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取證

“是算屁！”老頭也不惱，笑眯眯道：“多少人擠破頭的搶名額呢，以後分配給你的那份正好省下，分給那些不覺得算屁的。”

宋季安撇嘴，他還就看不上眼了，“不稀罕了，把資金給我從裏頭劃出來，我自己去采辦藥材。”見過了最完美的藥材，誰還去看那些差一點的，“要，就要最好的，堅決不能将就。”

宋老爺子心裏稀奇的納罕一聲，奇了怪了，要知道國家專門培育的特供藥可不是錢能買下來的，并且由于這些藥物的治療群體是高級幹部及以上的級別，所以特供藥的每一棵都藥效驚人，分量十足，沒誰敢造假的。因此往常一說要擠掉這小子手上分配的那份特供藥對方立馬跟死了爹一樣，今天這狀态是吃耗子藥了吧，不光不在乎特供的那份藥材，甚至要求自己去采購？

當然宋老爺子也不是簡單人，尤其是自小養在身邊的孫子，宋季安這小子向來鬼的很，不知道心裏打的什麽主意，不要特供藥，那就一定能找到比特供藥更好的東西。

老頭眼眸一眯，淡淡道：“有好東西藏着呢吧，是男人，就帶你爺爺一塊去看看。”

我爺爺那不就是您麽，宋季安肉疼的哆嗦一下，半天沒敢吭聲，他從小就明白個道理，撈了好處別瞎嚷嚷，嚷嚷完大家都知道了，下次就沒你機會了。別看宋老爺子說着這麽平淡，今天跟他這麽一承認，下回指不定連藥材毛都摸不着。

老頭笑了下，“不帶就直接取消分配名額，視為自動放棄，連資金都沒有。”不是說特供藥是屁嗎，手裏頭沒資金連屁都買不着。

“爺爺您不能這樣啊！”宋季安痛苦的抓頭皮，為了資金還是悲傷的開口了，“我帶總行了吧……關鍵是人剛裝修完還沒開店呢，咱現在去了也沒用。”

“去了沒用那是你。”

給宋季安面帶不舍的這麽一說，宋老爺子倒真想去了，他這個孫子醫術算不上頂尖，眼光卻是一等一的好，剛上手中醫的時候就開始把目光對準了國家特供藥，撈不着好的不撒手，這會兒能為了一個藥店放棄特供藥，說明這家店的藥材在孫子心中絕對非比尋常。

宋季安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老爺子這麽德高望重的醫學聖手，他要是知道那麽多極品藥材，估計一兩天內全醫科院的都該知道了，甚至最頂尖的那些個都得跑來準備跟自己分一杯羹。

面露菜色的把司機轟到副駕駛座上，宋季安自己轉着方向盤拐了兩段公路，熄了火，停在紅漆的藥店前，門口的牌匾還是包着的，看不出字樣。宋老在外頭目測了兩眼，司機會意的點頭，從皮夾裏掏出工作證一溜煙跑了進去，之前宋季安是腦子一僵直愣愣走進去的，送老肯定不能這麽幹。

沒開業的藥店就還不是藥店，就算想看看也得先跟主家打聲招呼。

看了來人的證件，方德明開始還是有些疑惑的，一般年紀大點的人就算自己不去特意了解也多少分得清級別問題，沒記錯的話省級的特護算得上是最高級了，并且同普通的保健局專家不同，但凡稱得上是特護的，全是為省級的官員和退下來的老一輩領導人服務的。

這種身份的人能巴巴地往自家店裏跑？

不會是騙子吧！

Advertisement

店裏剛進了不少名貴藥材，引人觊觎并非沒有可能，方德明心裏沒底，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尤其是待跟着司機走出門外看清宋季安的樣貌後，那點沒底就更深了——這不是幾個鐘頭前來的年輕人嗎，當時頂着玻璃櫥櫃裏的野山參口水都快流出來了，難怪又領着人來了。

不過怎麽越看越像是坑人的？先派個小的來踩點，後來個老的搞神秘，身份是國家醫學界頂尖人物，說不定接下來要說的事就是準備來收購他家藥材的。

對于這塊兒方德明倒還是有所了解的，真正頂端的醫科聖手，人手裏的藥材全是國家特別派遣專人培育的，哪可能會看得上他家小店裏的東西？

領着一老一少進店，方德明很明顯看到年老的一個在盯着他身後藥櫃的時候眼睛一亮，心裏的懷疑更盛，他已經百分之七十的确定眼前這兩個是騙子，還是道行極為高深的騙子，因為一般就算是騙子裝成老大夫的時候，身上也不一定會那份像是常年熏陶在藥汁裏的氣質。

老頭目光在後頭一一掠過，不由滿意的點點頭，果然是宋季安這小子發現了好東西，這次要不是心血來潮逗他一逗，恐怕根本想象不到這個又小又偏僻的藥店居然藏着這麽多珍品，就按玻璃櫥櫃裏的野山參算，在喜好收藏的人看來，随便拿出來一根來也是價值連城，往往參齡越大的山參越稀有，在黑市上更是常常有價無市，真正交易的價格肯定比定價高很多。

“檔次不低。”宋老對藥材作出最為保守的評價，沒宋季安說的那麽誇張，這小子雖然能摸着特供藥的邊邊角角，卻撈不到特供裏面最極品的，實際上櫥櫃裏的山參和極品特供藥不相上下，然而在數量上後者極為稀少，甚至有時候一個沒有，前者卻看起來簡直要一抓一大把，宋老頭眼瞅着來了運道，發現這麽個寶地，心裏怎一個酸爽了得，心說就算擱幾百年前藥材還是幾家獨大的古代，這種品質的藥店存在了就絕對倒閉不了。

“爺爺，您這是又有什麽想法了？”宋季安緊張的看着自家老爺子，生怕對方代表全醫科院全省級特護把整個藥店的藥材給包下來，到時候別說用錢買了，他連摸都摸不着了吧？

宋老見他着急上火的，反而摩挲着胡子慢慢沉吟着，老頭胡子一大把，雪白雪白的，皮膚看着比同齡人平整許多，仙風道骨的像個騙子。

方德明生怕對方這一考慮下就打了什麽注意，連忙打斷他的思路，“有什麽話您就直說吧。”

“是方先生吧。”

“不錯。”

“不知方先生準不準備和南江省保健局合作？”老頭平常見的人都是動不動省級副國級，說起南江省保健局自然随口就來，基本忘記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普通老百姓有沒有對這個勁爆消息的接受能力——宋季安倒是注意到方德明轉變的臉色，心裏不由好笑，人別把自己和老爺子當騙子了吧。

方德明：“……”果然先前亮出來的那層身份有用了，這是準備代表南江省保健局搞收購來了，您怎麽不直接說您是代表國家來的？

方德明被人坑怕了，就一個身體卻恨不得多長三個心眼，趁着對面老頭又開始做自我介紹時扭頭對黎橙使了隐晦的個眼色，少年攥了下手機，會意退出藥店大廳。

說實話宋老進來之後說的話讓黎橙很是心動，和省裏的保健局合作只要資金到位，自己這邊完全是沒壓力的，更何況合租有合租的好處，興許店裏以後能有些不大不小的特權，在特權層面上，就算上頭随意漏點下來對于姐夫的藥店來說都足夠一家人吃飽吃撐了。

于是後來看到姐夫的眼色……

難道這三個人有問題？

黎橙走到後院，最後回頭看了眼司機，然後是面部表情十分皺縮的宋季安，接着轉到旁邊的老頭身上，總覺得這三人給自己的感覺還不錯，喲去是年紀最大的老頭，一舉一動傳遞出來的氣息令人更為舒适。

不像是壞人。

這樣想着，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認真的撥通了報警電話，“你好我要報警……”

黎橙面色如常的走回來，疑似詐騙團夥的一老一少已經坐下了，老頭手裏頭捏着一跟植物曝曬後的根莖，“……看得出來都是剛曬出來的，雖然品質還算不錯，卻比不過山西那邊的上品，黨參嘛，補中益氣，健脾益肺，尋常人服用有養血的功效，适合分在藥膳一類，我看你面色蒼白，恐怕是氣血兩虛，食用些黨參正好治本。”

方德明将信将疑。

宋老微微一笑：“你最近是否食欲不振，大便稀溏，偶爾也容易頭昏眼花？”方德明驚奇的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他身上這些症狀倒是都有，也是為了忙藥店的事，心裏壓着的東西多，飲食不規律，又睡得晚，本來也沒想太多，此事被老頭一言點出來才知道，原來自己這是有病了。

“這就是了，不是什麽大病，就算不吃藥休養幾天就好。”

方德明連連應是，心裏頭唏噓兩聲，心說這騙子确實有兩把刷子。

宋季安：“……”

黎橙：“……”

宋季安坐不住，一會兒就揣着褲兜靠牆邊上，浏覽着一櫃子一櫃子的藥材，心動歸心動，可惜都是別人家的，他游移着目光，一轉眼看見藥店家小孩，正虎視眈眈盯着自己呢，雖然巋然不動的坐在家長身邊，小眼神可夠靈活，跟着自己看東看西。宋季安來了興致，從對方臉上停了片刻，探出手，“把個脈？”

黎橙伸出胳膊。

詩人比不上宋老爺子看人臉色就能判出病症，宋醫生好歹也算是能進國家級的大夫，家傳醫術學成了比普通專家可好得多，把個脈就跟玩兒似的，停了一兩分鐘，宋季安這眼皮子就跳開了，一般說年紀不大的少年身體有活力，尤其是男孩，極少生病，不過正因為發育期間太跳脫，所以容易留下什麽隐傷，宋季安興沖沖的上前把了把，這才發現小孩不光看着健康，芯子裏也壯的跟頭牛一樣。

難怪皮膚比綢緞還光滑，細膩可以說是天生的，泛光可就不是了，要判斷一個人身體是否強健，從皮膚光澤度方面同樣可以看得出來。

“你也是醫生？”黎橙見他收了手，也沒去問自己有什麽問題，宋季安的表情顯而易見，再就是如果連修士這種因天地靈氣入己身驅除糟粕的身體還能有病，那大洲界的人真心沒必要修煉了。

“是。”

“哦。”黎橙往門外看了眼，這兩人擺着談生意的架勢，明顯是不肯早早離開，不知警察什麽時候來。

宋季安聽不見他心裏的小九九，還當他因着家裏開了藥店，所以對醫學有不少興趣。

想到這裏，宋季安眼睛裏倒是柔和了幾分，他年紀和徐弘義差不多，正常來看将近而立之年是不年輕了，可真正在中醫的層面上他還算不得老資歷，能有如今的成就一是靠着家庭環境熏陶，再就是打心底愛好醫學，此刻見到十幾歲的小少年低下頭擺弄着一支黨參，說不出的歡喜。

“喜歡學醫？”

“恩。”學醫的話，以前是有這個想法，許多人都說過醫生收入多，起碼最基本的養家糊口是沒問題的，現在有了倒賣的貨物，等到藥店開起來，自己另外有機會把賺來的錢通過藥店轉給家裏，就不會太缺錢了。

宋季安笑了笑：“準備以後從事這方面？”

“不會。”

“為什麽？”這次不是宋季安了，一直關注着黎橙這邊的方德明也詫異的問出了聲，以前說起考大學時，除了全國有名的A大，這小子最喜歡的可不就是一向以醫學系聞名的B大？“你的成績不是……”想到有外人在場，方德明張了張嘴愣是沒把後半段說出來，他蹙起眉頭，這會兒又想抽煙了，“回去再說。”

其實就算不學醫也沒問題，但方德明看妻弟的神色，似乎心裏作出的選擇，不像是家裏所預料的任何一種情況，畢竟還是年紀小，高考七百多分的成績，浪費就太虧了。

一大一小陷入靜默，門外就響起開關車門的聲音，随後兩車的五個警察伸手麻利的竄進店裏，看見面對面正坐的四個人有些發懵，報警之後，頭回見這麽和諧的場面，連受害人是哪方都分不出來。

“啊，是檢查證件的吧。”宋老氣定神閑的看着在自己之後的來客，宋季安從司機手裏接過證件遞過去，順便把自己口袋裏的證件也掏出來求檢查。

祖孫倆都沒什麽太大反應，瞧着不像來別人家坑蒙拐騙做賊心虛的，反倒坦蕩蕩的像個報警的。

警察：“……”

“是真的吧。”一個警察翻開證件，看清裏頭南江省委書記辦公室和衛生廳的蓋戳，對着照片跟宋老和宋季安比對了一番，确實跟真的一樣，“打電話問問。”

“問誰啊？”一個警察問。

“衛生廳啊，這不有蓋章嗎？”另一個警察指着右邊的大紅戳子，直接無視了左邊，笑話，衛生廳還好點，衛生廳廳長就是保健局一號人物，起碼是醫生當家，治病救人好脾氣嘛，可要是為了查個人這種多大點事兒就随便一通電話打省委書記那裏去，那就不是笨了，那直接就是驢。

此時衛生廳當值正是剛進的新人，接到警察的詢問電話還一陣激動，立馬打開電腦查了翻對方口述的編號——NJ0003，新人鍵盤上敲打着編號，心說這號瞅着夠眼熟的啊，零零零幾的不都是衛生廳的頂層人物嗎，匆匆查詢了一番，屏幕上的空白一晃，顯出一段簡潔的資料：宋桑寄，男，漢族，衛生廳特邀專家，省級特護，國家醫科院中醫分院院士……

十分鐘內，警察接收到衛生廳發來的消息，拿照片宋老頭的證件照一比對，登時吃了一驚，雙手遞交回去，“宋專家打擾了，您的證件沒有任何問題。”說着轉身朝方德明點點頭說：“經過查證，這兩位的确都是衛生廳的專家，你們可以放心。”

警方十分理解方德明的心理，大名鼎鼎的省級特護巴巴的跑到一個未開業的小藥店求合作這種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恐怕都會覺得是騙子。

想必是有什麽特色吧。

警察看了眼小藥店，以後買藥的時候大可以來這裏，雖然遠了點，可人家省級特護都跑來合作了，藥材的質量能差得了嗎？到了宋老這個層面，錢財什麽的就不再重要的，人家治病求的是病人的健康和自身的醫術，買藥求的就是好藥，哪會管做生意，能讓這種級別的專家提出合作，肯定是因為這家店的藥合人眼緣了。

方德明尴尬的把警察送出去，後上車的女警回頭看了眼，突然腳步停了下來，“這不是……小徐先生嗎？”永安市就這麽大一公安局，發生點啥事大抵都第一組第二組第幾組的上，今天恰好是女警出任務，沒想到進了家偏遠的藥店居然能看到少年英雄小徐先生。

當時那場案子她可是就在現場。

別人認不出來，她肯定是能一眼瞧出來的。

“小徐先生怎麽在這裏？”女警好奇的問道，具體記不清了，但她記得這孩子應該是在雪花銀行周圍的接到居住才對，要麽就是跟徐先生住在一起——

即使是……沒有婚姻契約得來的私生子，可養的那麽乖巧的孩子，哪個做爸爸的會不喜歡？

黎橙眼皮一跳：“這是我姐夫的店。”他無奈的擡頭看了眼方德明的神色，不由嘆了口氣，發現對方果然一臉糾結，似乎對別人叫自家妻弟“小徐先生”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明明這孩子跟随岳母姓“黎”好嗎！！！就算是以前跟爹姓那也是該姓“林”啊！！！敢問“徐”這種稱謂到底是怎麽出來的！！

“哦，原來這是……”原來這是徐先生親戚家的藥店啊，女警一臉恍然，只要跟徐弘義沾了邊，女警頓時覺得包裝的連自己都看不出自己牌匾都高檔了很多。

打了個招呼女警準備上車了，前頭男警察回頭，連窗戶都沒來得及關就開始興奮問道：“這就是那個小英雄啊？徐弘義先生的兒子？”

黎橙：“……”

方德明：“……”

宋季安：“……”誰？？？？徐弘義的兒子！！！！不是他聽到的那樣吧？對了這事貌似他之前一段時間聽說過，還以為哪個放出來的謠傳！特麽的原來真有本人啊！

宋老手頭上的黨參啪嗒一聲掉到桌上，老人家面無表情氣定神閑的撿了起來，慢騰騰擱回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