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她的英雄
電光火石間,一個黑色人影忽從空中飛躍而過,箭尖閃着寒光在那人手裏重重一落,轉瞬間便聽到面前瘋驢“嗷嗷”的痛苦嘶吼,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登時沖入鼻尖。
耳邊傳來路邊衆人的驚嘆聲和唏噓聲。
沈晚夕愣一下,慌忙将左臂從眼前拿開,竟見雲橫一箭沒入瘋驢頸部,那箭尾的白羽還握雲橫手中,已經被鮮血染成了紅色!
大瘋驢子轟然倒地,竟被雲橫一招制服!!
那驢子的頸部還冒着熱騰騰的血珠,濺了雲橫一臉。
這場景,就像是夢裏那個滿身是血的雲橫,眼底泛着陰沉的戾氣和徹骨的寒意,令人不敢直視,更不敢靠近。
“雲橫……”
她嘴角剛動了動,那瘋驢的主人也推着院門跑了進來,見自家驢子被人一箭捅死,一時間又是怨怒又是可惜!
可一仰頭看到獵戶眼中的厲色,他後背都吓出了一層薄汗。
雖然瘋驢差點踢到獵戶媳婦,可那姑娘畢竟沒事啊!原本他心裏想着替自己讨個說法,多多少少要些補償,然而這獵戶一個眼神就把他吓得六神無主了!
見驢主人不敢發聲,路邊幾個膽大的村民你一言我一語地議論着:“殺了驢子得賠錢吧!”
“再怎麽發瘋,也不能一箭殺了呀!”
“太可憐了!”
“這可不是山裏的獵物,這是人家家裏養來幹活的呀!”
……
驢主人聽完這話平添了幾分膽色,兩行濁淚瞬間沿着臉頰的溝壑淌了下來,哭喊着道:“是啊,這……這是我家裏人吃飯的家夥,怎麽就這麽死了呀!”
沈晚夕心裏清楚,若不是雲橫及時殺了驢,恐怕她的小命就沒有了,驢子瘋起來若是到處亂跑,村裏還不知多少人遭殃!
可她放眼四周,方才那些被瘋驢吓倒的人只是遠遠看着,那一排排眼神更像是在指責雲橫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沈晚夕只覺得心寒。
雲橫并沒有在乎那些閑言碎語,只是側過頭淡淡掠了那人一眼。
他在山中原本就幾晚未曾合眼,神經一直緊繃着,眼睛裏早已布滿了紅血絲。
此刻細碎的血珠子從下颌滴下,那雙猩紅的雙眸在短短片刻間似乎還殺意未盡,像是藏着随時能夠吞噬凡人的惡魔。
驢主人自認為是有理的一方,眼裏再不敢露怯,可沈晚夕見他雙腿禁不住地發抖,豆粒大的汗珠也已從額頭冒了出來。
一瞬間,路邊看熱鬧的人都吓得不敢吱聲,竹門外立刻安靜了下來。
雲橫從腰間取出幾塊碎銀扔出去,那人忙伸出雙手接住,又聽雲橫冷聲道:“一炷香的時間把這裏清理幹淨,然後給我滾。”
三兩銀子,健壯的成年驢子都可以買下,更何況是一頭年邁的瘋驢?這生意只賺不虧。
驢主人略微掂量掂量銀兩,便用力地點點頭,嘴角的抽笑都沒控制得住,連聲道:“好好!我這就來弄,這就來……”
雲橫冷眼瞥過他,目光絲毫沒有停留,随即蹲下身,皺了皺眉,低頭将手掌中的血漬擦去,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将地上的姑娘打橫抱起。
沈晚夕忽覺身下懸空,一眨眼就被雲橫寬大溫暖的手掌輕輕抱住,為讓他省力,她雙手僵硬地勾住了他脖子,緋紅的臉頰貼在他胸口,忽然想起什麽又摸了摸臉,看向了地上掉落的紗布。
剛想啓唇,雲橫薄唇附在她耳廓,低聲道:“不用撿了,好看。”
沈晚夕愣了愣,手指輕輕蹭了蹭右臉,心中一陣歡喜湧上來,右臉變得平滑了!摸起來一點粗糙感都沒有,更別說惡臭的膿水了!
她的臉已經恢複好了嗎?真想看一看自己現在什麽樣子。
心裏這樣想着,忽覺身旁雲橫腳步頓了頓,她仰頭瞧見他冷漠堅毅的側臉。
雲橫側過頭掃了一眼驢主人,指尖寒光一閃,一枚箭尖淬血的羽箭破風而出,只聽低低的“噌”一聲,那驢主人的右腳登時沒入了一根長長的羽箭,穿過他腳底的草鞋牢牢地釘在草地上!
鮮紅的血暈染開來,驢主人眼睛一疼,登時腿軟得跪在地上,原以為右腳不能動了,直到看見那羽箭竟是從他腳趾之間穿過,只将腳拇指擦破了些皮,這才大口大口地順着氣,哭嚎着喊大爺。
若是獵戶微微再偏哪怕半寸,他這右腳就廢了!
竹門外衆人未曾看清,皆以為獵戶一箭穿透了驢主人的右腳,頓時吓得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那獵戶手指一勾就要了他們的小命!
雲橫掃視一眼門外看熱鬧的那些人,最後鋒冷的目光落在驢主人身上,良久寒聲道:“從今往後,誰若再敢越過竹門一步,我便要誰的命。”
那聲音極度沙啞,仿佛摻雜着風塵中的沙礫。
不大不小,卻足以令所有人都恰好聽清。
也不算震怒,卻讓人從頭寒到腳。
竹門外人人皆是面如土色,就連隔着很遠的盧大郎和盧家媳婦都吓得後退了兩步,直到雲橫收回目光,抱着醜媳婦頭也不回地進了門,衆人還是面面相觑,心有餘悸。
那就像地獄血海裏爬出來的修羅,抱走了凡間最柔弱的小姑娘。
直待兩人進了屋,關了門,人群中終于有人小聲開口:“老張的腳沒事啊,他自己在拔箭呢!看着夠費力的,要不要去幫幫他?”
“你瘋了?獵戶才說誰進竹門就要誰的命,他像唬人的樣子嗎!”
“沒想到獵戶功夫竟然這麽好。”
“那摔在地上的姑娘是醜媳婦嗎?我怎麽瞧着是個漂亮姑娘啊!”
盧家媳婦也納悶,想起獵戶懷裏抱着的那個小姑娘,看她的身形和衣裳,的的确确就是前幾日看到的醜媳婦啊!怎麽搖身一變,臉上的潰爛就好了?
那皮膚白得跟珍珠似的,晶瑩剔透,比城裏的小姐還要嬌美,哪裏跟醜搭得上邊!
所有人都覺得傳言錯了,親眼見到過醜媳婦的人也都懷疑自己當初看錯了。
雲橫步子一向很快,但到床邊的時候還是緩了下來,将她輕輕放在床沿坐好,“有沒有受傷?”
他聲音低沉,卻帶着淡淡的溫潤,好像沒有了方才的戾氣和冷峻。
沈晚夕沒有回答,許久卻是展顏一笑,從床邊枕頭邊勾出一條四方方的帕子,擡起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替他擦去臉上的血跡。
雲橫長得其實挺好看的,就像是話本裏那些氣概非凡的英雄。
他高大威猛,能降龍伏虎。
他頂天立地,也敢傲睨一切。
他雖然面容深邃清冷,棱角鋒利,可這雙充血的眼眸在看她的時候還是像溫水一樣柔和啊。
至少,沈晚夕是這樣覺得的。
尤其是在方才那一刻,他一箭下去,瘋驢登時喪命,血流如注!所有人都懼怕他的暴力獰惡。
可她似乎不怕他了。
雲橫總是在她最慌亂最恐懼的時候出現,哪怕周遭風雨如晦、兵荒馬亂,他亦會小心翼翼将她圈在懷中,給她一身膽色,令她有人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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