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你們在做什麽。”

話音未落,一道高大身影擋在沈沐面前,蕭繁面色沉沉同蕭桓對視,在蕭桓一臉迷茫的神情中,再次冷冰冰地開口,“回答孤。”

空氣有一瞬的凝固,兄弟二人相對蕭相顧無言,蕭桓在他皇兄目光沉沉的視線裏,眼神從迷惑不解,慢慢轉變成了恍然大悟,最後盡數變為驚恐錯愕。

“皇兄,您這是.......”

沈沐無言輕嘆一聲,看着蕭桓龜裂的表情心中竟生出一絲憐惜,正想走上前主動認下、好讓青年徹底領會“世道險惡”,就被蕭繁一把拉住手腕,又給拽了回去。

“皇兄,”蕭桓喉結一滾,視線艱難地從兩人緊緊相握的手腕上離開,擡眸看着蕭繁,開口生澀道,“母後前幾日染了風寒,臣弟今日來是想替她祈福的;至于攝政王為何在此,臣弟并不知情。”

蕭繁并不相信,漆黑眸瞳狐疑地盯着蕭桓。

“确如九王爺所言,我們只是碰巧遇見。”

仗着袖擺又長又寬,沈沐在長袖下擡手輕輕撓了撓蕭繁掌心;見人深情略有緩和,正打算開口問他怎麽來了,便遠遠聽見一陣腳步聲。

身後跟着幾名宮女,楚太後身邊最親信的秋嬷嬷微微低着頭快步走來,擡頭看見蕭繁時,眼底露出一絲差異,然後便立即平靜神色,恭恭敬敬朝三人行過禮後,弓着身子直接對沈沐道,

“攝政王大人,太後這幾日對茶道頗有興趣,又聽聞您平日裏素來喜茶,于是便派奴婢特意前來問問,不知哪天可否有時間前去紫閣宮指教一二?”

然後轉身又同蕭桓道,“九王爺,太後想您想的緊,盼着您今日晌午能回去與她一同用飯。”

沈沐不動聲色地略微眯了眯眼,朝秋嬷嬷一笑,“能得太後賞識是本王榮幸。”

萬寂寺有沒有太後的人沈沐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楚太後那邊應當是打探到蕭桓和他都在此處,或許只當湊巧,或許會當兩人提前約好,總之應當是想同時将兩人同時約到紫閣宮,才将秋嬷嬷派來。

只是萬萬沒想到,應當是蕭繁竟然也來了這裏,所以秋嬷嬷才不得不臨時換了一套說辭。

看着秋嬷嬷一臉誠懇的望着他,沈沐明白蕭繁對楚家的處置讓楚太後難得有些慌張了,才過了多久就找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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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戲要做全,那他也不好當着蕭繁的面,直接說他今日便要去紫閣宮。

正想随意找個借口開脫,就聽兩步外的蕭繁淡淡開口,“孤也有些時日沒去看望太後了,聽聞前些日子太後患了風寒,孤正打算前去探望一番。”

“......”

轉過視線,沈沐萬般不解地看着蕭繁,不知道他這番聽着幾近“強人所難”的要求,究竟是為了什麽。

只見他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沐,沉沉開口,“正好亞父也有段時間沒同孤一起用飯了,不如一起去吧。”

皇命當前自然不容拒絕,沈沐只好應下,看着蕭桓與秋嬷嬷露出同他一般不解的神色,獨自上了來時的馬車。

——畢竟這時總不能當着秋嬷嬷和蕭桓的面上國君的車。

幾輛馬車緩緩前行駛向皇宮,秋嬷嬷當是提前派人回紫閣宮禀報過了,楚太後瞧見三人一同進來時,臉上并未露出一絲驚訝神情,只是淡淡一笑,然後柔聲招呼着宮中下人将備好的菜肴端上來。

沈沐轉頭瞧了蕭繁一眼,發現這人目光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面無表情地同楚太後問候兩句,然後十分自然地在圓桌主座處落座,看了眼右手邊空着的座位,這才擡頭看了沈沐一眼。

依照禮數也該是攝政王與太後分別坐在國君左右,于是沈沐再等楚太後落座後,動身在蕭繁右手邊坐下,然後看着蕭桓的實現在自己和楚太後身邊無疑是地掃過一眼。

結果便是蕭繁冷冷甩來一記眼刀,手中茶杯“叮”地一聲落在桌面。

沈沐不知所言:“......”

蕭桓臉色一白:“......”

蕭繁收回刀子般的眼神,淡淡瞥了眼蕭桓後,拿起筷子沉聲道,“用飯吧。”

全場四人只有楚太後一人渾然不覺,面對蕭繁時還有些不适應,但臉上依舊挂着禮貌而疏離的笑容,等所有人開始用膳時,沉吟片刻,似是随心開口道,

“前些時日聽聞熙王爺喜得一子,還是正室所出。”

女人不緊不慢地吃了口菜,然後用手邊帕子擦了擦嘴角,嘴角噙着笑,分別看了眼蕭家兩兄弟,接着道,“陛下和桓兒如今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齡,不知可有心儀的女子。”

蕭繁低垂長睫并不答話,蕭桓便率先開口道,“桓兒心中沒有中意的女子,此事全憑母後安排。”

楚太後看着聽話的兒子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轉頭将目光轉向蕭繁,輕聲問着陛下心中如何做想。

心中警覺,沈沐沒想過楚太後竟然還不死心,見蕭繁拒絕擇選嫔妃的心态堅決,竟想通過親自安排來徹底控制後宮;若挑選的妃子能讨得蕭繁歡心,那便是喜上加喜。

沈沐倒不擔心蕭繁會乖順聽從太後安排,上一世青年便用一個楚娉婷讓所有人都閉了嘴,這一世有了他,蕭繁便更加不會妥協。

屋內緊接着便是一陣窒息的沉默,蕭繁不緊不慢地将手中銀筷放下,擡眸淡淡看了楚太後一眼,冷聲道,

“太後費心,孤已有了心儀之人。”

沈沐握着筷子的手倏地頓了頓,臉上莫名一熱。

大齊無人不知國君一心撲在事業上,聽見蕭繁口出此言,楚太後也十分意外,有些好奇地進一步追問道,“哀家可問那女子是誰?家世與脾性如何?竟能有幸得到陛下的垂青?”

“孤看上的,”蕭繁擡起眼,不露痕跡地看了眼依舊埋頭吃飯的沈沐,“自然一切都好。”

楚太後更是不解,“既然如此,那陛下又為何不将她娶入宮中?”

“孤倒是想,只是心儀之人遲遲不答應。”

唇角一勾,蕭繁眼底浮現一層淡淡笑意,這一回倒是直直朝沈沐望過來,一手撐在圓桌,毫不避諱地挑眉開口道,“正好亞父和孤的心儀之人也十分熟識,不知亞父是否知道其中原因?”

眼角一跳,沈沐自然答不出話,無比尴尬地幹笑一聲。

遂即就見蕭繁直直盯着他,涼涼一笑後接着道,“會不會......是那人不想對孤負責?”

“咳、咳咳、咳...咳咳!”

兩人對峙時只聽蕭桓的方向傳來一陣猛烈的咳嗽聲,沈沐見左邊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視線,心中松下一口氣,側目看見蕭桓一張俊秀英俊的面龐漲得通紅,似乎是被飯食嗆到了喉管,咳個不停。

楚太後急急問着蕭桓有沒有事。

“臣、臣弟失禮了,”蕭桓喝了一整杯茶後艱難吞咽一口,不可置信的情緒鋪滿眼底,以至于臉上甚至出現一絲迷茫而不知所措地神情,“只是方才所聞實在出人意料,所以才、才......”

“無妨,九弟年紀尚輕,”蕭繁将後背往木椅背上懶懶一靠,冷冷開口,“這種情愛之事,本就不該惦記。”

然後他又轉過頭,看了眼沈沐,眼中不悅神色無比明顯,“亞父覺得孤說的對不對?”

不知為何,沈沐總覺得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酸醋味。

“陛下所言有理,”微微一笑,沈沐知道自己也該捋一捋蕭繁渾身上下立起來的硬毛,于是他開口安撫道,“臣也相信陛下的心儀之人同樣愛慕您,或許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楚太後顯然在一旁聽的雲裏霧裏,雙眸反複打量着圓桌上的其餘三人,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果然如沈沐所想,蕭繁聞言後臉色好了不少,壓下嘴角略微揚起地笑意,甚是滿意的點點頭,回答一句,“那是自然。”

一頓飯在沈沐蕭繁的“眉來眼去”、蕭桓的一臉震驚、以及楚太後的不明所以中匆匆結束,靖谙匆匆趕來通報,說禦書房前已有幾名大臣等候。

楚太後主動找他的機會難得,沈沐接着“請教茶道”的借口沒有同蕭繁一起離開,而是留在了紫閣宮。

值得一提的事,蕭繁離開前,還将蕭桓一同帶走了。

青年眯着眼,視線涼涼看着蕭桓,“九弟還要留在此地?”

“啊?”本想留下來同母後多溫存片刻的蕭桓愣了愣,望着他親皇兄“和善無比”的視線,終于苦笑一聲,認命似的站起身,“禀告皇兄,臣弟正好也要出宮,不如就此陪皇兄一同離開紫閣宮吧。”

“不知楚太後特意将本王喚來,所為何事?”

無奈地目送着兩兄弟離去後,沈沐在秋嬷嬷地帶領下,同楚太後一起在殿內的茶臺前坐下;他拿起茶臺上擱置的幹癟茶葉,像往常那般用滾水斟了一壺茶水後,擡手将其中一杯遞給楚太後。

手握杯壁輕抿一口,沈沐在舌尖細細品味其中味道,擡眸笑着看了楚太後一眼,“應當不會只是為了這杯茶吧。”

“自然不是,”楚太後接過茶杯細細品了品,清秀的眉頭皺緊,良久後才蹙眉開口,“陛下方才所說的心儀之人,攝政王大人真的見過?”

微微一笑,沈沐不答反問,“敢問太後,以陛下的性格,若真有了心儀之人,會不公之于衆麽。”

女人并不放棄,眼中懷疑神色十分濃厚,“那方才同攝政王說的那番話——”

“陛下才嚴厲處置過楚家,歸根結底為的就是削弱外戚。”

沈沐出聲打斷,面對楚太後警覺而犀利的審視目光,他神情自若直視着女人眼睛,清冽聲線在空曠的金色大殿內響起,“本王倒是想說,太後這樣急不可待地想要重握權利,當着陛下的面就幹直接同本王示好,難道就不怕陛下心中生疑?”

略微眯着眼,沈沐将女人臉上的每一瞬情緒波動都收進眼底;捕捉到女人眼底一閃而過的悔意,他心中一松。

四目相對,身穿華服、面帶濃妝的女人終于長嘆一聲,似是終于放下了心中防備,有些惆悵地同沈沐說起楚家受到的打擊。

朝堂上蕭繁所說的不過簡單兩句,但楚安降職、楚璞瑜撤職後,蕭繁又迅速下令,命抗倭大将軍楊徹的副手前往南荒替代了楚璞瑜原本的職位,相當于從根本處攔腰截斷楚家兵權。

這對于楚家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打擊。

再加上蕭桓的不争不搶,讓蕭繁幾乎頃刻間占據了絕對優勢,也難怪楚太後這般着急,甚至頂着風頭便直接找上了沈沐。

“哀家今日找攝政王大人來的真正目的,相比大人早已心知肚明吧。”

心中冷笑,沈沐聽着女人不自覺加快的語速,心道如此時候還不講話說明白,便十足悠閑地雙手抱胸,背脊懶懶靠着木椅,不急不慢地将話直接挑明,

“楚太後若說的是合作,是不是也該先拿出些誠意呢?”

女人眉頭緊鎖,将四周奴仆遣散後,低聲開口問他,“攝政王想要什麽誠意。”

勾唇一笑,沈沐将身子朝人靠近了些,眸中帶笑眼底反着寒意,一字一頓道,“比如......太後關于陛下,究竟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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