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俗話說樂極生悲,或許就是這樣。

在黎軒接到普頓博士正式入學通知書時,一家人還沒來得及舉行慶功宴,高斯那邊卻發來消息:江離明日下葬……

黎軒捂着通訊儀,臉色迅速暗沉下來。歐文興高采烈的聲音戛然而止。他跟黎軒一起長大,知道他的并不明顯的表情變化意味着什麽。

此刻,黎軒的表情分明透着殺機和憤怒,甚至還含着深沉的悲傷,就如當初黎軒再次看到黎氏家族的斷壁殘垣時一樣。

“怎麽了?”

正在商量慶功宴菜譜的哥舒亞和江離也轉過頭來,氣氛瞬間變得有點凝滞。

黎軒甚至都沒有擡眼看他們,從來無論遇到什麽事情,他都能淡定冷靜地直視別人,而這次,他卻選擇了逃避。

或許因為身邊的人都是最親密的人,他的自制力和意志力被無意識地削弱了。

“沒事。我上樓去。”聲音很鎮定,視線迅速掃過衆人,不讓任何人有時間看清楚他眼裏湧動的情緒。

江離看着那落寞的背影,心髒猛地抽搐了一下。腳下忍不住就動了動,可他沒敢上前。

歐文和哥舒亞與黎軒相伴多年,他們都沒敢去勸慰,他自己又憑什麽?

歐文煩躁地在房間裏跺來跺去,手不停地撓着腦袋,像是要把腦袋都給抓破了。

黎軒太能忍了,從小他就是個冷漠又乖巧的孩子,無論遇到什麽挫折,從來不會跟身邊的人訴苦。小的時候他的身材很單薄,曾經一度有人認為他養不活,好在延上将一家人加倍的呵護照料,他終于能夠順利長大成人,還出乎意料地在九歲時,沉睡的家族基因蘇醒,順利晉升為s級基因的天才。

可無論是以前那個基因等級都鑒定不出來的怪小孩,還是如今這個令人崇拜的s級基因的天才,他似乎從來就沒打算依賴任何人。即便他真心地将這些人當做親人一般看待,可他的脆弱和迷惘從來沒有向他們展露過。

歐文想得眼眶發熱,吸了吸鼻子,拎起沙發上的外套,丢了一句“我去找延澈”,便走了。

哥舒亞的臉很冷,手依然在翻他們之前看的菜譜,但近在尺咫的江離能感覺到他刻板表情下掩飾的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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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離将菜譜合上,哥舒亞驚訝地擡起頭,眼中難得地有了一點神采。

江離盡量讓自己笑得好看點,“哥舒亞,你去休息吧。我給他弄點吃的去。”

那一秒,哥舒亞有點吃驚。在他們都不敢去觸碰黎軒的時候,這個小家夥卻滿懷鬥志。他想起了曾經在黎和號上,黎軒第一次發脾氣,震得全飛船的人都心驚膽顫,可是,最後是江離第一個敲響了黎軒的門,安撫了那只受傷的猛獸。

也許,他們跟黎軒太久了,也養成了順從他的習慣。或許,在這種時候,黎軒也是需要一個人在身邊的,即便這個人很弱。

而這近一個月的相處,黎軒的确跟江離最為親近。這是他和歐文,甚至延澈都羨慕不來的。

哥舒亞的臉色緩和了幾分,手鄭重地搭在江離肩上,“他,就交給你了。”

江離點點頭。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可是看見這些人因為黎軒而陷入混亂低落中,他就忍不住心疼。

黎軒雖然沒有在人面前洩露出多少情緒,他的出發點或許也是不想給這些關心他的人增加困擾,但是,他的這種隐忍只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将所有人的步伐擾亂。

江離嘆了口氣,其實他挺羨慕黎軒的,自己活了一大把年紀,也從未遇到能如此待他如家人一般的存在。

一個小時後,江離敲響了黎軒的房門。跟上次一樣,沒人應。江離轉動了一下門把手,居然開了。江離的嘴角微微扯了扯,若真想一個人呆着,這門怎麽會忘記鎖?

黎軒的卧室很大,諾大的空間,卻嗅不到一點人氣,這多少讓人感覺一些空落,就好像自己被世界遺忘在某個角落。

夜色已濃,江離只開了一盞微亮的壁燈,照亮休息區的一域。

借着燈光,他看見黎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江離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

“黎軒……啊……”

一只爪子準确無誤地勾上了江離的腰,接着一個溫暖的懷抱将江離罩住。

“別動,讓我抱一抱。”

黎軒的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那一秒,江離都懷疑這個家夥又躲在房間裏哭。

江離沒敢亂動,只是踹了自己的鞋子,選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躺在床上。

他擡起頭想要看看黎軒的臉,腦袋剛動,就被黎軒一爪子壓了下去,而那爪子一直放在他頭頂,讓他瞬間放棄了“偷窺”的打算。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耳邊只有輕輕的呼吸聲,伴随着平穩的心跳。世界很安靜,黎軒的懷抱很溫暖,江離突然覺得,其實這樣抱着也好。

他一直渴望着別人的溫暖,沒想到第一次嘗試到卻是為了安慰這個別扭的男人。

至于什麽時候睡着的,江離還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被黎軒給勒醒的。

這個混蛋一手擒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頭,力道之大幾乎要将他折成三段。

江離呼吸有點困難,努力地掙紮,結果只換來對方更強烈的反應。

“別走!”黎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江離身體一滞,停止了掙紮,對方也像是在回應一般,放松了力道。

但江離分明覺察到黎軒只是在做夢,可即便在做夢,那身子動來動去是鬧哪樣?

清醒過來的江離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腰上有一個硬物,身後的手将他的身子使勁往那硬物上摩擦。

當江離意識到那是什麽時,一瞬間汗毛豎了起來。

媽的,這個混蛋到底夢到誰了?這春夢發的,真他媽喪心病狂!

那個無意識的家夥不停地在他身上蹭呀蹭,兩只手還不停地在他身上揉捏,帶着強烈的渴望,充滿色情味兒。一直覺得自己心如止水的江離,終于開始燥熱起來。

任誰被這樣挑逗也會心猿意馬,渾身浴火吧。

江離的腦袋有點暈,身子有點僵,男人的呼吸有點重,灼熱的氣息噴在他的頭頂,刷過耳廓,将那股熱氣迅速傳遞遍全身。

江離的頭皮麻了,心跳“噗通噗通”地,幾乎跳出嗓子眼兒。

喉嚨幹渴難耐,江離使勁噎了口口水,“黎、軒……”他試圖喚醒這個男人,但猛然之間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反而被吓了一跳。

男人也像是聽見了這個聲音,越發激動起來,甚至一個翻身将江離壓在身下,手指開始往江離的衣服裏面鑽……

這下江離吓懵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張嘴就來了一口,準确無誤地咬在男人的胸口上,不過很不湊巧,剛好咬在不該咬的地方。

黎軒身上竄過一陣酥麻,不過一瞬間就over了。

江離呆了,黎軒也被自己吓醒了。

光線昏暗,四眼相對,兩張潮紅的臉,帶着驚恐和愕然,瞬間被無邊的尴尬淹沒。

黎軒彈了起來,江離也在被松開後第一時間跳到另一頭,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完全找不到話說。

作為一個年近三十的長者,江離決定由自己來打破這個尴尬的沉默。

“那個……”

“你又勾引我!”

江離剛發出兩個字的嘴張開忘記合攏,驚愕地看着面前氣急敗壞的男人。

他是知道黎軒有惡人先告狀的不良習氣,可今天這事情也能耐在他頭上?有沒有天理?還有,那個“又”是怎麽回事?

黎軒暗自懊惱,睡夢中,他一直嗅着一股很好聞的氣味,他知道那只是他的糕點師,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迷迷糊糊地将他當成了江離。

若是讓小家夥知道自己對他有什麽旖念,他的尾巴還不翹到天上去?

現在的生活讓他很安心,他還不想打破他們之間的平衡。

江離終于在黎軒的無恥高壓下回過神來,可不等他質問(辯駁),黎軒又開口了,“這次,我原諒你!”

江離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黎軒氣哼哼地整了整衣服,跳下床,将江離随手一拎進了浴室。

江離被人剝得幹幹淨淨,還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黎軒嫌棄地一邊将小家夥洗刷得幹幹淨淨的,消滅自己留在他身上的罪證,一面也将自己沖了個冷冷靜靜。

洗澡,江離并不介意,可大半夜的,為毛要用冷水呀!

江離狠狠地打了個噴嚏,将一頭帶着發乳香氣的水甩到黎軒臉上。黎軒愣了愣,加快了沖洗速度。

江離一把抹掉臉上的水,看着在水簾裏的男人,他很想說一句,我能先走嗎?

黎軒一眼瞥到江離濕漉漉的眼睛,直接關了水龍頭,拿起浴巾将水靈靈的小家夥包起來,下意識地低頭嗅了嗅,呃,味道不錯。這又将人提在溫熱的風機下來,将身子和頭發都吹幹了。

整個過程極其順手,就像在照顧自己養的貓咪。

最後江離被裹了一件黎軒的睡衣。

“那個,我能回去了嗎?”他可不想再被扣上什麽勾引他人的罪名。

黎軒沉默了一會兒,也不說話,兀自往床那邊走。

江離噎了口氣,媽的,這個混蛋到底鬧哪樣?

江離轉身就走,手腕陡然一疼,剛想發作,視線卻突然撞進黎軒黑漆漆的眸子裏。空氣有瞬間的凝滞。

感覺到江離的掙紮,黎軒開口了,“我一個人睡不着。”

你睡不着關我鳥事兒呀?江離憤憤地想到,掙紮得愈發激烈。

黎軒皺了皺眉頭,松了手。江離轉身就走。

“明天,我要參加一個葬禮。”黎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江離的腳步下意識頓住。

“是多年前認識的一個朋友!而且,你也知道他!”諾大的卧室,黎軒的聲音靜靜地流淌,穿過江離的鼓膜,浸透他全身的毛孔。黎軒的聲音沒有附帶任何情緒,他卻莫名地感覺到他錐心般的疼痛。或許越是這樣裝逼的人,越不願意向外透露出自己的脆弱。

“他叫江離。”

江離猛地轉身,那一秒,腦袋裏像是被塞入了一噸水泥,黎軒的聲音就在裏面無力地攪拌,讓他腦袋僵硬得找不出一點縫隙。

下一秒,江離兀自回到床上,“睡吧。明天,我陪你去!”

一個只是在網上聊過兩年的人,能因為自己的死訊而悲傷,這無疑彌補了那五年他所受到的背叛。

黎軒的嘴角動了動,心底有些高興,可這樣的情形卻讓他完全笑不出來。

在江離的旁邊躺下,嗅着淡淡的清香味兒,黎軒睜着眼睛,卻再也沒能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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