人站在走廊上,血腥味的危險警告讓他們沒貿然走近209宿舍:“什麽碎了?花瓶嗎?發生了什麽?”

昨晚黑長直也拿到了不詳的白花,大家理所當然的猜測他口中碎掉的是花瓶。

黑長直牙齒咯咯的響個不停,他艱難的滑了滑喉結才能發出聲音:“我的室友…碎掉了!”

住在209的男生名叫朝鶴,整個人從腦袋到四肢被工工整整切掉,軀幹像人彘那樣擺在床上正中央,頭部還原成睡覺的樣子枕着枕頭,被切下的四肢像疊衣服那樣搭在軀幹上,支離破碎的身體用紅色的被子蓋了起來,只露出半截閉着眼睛的腦袋。

如果不是黑長直掀開被子,乍一看就好像朝鶴在熟睡一樣。

遲南注意到朝鶴床上紅色的棉被很大,直接把從他身上湧出的血都吸幹,沒有一滴落在宿舍白色的地毯上,真的是幹淨整齊。

“昨晚你們宿舍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次噩夢的新人占比很大,丸子頭算是這些人裏比較大膽的,此刻像驗屍官一樣站在床邊仔細觀察。

黑長直這會兒稍微緩了過來,臉上依舊毫無血色不停搖頭:“我不知道…就很尋常的夜晚…早上朝鶴的鬧鈴一直響,我提醒了幾次發現他無動于衷,就打算給他關上順便叫他起來,後來發現不對勁,血的味道很重…就想着掀開被子确認一下…不小心就看到這樣子…”

說着,他身體劇烈哆嗦了一下。

“昨晚女老師提示過,只有觸犯校規的同學才會受到死亡懲罰,你仔細想想,朝鶴不可能無緣無故被分屍的,我們找出他的死亡原因才好規避,避免更多犧牲者出現。”丸子頭放低了聲音,很有耐心的安撫誘導黑長直回憶。

可黑長直現在無法冷靜下來思考,眼神發愣沒有頭緒的不停搖頭。

丸子頭嘆氣,無奈又可憐的看着他:“你歇會兒再說吧,注意清醒值。”

遲南的目光停留在紅被子片刻,突然問黑長直:“你室友夜裏睡覺安分嗎?”

黑長直更懵了:“什麽?”

“他會不會亂踢被子、發出比較大的響動或者奇怪的聲音,甚至夜裏有夢游傾向?”遲南問。

因為遲南的問題比較有針對性,黑長直混亂的思緒稍稍聚攏了片刻,他逼迫自己努力回憶了一會兒,不太确定的說:“我睡得比較警醒,夜裏聽到對面好幾次翻身的聲音,床咯吱咯吱的響,好像還有磨牙聲一直持續,又像是有人在偷吃東西…別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也不太能确定。”

遲南看了眼朝鶴支離破碎的身體,這位觸犯校規的同學生前是個胖子,如果睡覺不安分翻身是會導致宿舍的擔架床發出咯吱咯吱響動的。

丸子頭敏銳的望向遲南:“有什麽不對嗎?”

遲南:“我宿舍沒有紅被子。”

丸子頭眉頭擰了擰,搖頭:“我宿舍也沒有。”

說着她轉向衆人,“你們誰的宿舍還有紅被子?”

衆人緊張又迷惑的搖搖頭。

丸子頭剛想到什麽,還沒來得及捋清楚,思路就被走廊上咚咚咚的高跟鞋聲打斷。

昨晚的女老師神采奕奕朝衆人微笑:“早啊,各位同學。”

她身後跟着一位拿着黑色垃圾袋的清潔阿姨,很自覺的進到209右側床上清理屍塊及床單。

209宿舍及走廊上鴉雀無聲,沒有哪位夢游人想跟她說早安。

女老師的視線從血肉模糊的屍塊移向窗外打在雪地上的冬陽:“雖然又有一位同學違反了校規,但希望大家不要為此影響心情,畢竟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呢。”

衆人:“……”

“請各位同學盡快到食堂享用早飯,早課将在9點半正式開始,請同學們準時前往103號教室。”

來回收屍塊的女老師順便提醒了一句,就和清潔工阿姨離開209。

彼時已經9點5分,經歷早上209血腥的一幕,幾乎沒有哪位學生有心情去吃早飯。

食堂裏空蕩蕩的只有遲南和另一個正掰着油條蘸豆漿的男生。

遲南點了一份糯米飯團和一杯牛奶,坐在食堂角落算準時間,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

那個掰油條的男生顯然注意到了遲南,他遲疑片刻用紙巾擦了擦沾了油的手,端着餐盤坐到遲南對面。

“你好,”他說,“這食堂的油條炸得不錯,挺推薦的。”

遲南早确認過這人不是229,也沒打算多留心,只禮貌性的回了句好,表示自己早餐不吃油炸食品。

對方笑了笑,藏起眼中審視的目光:“冒昧問一句,你和這裏大多數人不一樣,是個老夢游人吧?”

“之前過了三個本,不算太有經驗。”遲南也沒打算隐藏自己經歷,如實說。

那人微微挑眉,有些驚訝的看過來:“你只用了三個噩夢,就換到一雙眼睛?很厲害啊。”

他不知道遲南第一個副本就實現了願望,又在某人的幹擾下導致第二個副本好感度直跌負數…

遲南:“運氣好而已,你能看出來是嗎?”

按理說被陌生人揭穿自己的願望兌換物,一般人都會感到緊張甚至恐懼,可遲南沒有,他毫無波動的情緒就好像對方只是認出他衣服的牌子一樣。

甚至他的淡定反而讓對方愣了愣。

“嗯,我能辨別出夢游人從噩夢世界兌換的東西,任何物品都可以,”他也很坦誠的說出自己的能力,“我叫郭閑,昨晚想邀請你一個住宿舍,後來你先一步站出來申請單獨住了,有點可惜。”

遲南也說出自己的名字,且禮貌表示自己不會找室友了。

郭閑笑了笑,直切正題:“那也沒關系,主要是我希望能在副本裏找個合作者,一起找線索,分享經驗提高生存率。”

見遲南沒講話,他繼續說,“原本我以為這個本都是新人,能渾水摸個魚,但從昨晚到今早的死亡率來看,情況并沒有我預料的這麽樂觀。”

“通常情況下,如果一個噩夢本都是新人,要麽是本簡單得過分,要麽是造夢人有什麽獨特的招募需求,符合進本要求的老夢游人嚴重不足,需要大量新人湊數。”郭閑繼續解釋說。

遲南聽到這裏,喝牛奶的動作終于頓了頓。

郭閑:“找到這屆夢游人的共同點,很可能是突破口。”

遲南想了想:“都很年輕。”

這個本的夢游人雖然和之前幾個本一樣,參與者的素質參差不齊,但年齡都很齊整,看着只有十多二十歲的樣子。

郭閑卻笑了:“障眼法而已,其實我已經四十多了,在你們看來是個大叔吧?”

遲南終于認認真真打量郭閑,他看起來最多十七八歲,完全不像四十大叔的模樣。

“不瞞你說,我也兌換過願望,容貌回到三十年前,”他笑着聳聳肩,“所以年齡應該不是共同點。”

遲南喝着牛奶點頭。

“我都告訴你這些了,你要不說說,早上你在209發現了什麽?”郭閑試探着問,“造夢人一般不會出死局,所以除了紅色被子,那個死掉的男生應該還觸發了別的條件吧?”

遲南:“他大概率是踢被子了。”

郭閑不解:“是我理解的踢被子嗎?”

遲南點頭:“我猜想,這床被子好好蓋着不會出事,但如果把手腳和頭伸出來,就會被砍掉。”

郭閑愣住了:“…你怎麽推斷出這個的?”

畢竟這種說法詭異又刁鑽,正常人不可能想到。

遲南:“他同屋室友說晚上有響動,死者睡覺應該不會安分。”

郭閑還不是很懂:“…就這樣?”

遲南垂下視線,點頭:“我也是猜的。”

畢竟睡覺把手腳從被子裏伸出來就會被砍掉的死法,是他在「黃昏游輪」恐怖故事會上現編的故事,當時聽過這個故事的人裏,只有葉常可能做出這種事。

如今209的死者幾乎把遲南的故事重現了…

借鑒他的故事,把他的設計用到自己的噩夢裏,并且還是在明知他會進入噩夢的情況下…

這位229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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