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意外之邀

第二天,魏陽起了個大早,遠比每天6點的固定起床時間要早,睜開眼見到的依舊是那張俊臉。內心掙紮了一下,他終于還是悄無聲息的從床上爬了起來,然而還沒站穩,原本應該沉睡不醒的小天師居然也睜開了眼睛,帶着點困倦、微微皺着眉頭,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看了過來。

不知怎的魏陽居然看懂了那眼神中的意思,連忙說道:“齊哥,還不到點呢,你再睡會兒,我去準備早飯。”

聽到這話,張修齊還真又乖乖閉上了眼,睡了過去。魏陽這時才琢磨出話裏的意思不太對,有些牙痛的跑去做飯了,現在他除了速凍食品竟然還會做些簡單早餐,也稱得上合格的居家煮夫了。

不一會兒,廚房裏開始冒出肉包和煎蛋的濃郁香味,烏龜老爺慢吞吞從陽臺上爬了起來,準備例行鍛煉身體,路過床邊的時候還沖睡懶覺的某人“啊”了一聲,沒能叫醒人有些小生氣,它啪啪邁着內八字步爬去廚房讨小蝦去了。

又過了十來分鐘,就像撥動了發條一樣,張修齊從床上坐了起來,起身去衛生間洗漱,又回來換上整整齊齊擺在床頭的新衣服。那可不是酒店裏準備的幹洗衣物,沒有那種千篇一律的機械烘幹味,反而散發着淡淡的陽光味道。把衣服穿戴整齊,他走出了卧室,客廳的桌上已經擺上了飯菜,白粥和包子還蒸騰着熱氣,煎蛋焦黃、沙拉翠綠,搭配在一起就讓人生出食指大動的欲望。張修齊是不懂什麽叫食指大動,但是他的胃誠實的發出聲鳴叫,表達着自己的歡喜。

那邊正在跟烏龜老爺糾纏的小神棍擡起了頭,條件反射似得沖來人笑道:“齊哥你起來了,趕緊吃飯吧,吃了飯我們還要去界水齋呢……”

他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帶着心虛似得拘謹和別扭,但是笑容底下的東西真實無比,遠勝那些對着外人時面面俱到的微笑。張修齊輕輕點了點頭,走過來開始進餐,桌下,老爺還是讨到了幾條小蝦,正啊嗚啊嗚吃的起勁。看到這一人一龜正正常常的表現,魏陽悄悄松了口氣,拿起自己的碗筷,也吃了起來。

這幾天雖然沒什麽上門生意,但是日光男科的李總還是锲而不舍的又上門了幾趟,他那物件是真用不成了,每天都焦灼的要命,恨不得把壯陽藥當飯吃,魏大師可就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怎能不狠狠扒住死命求救。

對于這種上門挨宰的冤大頭,小神棍一點都不廢話,直接賣了法器,還奉勸這位老總最近遠離女色,好好固本培元。斬淫蟲帶來的後遺症哪能那麽快消失,等過些日子,這貨估計就自然而然清心寡欲了,也省得沒事瞎搞些桃花煞出來。

至于下來的安排,倒是讓魏陽有些傷腦筋。不論布什麽樣的局,都要事先去踩點了解內情,這年頭騙人可不是兩句簧頭就能搞定的了,有錢的主兒更是歷經千帆,也不知給騙子交過多少學費,說不好還親身上陣騙過別人,不是一般的難打發。

之前跟老神棍配合的時候,踩點的工作當然都是由魏陽親自上陣,如今身邊的搭檔換成了張修齊,任務難度可就大多了。他想改頭換面僞裝氣質不是難事,但是想把小天師這座惹眼的冰山藏起來,怕是不太容易。難不成要靠孫宅男的黑客技術打前站了?然而還沒等他準備好新目标,界水齋就迎來了最不受歡迎的客人——警察。

登門的并不是轄區片警,而是正兒八經的便衣刑警,一進門就亮出了警察證,問“魏陽”和“張修齊”是誰,請他倆跟着走一趟,協助調查。這副陣仗頓時把孫木華吓了個腿軟,他家的腥盤子雖然都是你情我願,但是萬一那些冤大頭醒過了神又不怕丢臉,跑到警局告他們一個詐騙,那不是要人命嗎!

比起孫宅男那副吓破膽的慫樣,真正的事主魏大師卻鎮定不少,檢查過幾人證件的真僞後,他笑着對領頭那個黑臉男人說道:“請問幾位警官找我們有何貴幹?我們界水齋可沒碰上過什麽需要‘調查’的案子吧。”

實在不是他膽大,如果是找老神棍和他的,十有八九魏陽還會心虛一下,但是跟小天師出的任務,卻樣樣都是紮紮實實的尖盤,別說報警了,那些事主感天謝地都來不及,怎麽可能捅到警察局去。更別說張修齊的身份在那兒擺着呢,之前他跟曾先生在大馬路上殺黃胄的事情,最後也沒有任何消息見報,中國有沒有“特科”沒人知道,但是龍虎山這種地方肯定跟政府有些交情,否則這些怪力亂神大殺器鬧出些幺蛾子,普通人哪裏吃得消。就算衙門口朝南開,這些真材實料的化外之人應該還是要有些優待的吧?

有了底氣,魏陽還真不怕這個,面對警察自然也就落落大方、不卑不亢,一點也不像個做過虧心事的人。楊警官上下打量了下這倆個有點年輕過火的風水先生,輕哼一聲:“找上你們,自然是跟案件有關聯,跟我們走就對了。”

這語氣對于警察可稱得上“和藹”了,魏陽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前幾天在佛器交流會上碰到的那兩人,黑皮那邊沒有動靜,怕是他們對付不了柳家那根硬骨頭,跑來找自己的麻煩?可是看情形又不太像啊,如果真是找麻煩,那還用帶搞什麽便衣,直接警車開來,把人往局子裏一關,界水齋不管有什麽名聲都要被搞臭了,何苦這麽低調的進門請人……

頭微微一偏,魏陽看向站在身側的小天師,這時那座冰山似乎也有了些情緒,眉頭緊緊皺着,目不轉睛盯着眼前的警察,像是在疑惑什麽。心裏咯噔一下,魏陽暗叫不好,別是展會上看到的那尊鐵佛出了什麽問題吧?

然而如今他們面對的可是真正的警察,想要臨陣脫逃或是打暗號并不容易,魏陽最終還是下了決心,趕在小天師開口之前說道:“警察辦案嘛,我們這些守法良民當然還是樂意支持的,只是能不能先問一下,這次的案子究竟是個什麽情況,又為什麽會找上我們呢?”

楊警官還真是個辦案老手,一眼就看出了魏陽可能猜到些端倪,但是他卻沒有拆穿的意思,只是淡淡扔下了一句話:“大案子,還可能變成命案,具體情況跟我們回去再說。”

楊警官帶來的車并沒有挂警牌,但是在路上卻也十分順暢,連紅燈都不怎麽閃避,不一會就駛離市區,向着高速路口開去,看起來可沒有半點“回警局”的意思。然而魏陽此刻卻越來越能沉住氣了,這哪裏是請人協助辦案,請人上門除祟才是真的,雖然不知道那個連小天師都看不出名堂的鐵佛究竟是什麽來歷,但是只要是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他們總還是有轉圜餘地的。

正想着屆時要怎麽處理,身邊坐着的張修齊突然向他這邊靠了靠,脊背挺直,像是要把人護在身側一樣,也不知道究竟發現了什麽。心頭一暖,魏陽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膝蓋,像是安撫對方,也像平複心緒。

大概在高速路上行駛了一個小時,汽車拐下了出口,這裏應該通往省會的縣郊,算是個高檔住宅集合地,老神棍之前也帶他來過附近出差,但是最佳地段的那些個高檔別墅區卻始終沒有涉足,然而今天要去的,卻恰恰是這麽個高檔小區。

汽車繞過一片植被豐茂的花園後,終于駛進了一座獨院,這院子完全是按照中式結構修建的,從裏到外都透着股高貴逼格,估計住家非富即貴,楊警官也沒有多做解釋,到了地方直接把兩人領進了正廳,對着主座上那位看起來頗為嚴肅的中年男人說道:“領導,我把人帶到了。”

那中年人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一番魏陽,沉聲問道:“你就是界水齋裏的小魏先生?我聽人提起過你們,評價不低。”

鬼知道到底是誰賣了他們,魏陽沖這個能指使警察辦私事的“領導”淡淡一笑:“這位先生言重了,不過我還以為是被警察請來協助辦案的,怎麽會到私宅呢?想做環境咨詢的話,大可上門來找嘛,都是開門做生意的,何必弄得如此大張旗鼓。”

他的語氣沒有半點猶疑和驚訝,反而有着種渾然天成的沉穩,孫廳長不由扯了扯嘴角:“看來你已經猜到了,我家是發生了一些事情,古怪的很,實在沒有解決辦法,才想請你們來看看。”

說着,那男人站起身,一伸手:“人都在這兒,請跟我來吧。”

他并沒有留下拒絕的餘地,直接向內院走去。魏陽還沒挪步,張修齊就先動了,像之前遇上邪煞那樣,面色冷峻,毫不遲疑的就想擡腳跟上,然而他的腳步卻又猛然頓住,似乎想起身邊還有個同伴,竟然沒有直接走開,而是牢牢握住了魏陽的手腕,拉着他向裏走去。

這動作可遠遠超乎了魏陽的想象,張修齊身上的寒意并沒有減少,若是以往,不扔下他就很好了,怎麽可能要把他拴在身邊。然而就算明知等待自己的可能又是一場恐怖洗禮,魏陽還是緊緊跟了上去,不願也不能停下腳步。那種困擾他許久的恐懼感似乎在慢慢消退,變成了一些更加迫切的東西,如果有能力的話,他不想再被人抛下,也不想眼睜睜看着那人離開視線,就像……就像……當初那場噩夢一樣。

不知為何,魏陽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張修齊時做的噩夢,夢中那個面孔扭曲的男人掐着那個可憐女人的脖子,奪走了她的生命。他并不知道那兩人是誰,但是如果真有邪祟在,他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幕重複。

抓在腕上的手如此的用力,魏陽緊緊跟在小天師身後穿過了長長的回廊,來到一間卧室門前,孫廳長推開了房門,三人還未踏入房間,就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兒撲面而來,只見正對着房門的大鐵床上,幾根白色的束縛帶牢牢捆着一個男人,那人的脖子已經扭成了奇怪的角度,從門口望去根本看不清面容。在那張鐵床邊,還三三兩兩站着幾人,只是打眼一看,魏陽就發現裏面有他認識的熟人,不止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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