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試鏡

“帕特裏克的試鏡在幾樓？”

“四樓。”

看着宋修然微黑的臉色，秘書很有眼色的拉開休息室的大門，回頭看見他家總經理待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邁出了勇敢的步伐——接下來也許會看到徐少推薦來的小新人被訓得像只水槽裏四處躲藏的小魚苗，也許會看到暴跳如雷的外國導演，當然假如試鏡還沒開始，世界就還是美好的……

穿過走廊，一行人快步往攝影棚趕去，包裹着特殊隔音材料的黑色牆壁和攝影棚大門幾乎要融為一體，在外等候的四個演員不知誰先發現了宋修然，紛紛慌張的從長椅上起身。

這些人對宋修然的印象大約只停留報刊雜志或是在上下班相遇，亦或金典影視公司內部活動公映的大屏幕上，可望而不可即，然而即使不常接觸，對方金典大Boss的身份也足以讓這裏的所有人記得那張臉——一張棱角好看的、刻畫出幾分張揚意氣的青年的臉。

“裏面怎麽樣了，試鏡開始了嗎？”秘書手指已經搭在門上的把手，幾乎只要一推就能看到裏面的情況四人紛紛搖頭，表示不清楚。

“試鏡似乎出了點問題，本來是個新人在面試，後來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接着又進去一個公司來試鏡的藝人，不過按照公司一向的規矩，應該是前一個出來後面的才能進去，這……”其中一個長相幹淨的少年遲疑了一下，眼底閃過一道冷意，他知道剛進去的那人是江邵俊，對于這個演員他知道的最多的也就是對方的來歷不凡，身家背景算是圈裏面極好的，也因此可以随意挑選角色，上一次青春偶像劇《愛上蘋果夏》的男主角本來是他耿賢出道以來演的第一個男主，公司也是想給他一個提升人氣的機會，可偏偏讓江邵俊的經紀人看中了這個角色，說是播放出來效果會好，于是姓江的不過一句話的功夫就把角色給搶了去。

原本這種事在圈子裏也是屢見不鮮，任何情況一切憑實力說話，不關你是人脈厲害還是演技厲害能搶到就是你的，可畢竟那時候江邵俊也是一個稍微有點小紅的演員，身為老資歷卻跑下來搶他這種小新人的戲，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耿賢說話的時候故意猶豫了幾秒鐘，聽起來似乎并沒有夾雜任何個人情緒，但實際上已經在不着痕跡再給江邵俊上眼藥了，相信後面只要宋修然見到江邵俊，自然而然就會形成一種判斷——江邵俊仗着身份不把公司的規矩放在眼裏，在帕特裏克導演面前也敢這麽做，恐怕是早已成習慣了，這種不服管的藝人，哪個老板會喜歡？

不得不說，耿賢的确抓住了上位者的心理，不過他卻不知道此時宋修然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反而對他話語中提到的“試鏡出現的意外”投以極大的關注。

頭疼的撫了撫額，宋修然只手推開攝影棚的門，開門的一瞬間，屋子裏卻并非想象中的喧鬧，而是十分安靜，安靜的好像在靜等一鍋即将煮沸的白水。

和預想中非完全不符的反常讓宋修然心底升起一抹古怪的感覺，他詫異的擡起頭，目光卻正好與一雙固執而冰涼的視線相對，瞬間只覺一股莫大的壓力從肩頭砸下。

這種感受無可言說，無形無色卻又壓力恍如實質，大抵只有切身體會的人才能真正明白。

在此之前宋修然絕不相信有人只憑着一雙眼睛就能讓自己寒顫的伏跪，可是現在他信了，因為站在面前的已經不是單純的一個人，而是一尊博愛而捍衛的戰佛。

而自己，就像那道目光中所透露的信息——一個即将被鏟除的異類。

宋修然僵在原地，幾乎連骨骼都砸震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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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橙腦袋裏想的是月前在玉皇宗與煉氣五層妖獸那一戰，身後是一些并不相熟的人，有青年人有少年人還有十多歲的孩子，身側是曾經來搶房子有過利益糾紛然後被自己胖揍一頓的同宗弟子，那一日天色無光，墨雲壓頂，執事和高階弟子盡皆不在，能夠抵禦妖獸的力量只能憑靠自己，而當眼前出現第一只煉氣五層的妖獸時，大家都絕望了。

他想象着妖獸正蹲守在眼前，面對大批外門弟子伺機而動，黎橙跨步與肩平齊成守護姿态站立……不得不說這樣的動作在身穿殺馬特戰甲的時候顯得尤其酷炫。

出自美國莎米特大師設計的銀河艦隊隊服，以銀色為主基調，另外添加了暗黑色的緊身褲和亮色調的血紅色裏襯，盡數包裹在半镂空銀色皮質铠甲之中，成功的将男人的胸型臀型和腿腹勾勒出來，帕特裏克原來以為少年人穿上這身隊服不一定能演繹的出她在劇本裏想要極力表達的悍勇。

但是顯而易見，對方做到了，并且做的非常好。

帕特裏克平視鏡頭內呈現的影響，手指無意識在黎橙的不同位置身後輕點，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下落路徑正好是一個隊伍裏其他六個隊員的分列，他嘴角微微翹起，口中已經在輕聲默念着另外的幾個名字：弗蘭克、托尼、露露、歐文、傑弗瑞、雪莉……

黎橙緊緊盯着宋修然，他額頭微微有些汗跡，似乎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對方身上，每過一秒鐘都會消耗他一分力氣，他鼻息加大了呼吸。

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神智漸漸回籠，宋修然卻突然神經緊繃，這種狀況不對，太詭異了。

——這人誰啊？

——這他媽是在試鏡？

一向在外人面前不動聲色修養極好的宋修然此刻心裏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如果不是攝影棚裏還有這麽多人，自己多少還有口氣支撐着，只怕他這時候就已經腳軟到靠在牆上了……

關鍵是剛才那股壓力是怎麽回事？幻覺嗎？

從來沒聽說過只憑一個眼神就能犀利到把人壓死的！

那不是神話情節嗎！

——畢竟就算是武俠小說裏的絕頂高手，雖然心中有了把劍，也得摘葉飛花當劍使才能打怪升級的好嗎！

“我是艾迪。”他看到艾迪在平淡的微笑，汗液浸濕了他的眼睛，看上去有點睜不開眼，但絕不是多麽無害，“人類叫我傻缺，政府認為我反動，同伴認為我是隊長，所以守護同伴，才是以艾迪為名的最先職責。”

他表情像錄像卡帶一樣定格了一分鐘，就在宋修然以為少年是不是抽筋了……對方卻忽然收起動作跟兔子一樣腳步跳了跳疏散了下筋骨，順便還擡手抹了把滿臉的汗——演戲确實挺累，出那麽多汗也挺不容易的。

宋修然：“……”

“導演，可以了嗎？”做了下擴胸運動，黎橙笑着轉過頭，再次安靜下來，那雙緊緊抿起的唇，已經在恢複的下一刻，變成一個十分柔和的弧度。

帕特裏克也露出一個微笑，沒想到随便來個過肩摔能得到這樣意外的收獲，雖然摔得是自己，但是有這種好事，他不介意多來幾次……

當然，如果對方下手再輕點就更好了。

“他就是……？？”宋修然木然，黎橙很少照相，基本就是身份證上的證件照和學校裏個人檔案的五寸照，所以黎橙的照片宋修然是見過的，可就是因為看了照片才有點不敢置信。雖然五官都長得一樣，但感覺照片是一回事，人就是另一回事了……

“是的。”秘書推了下眼鏡，很完美的接了話，他倒是沒有和宋修然一樣吃驚，這位高考狀元的資料都是他去收集的，自然在各種渠道見過少年高考後的模樣。

宋修然：“……這種演技還算是新人？”徐少你什麽時候能不這麽坑兄弟？還随便簽個兩年約讓小孩進了C大戲劇學院就好，這麽快璞玉，這玩意兒能随便一簽嗎？

“帕特裏克導演，不再繼續試鏡了嗎？”江邵俊的經紀人見狀，眉頭深深一蹙，看來是自己思慮不周，原來以為不過是個新人，沒想到演技會這麽高，不過她帶着江邵俊趕到攝影棚之前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來挽回了，經紀人把手上的推薦信遞過去，“這是高昌導演的推薦信，還是希望您能夠給小江一次機會，他對您也是十分向往和崇敬的，一直希望能夠參演您的電影。”

“況且，這次您不是和金典公司合作嗎，小江正好是金典的藝人……”她話音未落，帕特裏克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臉恍然的看了眼黎橙，“你不是金典的演員？”

“不……”

“現在還不是，不過馬上就是了。”宋修然身邊的秘術接到老板的眼色，一本正經的夾着合約走過來，擡起手，“你好，黎先生是徐董推薦來的吧。”

黎橙剛出高中，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頭一次見到這麽鄭重的場面，心态也跟着嚴肅起來，連忙伸手握住，“是的。”

“今天就可以洽談合約了，雖然知道徐董的眼光向來不會出錯，但看了黎先生這場試鏡之後，我們就更有信心了，這位是我們老板。”秘書退開一步，宋修然眼皮微動，剛才那個氣勢逼人的艾迪隊長即使現在變成軟綿綿的小孩，還是讓他有點心有餘悸，那一雙眼睛看過來，自己差點就出醜了。

“本來是想讓你去試個偶像劇，沒想到連這種大制作的電影你都能駕馭得了，只能說幸好導演拉錯了人。”宋修然自然的把手搭在黎橙肩上拍了拍，“以後會給你派個經紀人，主要是幫你應付記者聯系新劇這些任務，徐少和我都是從小一塊長大的兄弟，有什麽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恩？”

黎橙乖巧的點點頭，實則念頭早就不在當下了。

他暗暗琢磨了一下，心說這位新老板不僅能抗住他剛才不經意外放的氣勢，現在還能說出這麽流利的一番話，也是挺能的。

宋修然是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麽，不然要是聽到這話準得吐血，他拍過少年瘦弱的肩膀，眯起眼睛朝江邵俊的經紀人看去，對方算不上金典公司的金牌經紀人，也就是銀牌靠上一點，沒什麽特點，關鍵是帶的藝人身份不錯，首先江邵俊自身容貌方面頗有本錢，身家豐厚還有個砸錢給弟弟拍片的哥哥。

如果不是對方哥哥不涉足演藝圈這方面，恐怕也不會把江邵俊放到金典來。

若是帕特裏克導演因為推薦信的緣故把角色給了江邵俊，他還真不能說什麽，不過……宋修然曾經對這位外國導演做過不少了解，這人眼中一般都是實力至上的，單純的講，人家拍片子最終就是為了賺票房賺獎杯的，真的遇上不容錯失的演員，絕對不會輕易放棄。

在這些人心裏，就算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也同樣需要合适的人選，寧缺毋濫。

“那就讓他試一試吧。”帕特裏克看了看信裏的內容，畢竟是老朋友推薦過來的，說不定也有什麽過人的長處……雖然他不覺得還有誰會把艾迪這個角色演出黎橙那個境界，即使不是黎橙正對着的人，他站在旁邊依然能夠感覺得到壓頂的氣勢，很難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是如何培養出這麽高難度的演技。

黛米喊了力撐過去換裝，帕特裏克導演握了握他的手，“很期待與你的合作。”

“我也是。”黎橙笑了笑，聽了宋修然的話他才知道，原來自己是跟錯了導演試錯鏡了，那麽恐怕接下來這位外國導演的身邊就沒他什麽事了。

畢竟接下來還有一個揣着其他導演推薦信的藝人，對方入選的可能性會比自己大很多，另外黎橙也不想那麽快就開始演戲……因為今天不過湊巧罷了，只是恰好曾經身臨其境，所以才能演的剛剛好。

如果換了是其他戲份……

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鑽進換衣間脫掉戰甲，心說沒有這種巧合的話，估計後面的表演會讓導演感覺很糟心。

商議好簽約事宜已經過了中午太陽最烈的時候，黎橙回到家之後突然聞到一股特別香甜的味道，他午飯沒有吃早已經饑腸辘辘，不由自主的往廚房走去，只見爐子上生了烤架，上面齊齊擺放着一排烤熟的地瓜。

“回來了。”黎母解開圍裙，拿着手套把熱乎乎的地瓜放在旁邊的盤子裏，伸手掰開兩半，假裝不怎麽在意的說：“今天媽媽接受電視臺采訪了。”

黎橙：“……”

“我兒子居然是高考狀元！”黎母說着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可不知道那些拿着攝像機的老是對你平常生活問東問西，我兒子每天準時睡覺，不用熬夜做習題也不用帶一堆書回來都能考出個狀元，所以說學習也不能死學，得動腦你說對不對？”

“對，對。”黎橙大汗，其實您兒子也沒少學，就是記憶裏提升連帶着看書看得也快了，完全是作弊行為，就這您還能摸出大道理來？

撈了兩個半塊烤地瓜，黎橙抱着一個啃了兩口，趁着黎母回頭熬地瓜粥的時候趕忙溜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