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獵戶
沈晚夕被獵戶從奴隸市場扛回家已是第三日了。
她想逃,想睡,也想死。
可就是不想像這樣絕望地躺着床上,等着餓死、疼死。
嗓子幹得冒煙,下半身的斷腿也已經痛得麻木,鬓邊濕漉漉的,想必是右半邊臉又開始流膿了。沈晚夕艱難地擡了擡眼皮,頓時覺得天旋地轉,難受極了。
臭獵戶!
臉頰閃過一絲痛色,沈晚夕在心中暗罵一句。
那男人将她從奴隸市場買回來,不管吃喝,反倒背着弓箭轉身就出了門,一直到今日都沒有回來。
二兩銀啊!她好歹也值二兩銀子,普通村民一年頂天了也就掙這麽多。
那些獵戶皆是靠在山中狩獵糊口,也不算多掙錢的營生,很有可能吃了上頓沒下頓。等她死徹底了,也不知那男人會不會後悔買下她。
右腿才微微動了動,沈晚夕登時疼得渾身發抖,直吸冷氣,如此一來更是睡不着了,只能躺在塌上胡思亂想。
三日前的商州西市熱鬧至極,奴隸市場來了新人,其中有一個金發碧眼的異族女子,不僅全身珠環翠繞,而且天生還帶着淡淡的香氣,引得行人紛紛駐足,移不開眼。
人牙子笑出了滿臉的褶兒,張口便開價二千兩銀。
與之相比,角落裏髒兮兮的沈晚夕就便宜多了,只需二兩便可帶走。
那時,她蜷縮在角落裏,渾身用生鏽的鐵鏈捆綁着,處處是磨破的猩紅皮肉,衣服碎成布條纏在身上,看上去狼狽不堪。
沒有人知道,這奴隸市場最不起眼的女子竟是滄州侯第三女——昔日滄州第一美人。
原定滄州侯長女沈晚吟與并州侯世子謝邵聯姻,可那謝邵不知為何突然改了口要另娶沈家三女。沈晚夕雖不願,可長姐卻因此恨毒了她。後來她在寒江賞游途中被長姐下毒爛了臉,打斷右腿後拖出去沉了江。
若不是江水漲潮後将她沖至岸邊,恐此刻她早已經葬身魚腹了。
人牙子救下她後都忍不住啐了一句,本已決計離開,想了想又折回來看了一眼,似乎在丈量是否值得他捎帶一程的囚車費。如此來去反複三回,這才咬咬牙将她一同帶走。
大概是,只要還有口氣兒,總能賣得出去。
給大戶人家當花肥也值點錢不是?
沈晚夕不知道的是,人牙子看中的是她那雙頗好看的桃花眼,雙瞳清澈如琉璃一般,即便臉傷十分嚴重,可這雙眼睛卻令人念念不忘。
然而此時她低着頭沒有擡眼,意識都有些模糊了。
迷迷糊糊中只記得鎖鏈動了動,被一把褪色的銅鑰匙打開,發出低沉的聲響。
她被一個獵戶裝束的男子抗在肩上走了大半日的路。那人一身黑色舊衣,面容冷峭,身上有淡淡的塵土味兒,渾身肌肉緊繃結實得厲害。
沈晚夕像趴在冷硬的銅牆鐵壁之上,胸腹下壓痛了一路,疼得叫不出聲。
一直到夜幕漸深,才到了這麽個偏遠的小竹屋。
沈晚夕本已疲憊至極,可那人扛着她走了一日,又是上坡又是下山,一路颠簸卻半點不帶喘氣的,想來是體力極好。
他把她扔在床上,随即離開,一句話也沒有留。
沈晚夕以為他至少會給她打一桶水清理傷口,再找些草藥敷臉治腿。若他貼心一些,可能還會煮一鍋熱粥撫慰她的辘辘饑腸。
可是,什麽都沒有。
所以他到底将她買回來做什麽?
沈晚夕從前是聽過一些達官貴人會在奴隸市場買些貌美的女子留在身邊服侍,或是買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回去做苦力,也有殘忍嗜殺的公子哥,把他們扔在狼群裏玩圍獵的游戲,那場面沈晚夕雖未見過,但想想也覺得膽寒。
若是買她回來做媳婦,也不至于扔她一人在這竹屋裏等死。
這獵戶,不會是把她當成自己的獵物了吧?
想餓她幾日,再慢慢折磨?
她還聽說,有些山頭的獵戶常年與虎狼打交道,不僅長得兇神惡煞,而且在外頭風餐露宿的時候多,個個都殺人如藨,能生啖獸肉,生飲獸血。
思及此,沈晚夕後背湛涼。
肚子咕咕叫了許久,從落到人牙子手上到被賣出去,約莫三天三夜的時間,沈晚夕只吃了半個馍馍,喝了從別人那剩下的不太幹淨的水。
她覺得自己的腿應該是斷了,可她不善醫術,也不知這麽多日未曾治療後果會如何,還治不治得好。
右臉的膿水沿着脖頸往下流,一陣陣地痛入骨髓裏,她已并不指望能治好。
可腿不一樣,是她日後要用來逃跑的。
山裏清貧,不會像從前一樣可以騎馬,可以坐舒服的轎攆,還有丫鬟打掩護。
她只能靠着自己的雙腿逃出去。
可現在呢,她躺在塌上疼到不能呼吸,連動彈都不做不到,甚至沒有氣力跑到爐竈上掀開鍋蓋看看有無吃食,何談逃跑。
竹屋并不寒酸,反倒是整潔幹淨,牆壁上挂着兩把彎刀和一張成色還算不錯的裘皮,沒有沈晚夕想象中獵戶的汗臭味兒和血腥氣,但最基本的家用都不齊全。
小方桌上空蕩蕩的,連茶壺都沒有。
沈晚夕眼裏金星兒亂竄。
她想,若是桌上有一杯茶,她寧可摔斷另一條腿也要翻身下去一飲而盡。
……
夜色慢慢沉了下去,沈晚夕半夢半醒地寐了一會,右臉的疼痛反複刺激着她頭部的神經,像千萬根銀針紮在身上,令她痛得幾乎透不過氣。
很快,她不再想逃跑的事了。
此刻她更應該考慮的是,若那獵戶一直不歸,或者在山中被豺狼野獸吞入腹中,她是否會一直待在這間封閉的竹屋內,清醒地看着自己慢慢死去。
她撐不了多久了。
即便不是餓死,右臉的傷也會令她很快毒發。
這裏離滄州千裏之遙,她對這兒的一切都十分陌生,沒有人認識她,也不會有人來救她。
倏然山中傳來一聲清晰的狗吠,吓得沈晚夕渾身一顫。睜開眼,緩緩側過臉去,淡銀色的月光透過窗紙投射進來,像是給屋內籠了一層淡淡的白紗。
她慢慢平複了心情,随即揚了揚嘴角,死之前還能看一眼這樣美好的月光,也是一種幸福啊。
阿娘生前總是誇她眼睛好看。尤其是在朦胧的月光下,她的眼睛就像是盈盈生光的玉髓,既有月色的柔,也有玉石的潤,如若一直盯着看,會慢慢沉溺在裏面,就像是走進了無涯的曠野,目所及處是滿天星子,雙耳可聞溪水叮咚。
“阿娘,今天的月色好美,阿夕要來陪您了。”
她展開淡淡笑顏,恣意地享受月光溫柔的觸摸,可忽然又悲從中來,一滴淚從通紅的眼眶中慢慢滲出來,滑到嘴邊。
她嘗了嘗,酸酸澀澀的。
窗外夜風漸起,吹亂了滿山的樹,枝葉交錯間傳來窸窸窣窣的響聲,還有……
似乎是人的腳步聲!
沈晚夕豎起了耳朵,她沒有聽錯!
有人來了!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很快就到了木梯下,再沿着窗牗處傳來,随即竹屋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走進來一個高大挺拔的黑色人影。
來人身量極高,竟需要微微彎了身子才能從門外走進來。
獵戶回來了。
淡淡的塵土氣息,不用開口也曉得是他。
沈晚夕心裏又是驚喜,又是膽怯。
似乎絲毫不在意家中是否有個快要餓死的人,那人慢慢将弓箭放到木桌上,又不疾不徐地點了油燈,屋內瞬間亮了起來。
沈晚夕眼睛久未見光亮,一時有些不太适應。
雲橫轉過身,目光流轉至塌上,剎那間四目相對。
他心中一疑,這姑娘竟然還活着麽,也沒有逃走?
剛想要說話的沈晚夕喉嚨一噎沒敢出聲,因為她瞧見那獵戶面色沉冷,眉頭緊鎖,也不知誰得罪了他,總歸是不好相與。
他長得并不醜陋,甚至還有幾分俊朗,可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那股氣勢和威嚴甚是懾人。沈晚夕驚慌地想要後退一些,可身上痛得要命,竟移不開半分。
雲橫注視了她一會,見她嘴唇蒼白開裂,整個人跟烤焦的枯葉一般,想必是渴狠了,于是轉身欲出門給她打一桶井水上來喝。
見他轉身離去,沈晚夕以為他又要出門,慌不擇路地啓唇喊了句:“你要去哪?”
又要走了嗎?三五天都不回來?
沒看見她快死了嗎!
雲橫腳步一頓,沉默半晌,似是嘆了口氣,可想了想也沒必要解釋,于是頭也不回出了竹門。
沈晚夕氣到渾身發顫,這人什麽毛病啊!
可才過了一會,她就不那樣想了。
因為她聽到打水的聲音了。
沈晚夕口中幹涸,已經沒有口水咽下,此刻聽到水聲更是心急火燎,喉嚨中有如烈火焚燒。
很快,雲橫端着一大碗水進來,走到床邊扶她坐起。
沈晚夕沒等他招呼一聲,便瘋狂地端過碗一股腦兒全部喝下。
井水很涼,還帶着一絲微甜,沈晚夕覺得這就像是一碗奢侈的甘露,一直滋潤到了心田。
因心急,碗口又大,兩側皆有水順着碗口從她嘴角流下,打濕了自己身上那一層薄薄的殘衣,也有一些灑在胸前的被子上。
雲橫眉頭皺了皺,心中不悅,“下來喝。”
言下之意,別把床弄潮了。
沈晚夕放下碗,蒼白的小臉怔忪地看着他,眼裏好像有瑩瑩的淚光,眼神短暫地在雲橫臉上停留了一會又慢慢順延到自己的下半身,“我腿……好像斷了,下不去床。”
山中行走難免有個跌打損傷的時候,獵戶應該會有辦法吧。
雲橫冷着臉看向她木筷一般瘦弱的右腿,忽而坐些過去,寬大的手掌剛剛觸碰到她右腿,沈晚夕就急喊了一聲。
她腿疼得厲害,心裏也有些驚慌失措。
此前人牙子用鐵鏈捆着她的時候碰到過她肢體,除此之外還沒有陌生男子碰過她。
可沈晚夕又想,幾十裏的山路他都将她背回來了,碰一下傷腿也沒有什麽。
可雲橫一碰,她渾身還是忍不住瑟縮一下。
他的手燙得很,像個湯婆子似的,熱熱的又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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