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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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一一頭也不回的拖着箱子下樓,臉上木木的沒有任何表情。
恍惚覺得剛才像是在看戲,她自己并不在戲中。如今仔細的揣摩自己此刻心情,竟然也并不覺得難過,只是非常的迷茫,不知下面何去何從。
第一個能想起來的人,當然是謝嘉樹。
今天早上他說晚上有應酬、不能來接她,可馮一一現在只想見他,恨不得他“咻”一下飛過來,立刻就站在她面前。
他一定會心疼的把她擁進懷裏。
有他心疼就足夠了。
至少還有你。
我願放棄全世界。
謝嘉樹電話接通的很快,馮一一說出第一句話時就情不自禁的哽咽了,聲音支離破碎:“嘉樹……”
電話那頭的背景聲裏有輕悠的音樂聲,似乎是個觥籌交錯的場合,一個清甜的女孩子聲音很有禮貌的說:“他在忙,你有什麽事兒嗎?我可以幫你轉告。”
“……”馮一一愣在了那裏。
電話那頭的女孩子輕輕的笑了一聲,暧昧、挑釁、居高臨下……許多種意味都在這一聲輕笑裏。
她說:“你是鄭翩翩對吧?我是梁以清。我知道你是誰,也知道你是謝嘉樹的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說……什麽?”馮一一錯亂不已,“請你叫謝嘉樹來聽!”
“我不。”
年輕女孩子得意洋洋的聲音,連馮一一在這種情況下都覺得嬌俏可人。
腦子裏一根弦“啪”的斷了,馮一一揚手把手機砸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崩潰的拉着箱子一路朝小區外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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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心裏再瘋狂,體力跟不上,沒多久馮一一就跑不動了。
扶着行李箱彎下腰時,兩條腿顫的幾乎要跪倒地上。
胸口像是一整塊被冰凍住了,又涼又疼,呼吸之間空氣像刀在劃着,疼的她鼻子都發酸了。
天已經黑下來,馮一一呆站路邊,喘着粗氣的狼狽樣子,自己都覺得像條喪家之犬。
不知道去哪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恍惚混沌裏,迎面一輛車疾駛而來,離着一段距離對她打雙閃,雪亮的燈光在黑影森森的樹蔭道上格外令人心神振奮,馮一一呆呆的望去,白色的奧迪Q7一頭紮在路旁停下,車還未停穩,副駕駛室的門一開,沈軒從車上走下來,扶着車門焦急的望向她。
馮一一眼眶滾燙。
沈醫生邁着長腿幾步走到了她面前,上下的打量着她,看她好好的沒受什麽傷,他松了口氣。
“你怎麽來了啊?”馮一一甕着鼻子,感動的問。
“一帆給我打電話,叫我快來把你撿回家。”沈軒嘴裏開着玩笑,但是他的神情看起來比她還疲憊,說話時不适的扯領子,能看到他外套裏面直接穿着一身綠色的手術服。
他不多說,直接去拎馮一一的箱子,駕駛室的人見狀連忙下車來幫忙。馮一一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嚴肅的告訴她說:“我們沈院長今天做了一臺大手術,連續七個小時,這剛下手術臺呢,體力嚴重透支了,我們不放心他自己開車。”
沒等馮一一反應,沈軒拍拍她肩膀,簡單的說:“先上車吧。”
**
一路沈軒都靠在那裏假寐,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
馮一一倒覺得這時候不用說話很好。
到了沈軒位于醫院附近的公寓,他叫司機回去,他自己拎了馮一一的箱子領她上樓。
進了門,沈軒先把她的行李安頓去客卧,回來給她熱了一杯牛奶,端給她時輕聲叮囑她:“有點燙,你坐那兒慢慢喝。”
他自己也熱了一杯,坐在馮一一對面,一口一口優雅的啜着。
香濃的熱牛奶和沈軒體貼的沉默,令馮一一漸漸心緒平靜。再回想自己問馮媽要錢和在小區門口怒砸手機……她忽然覺得馮媽有句話沒說錯:她鬼迷心竅了。
怎麽會這樣呢?愛真的會讓人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另一個人嗎?
她懊悔又崩潰的輕輕嘆氣,沈軒揉着眉心的指尖慢慢放下,說:“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惹着你媽了?這麽大動靜。”
子時懷孕還沒滿三個月,這些糟心事兒不能去煩她,馮一一也只能跟沈軒說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老實的告訴沈軒說:“我在謝嘉樹那裏過夜,被我媽知道了,她很生氣,把我趕出來了。”
說完很久都沒有聽到沈軒的回答,馮一一覺得奇怪,一擡頭卻發現沈軒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起來了,站在那裏眯着眼睛看着她。
客廳裏只開着四面射燈,一室并不明亮的光線裏,居高臨下的沈軒臉色看起來危險的可怕!
馮一一下意識握緊了手裏的杯子,熱牛奶隔着一層玻璃燙的她手心微微發刺。
沈軒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她面前,慢慢彎下腰,臉湊得離她的很近,因為極度疲憊而反常明亮的雙眸緊緊鎖着她的眼睛。
馮一一害怕的往後退,他忽然語氣很不善的低笑了一聲,接着一步欺上前,以雷霆之勢壓了下來,馮一一早有準備,一揚手狠狠的将整杯牛奶潑在了他臉上。
沈軒壓根沒躲,只閉上了眼睛,任由熱牛奶潑了他滿臉,高于體溫的溫度令他臉上熱熱的,心裏頭那股徹骨的涼意便和緩了一些。
奶白色的液體從輪廓英俊的臉上滴下來,沈軒再睜開眼睛,眸中已經只剩滿滿疲憊之意了。
馮一一緊緊盯着他,渾身戒備的姿勢,沈軒苦笑着直起腰,後退兩步離得她遠一些,才伸手抹了把臉。
兩個人很尴尬的一坐一站,都扭着臉沉默不說話。沈軒穩住了心神後覺得自己真可笑,長嘆了一聲,他走到一旁從桌子抽屜裏摸出一包煙,遠遠朝她晃了晃。
“不好意思,我得抽一根。”
他說完也沒等她回答,徑直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戶,倚在那裏吞雲吐霧起來。
成熟男人英俊的眉眼影在煙霧缭繞裏,他的聲音聽起來是從來沒有過的惆悵:“你說,你幹嘛不和我睡呢?我的技巧一定比謝嘉樹好。”
馮一一僵着背站起來,去客卧拿了行李箱,默默的往外走。她從客卧出來沈軒已經站在大門口了,背靠着門堵着,他疲憊又陳懇的向她道歉:“對不起,我說錯話了,我向你道歉,我今天狀态太糟糕,自控力太差……真的很抱歉。”
馮一一這會兒心裏特別絕望,站在那裏不肯說一句話。
沈軒靠在門上,很累很不好過的樣子,兩人沉默了一會兒,他忽然說:“說真的,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喜歡謝嘉樹什麽呢?喜歡他幼稚?”
馮一一不說話,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沈軒試探性的伸出手放在她肩膀上,看她并沒有抗拒,他伸手輕輕的扶着她、讓她靠在他懷裏。
“告訴我。”他誘哄似的一聲聲低低的說。
他哄了很久,馮一一才像回了魂似的,怔怔的說:“我高考的時候很拼命,後來考的挺好的,我很高興,以為自己要去上大學了,可是那時候我家裏剛給我弟弟交了一筆擇校費,我媽說剩下的存款要留着,萬一我弟弟高中還得交擇校費呢?所以我爸就叫我別上大學了,叫我去找工作。那次是我我第一次不聽他們的話……我不吃飯,坐在家裏,哪裏也不去……後來我爸領着我去親戚家裏借錢,一家一家的借,他說這錢是我自己借的,我以後得自己還……這錢一直到我工作了一年以後才還清了。”
她答非所問,沈軒卻聽得十分認真,不時語氣溫和的“嗯”一聲,或者問一句“後來呢?”。
“……你以前問過我為什麽那麽怕死?因為我知道:如果我生了很嚴重病,需要很多錢、很困難才可以救活我的話……沒有人會救我,他們會放棄我。”馮一一靠在沈軒肩頭,一邊微笑一邊流眼淚,“直到我有了謝嘉樹。”
二十歲的謝嘉樹無比幼稚、無比騷包、無比神經病……無比熱血、無比真心。
子時說盛承光是上天對她之前所有不幸的補償,馮一一堅信謝嘉樹就是她的補償。
謝嘉樹是她的底氣,是她的退路,謝嘉樹令她不再畏懼生老病死,令她變得勇敢坦率。
“馮一一,”沈軒聽到這種理由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一個醫生?!如果你真得了重病,謝嘉樹就算想救你,他也是捧着錢來求我!”
馮一一還是忍不住哭了,一邊笑着一邊擦眼淚,說:“我知道啊……可是我已經不怕死了。”
能被二十歲的謝嘉樹全心全意的愛過,馮一一再也不怕死了,因為再也沒有什麽可惜。
你這麽好,可你為什麽沒有在我二十歲的時候愛上我呢?
沈軒愣住了。
是啊,并不是輸給謝嘉樹,其實是輸給時間了。
“算了……”他揉着眉心頭疼不已的說,“其實我睡過的肯定比你多,我真的不是介意你跟謝嘉樹過夜,但是你在我追你的期間和別的男人睡了,這太打擊我的男性自尊了!”
馮一一沒有接話,輕輕推開他說:“你送我去子時家吧,或者給我找個酒店住。”
沈軒在她臉上捏了一下,很無奈的說:“子時現在是國寶級別待遇,盛承光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已經都快成神經敏感了,你還是別去找她了吧。住酒店你一個人不安全。一帆把你托付給我了,你得成全一個男人的承諾。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我今天真的很累了,就算有心也無力。”
沈醫生說完拎起她的行李,簡單粗暴又溫柔體貼的把她趕回了客房。
馮一一其實也知道沈軒不會把她怎麽樣的,就算是與謝嘉樹的那晚,她真的鐵了心要推開他也不是不可能。
心甘情願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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