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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味還是家裏的濃。

三十那天一大清早,外頭零零落落就開始放鞭炮了,馮爸馮媽還是那個點起來,馮爸特意出去買了早飯,回來兒子女兒都還在睡,老兩口輕手輕腳吃了一點,泡了茶坐在沙發裏閑聊。

今年因為不在家吃年夜飯,過年前要準備的事兒一下子少了一半似的,馮媽難得這麽清閑,欣慰不已的對馮爸說:“……還是挺好的。”

馮爸立刻趁機說:“嘉樹就是靠譜!”

馮媽努努嘴示意女兒緊閉的房門。馮爸小聲了一些:“一一到底怎麽了?我也不好問她。”

“作呗。”馮媽說完又笑,說:“你別管,反正謝嘉樹有的是辦法娶老婆,我也有的是辦法嫁女兒。”

馮爸想說他本來也不知道應該怎麽管……

門上這時傳來了敲門聲,馮爸樂呵呵的從沙發裏站起來:“嘉樹這麽早啊!”

謝嘉樹今天要來帶馮家一家四口去做造型。因為鄭家的年夜飯其實是個賓客雲集的大Party,大家都會穿正裝出席,馮爸和一帆穿西裝就行了,馮媽卻是要豔壓群芳的,必須有專業造型師為她量身打造。

這話當然是謝嘉樹說的。

馮媽想起謝嘉樹不動聲色又極盡所能的讨好,心裏覺得好笑又可愛。大門那兒馮爸正好打開門,馮媽一聲“嘉樹”還沒出口,便和馮爸一樣愣在了那裏。

門口站着一個他們不認識的年輕小夥子,看得出來風塵仆仆的樣子,兩手拎滿了禮盒,小夥子長得——看慣了自己兒子和謝嘉樹,這小夥子長得可真普通啊。

馮爸已經在問長相普通的小夥子了:“你找誰啊小夥子?”

“請問……”來人神情中帶着幾分明顯的緊張,局促的問:“這是馮一一家嗎?”

馮媽心中用力一拍大腿:湯翔!肯定是湯翔!霍!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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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邊就開始說了:“您是馮一一爸爸吧?伯父您好!我叫譚翔!我是一一的男朋友!”

馮爸“哎”了一聲答應,一頭霧水的轉頭來看馮媽,馮媽連忙站起來熱情的說:“快進來快進來!哎呀這個馮一一,也沒跟我們說一聲你要來!”

譚翔進來坐下後緊張得更厲害了:“那個……不是……不怪她……是我的錯!”

他語無倫次的,馮媽去給他倒了杯茶來,和藹的對他說:“你自己開車找來的呀?從H市來吧?啧,這麽遠的路!”

“對……我昨晚出發的,本來前幾天就應該來了,”譚翔不好意思的說,“因為我剛升職,手裏很多工作實在丢不開,我已經盡量抓緊時間處理了……伯父伯母,真對不起!我在這裏給你們二老道歉了!”

這個男孩子認真的時候神情特別誠懇,馮爸還好,他對謝嘉樹早已情根深種,馮媽顧念着女兒,心裏已經嘆着氣了。

她家那個閨女真是……何德何能?不對,換一個:招蜂引蝶。

好像也不太對……

老太太也走神了,頓時只剩下譚翔叨叨叨叨說着他升職出國的事兒、以及他多麽想娶馮一一啊……這時裏頭卧室的門忽然開了一扇,被吵醒的馮一帆伸着懶腰走出來。

譚翔傻眼了!

馮一帆的個頭和臉蛋在那兒呢,穿着大花的大褲衩也一眼就能認得出來啊!譚翔吃驚無比的盯着他看。

馮一帆雖然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但總之還是被看怒了,直接不客氣的說:“你誰啊?跑我們家來幹嘛?”

馮媽現在倒覺得譚翔還行了,就說兒子:“你起來了就去吃點東西吧,早飯在鍋裏呢。吃完把你姐叫起來,跟她說——譚翔來了。”

看譚翔一臉的癡呆,馮媽善解人意的給他解釋:“這是我們一一的弟弟一帆,你們已經見過了吧?”

馮媽滿心以為馮一帆會遵守她的囑咐、在H市至少見譚翔一面。

誰知道譚翔點點頭,卻說:“馮總來我們公司考察的時候我見過。馮總——”馮總大概不認識我。

“馮總”什麽的簡直太能取悅馮媽了,老太太掩嘴輕笑,更加歡快的催兒子:“去,叫你姐趕緊出來!”

馮一帆去廚房叼了個花卷出來,一邊吃一邊嘀嘀咕咕的不滿:“出來也白出……”

“出什麽?”一個聲音插進來,随即而來的還有大門被推開時闖進屋裏的寒風,光膀子的馮一帆一哆嗦,嘴裏花卷都掉下去了,手忙腳亂的搶,搶到了連忙塞回嘴裏。

“嘉樹哥!”含着花卷的馮一帆含含糊糊的壞笑。

馮爸立即就不管譚翔了,站起來招呼剛進門的人:“來了呀,早上吃了嗎?”

謝嘉樹看都沒看沙發裏的譚翔,好像根本不認識一樣,他自己熟門熟路的脫大衣挂好、嘴裏随口回答馮爸說:“沒呢,叔。”

“好嘞!我們一塊兒吃!”馮爸興沖沖的就進廚房去了。

馮媽那兒笑眯眯的繼續招待着譚翔,心裏惋惜的想:看樣子今天就得交卷了。

**

馮一一被從被窩裏掏出來的時候什麽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坐在那兒,不解的問:“怎麽了啊……不讓人睡覺!”

馮媽不廢話,抓住她肩膀使勁搖,一頓晃的她徹底清醒過來。

“聽好啊:你現在有機會選,很可能是你最後一次選了!拿出精神氣兒!你好好的選,鄭重的選,今天這兒可是你的主場,你再玩不轉、選不好,以後別再怪這怪那的了!”

“……”

馮一一聽了外頭情況的轉播,頓時覺得渾身發冷,連忙給自己裹上被子。

她看向房門。

隔着薄薄一扇門,難道就是她的後半生?

這太悲涼可笑了!

她撸了把臉爬起來,趴在床邊找拖鞋。

匆匆洗漱後馮一一出去,門一開她眼睛一掃,外頭客廳裏的情況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謝嘉樹坐在桌邊正就着豆漿吃油條,那油條可能有點涼了,他每吃一口前還往豆漿裏泡一泡。

馮一帆穿個花褲衩、分着腿坐他身邊,正在說:“……今晚言峻也來的吧?你替我引見一下成麽?以後批文上的事情最好還是得先過他的手,我聽承光哥說,今年剛調去京裏的那個沈老板,據說和他家是世交……”

馮爸坐在謝嘉樹和馮一帆中間,就着小酒吃油條,笑眯眯、笑眯眯、笑眯眯。

馮媽很有愛心的陪着譚翔坐在沙發上,這會兒譚翔正一眼不眨的盯着房裏開門走出來的人,他坐得筆直,鼻翼一張一張,顯然很激動。

“一一!”他輕聲叫馮一一,聽得出來聲音都有些啞了。

桌邊那三個人也都看過來,謝嘉樹看向馮一一的眼神居然還帶着笑。

馮一一沒管他。拖了個凳子在沙發旁坐下,她正色問譚翔:“你怎麽來了?你改主意了嗎?”

譚翔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老實的說:“沒有。”

“那你真沒必要來。”馮一一也老實告訴他。

“我得來……我們說好了的。”譚翔神情顯得很難過,“就算我們最後不成,我也該來。我爸媽來的時候你對他們那麽周到那麽體貼,我必須來這趟。”

這話說得多麽上道啊,馮媽忍不住目露贊賞。

餐桌那兒,馮一帆企圖再繼續話題,但他發現他家嘉樹哥完全沒在聽他說話了……

譚翔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低聲下氣的對馮一一說:“我這兩天趕緊把手上事情弄完了,昨晚我都沒睡覺我就來了,我不是說求你原諒我……你再給幾天時間考慮一下好嗎?哪怕為你自己考慮一下。過了這個年我們都29了一一……”

馮一一耐心的等到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才說:“不行。”

她只有這兩個字,簡單清晰。譚翔像是挨了一耳光,困獸一般又不能發作,清秀的一張臉漲得通紅:“我們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聊一聊好嗎?你給我一個說服你的機會。”

馮一帆沒忍住,在此處爆了一個粗口。

馮媽不贊同的看了兒子一眼,然後說:“老馮,咱倆去菜場買菜吧?”

馮爸才不是她的隊友呢,才不肯去:“我陪嘉樹呢,你自己去吧。”

馮媽正要再想個借口,謝嘉樹這時候忽然站了起來。

他往沙發這邊走來,馮媽心知不好,忙給女兒丢眼色,馮一一後知後覺的轉頭去看,他已經走到了她身後很近的地方。

馮一一轉頭看去,謝嘉樹就站住了沒有再靠近。

“抱歉,我沒記住你的名字,什麽翔?”謝嘉樹站在那裏靜靜的說。

譚翔臉漲得通紅,強自鎮定的回答:“我姓譚,譚翔。”

“anyway,”謝嘉樹無所謂的聳聳肩,“你可能不太了解行情,你知道我是誰嗎?”

譚翔搖搖頭。

“我叫謝嘉樹。你們公司收購合同上最後一頁上有我的簽名。在馮一一這裏,我是你的前一任。我認識她快七年了,這七年裏我曾經被她抛棄過兩次。”

他站在那裏,氣定神閑的說。

“我都沒有問她要過說服她的機會,你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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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翔接下去說了什麽已經都不重要了,力量太懸殊的對抗實在是沒有懸念,他的自尊心都不可能允許他留下、繼續哀求馮一一。

譚翔離開時,馮爸特別積極的把他的東西給他拿回去。譚翔漲紅着臉推,留下東西的時候幾乎是逃下樓的。

馮爸有些歉疚的看了謝嘉樹一眼,然後又看馮媽,馮媽輕輕點點頭。

謝嘉樹像是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說:“那我們這就出發吧?女士們還要化妝做頭發呢。”

Party曾對謝嘉樹來說平常如一日三餐,所以造型這種事他簡直是信手拈來,而且他現在是做什麽的?國內外最好的造型師幾乎都和他合作着。

他來了一輛七人座的車來,親自當司機,直接帶着馮家四個人去了FD,那裏有一隊專業造型師正在等着。

馮爸被馮一帆帶走了,馮媽前呼後擁的至少有七八個人圍着伺候,跟皇太後似的,只有馮一一被帶到了一間單獨的小小的梳化室,面容沉靜的女造型師給她把頭發解開披在肩上,化了幾筆淡妝後提議先試衣服。

造型師準備的是一件黑色大V領的長袖拖地長裙,除了蓬蓬的蕾絲,其他一點點綴都沒有,捧在手裏時看起來毫不出奇。穿在身上起先只感覺很合身,接着便發覺真是出彩極了:堪堪包住肩頭的領口恰好掐住了馮一一肩部最美好的那道弧線,大而大方的V領完美的托出了她良好的胸型。

純正的黑色與她的發色一樣,沉沉靜靜襯托着她瑩瑩的肌膚。

小女孩時不常穿黑色,因為有更多的其他選擇、顧不上。過了三十歲以後應該也不太愛黑色了,因為選擇那麽少、心生凄涼。

所以二十八歲到二十九歲的年紀,大概是最适合穿黑色的吧?

像盛放到荼蘼的玫瑰,健美豔麗到了極致。

馮一一靜靜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發呆,身後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換了人,小小的安靜的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謝嘉樹把手輕輕放在她肩膀上。

鏡中,黑衣正裝的男子站在黑色盛放玫瑰身後,目光猶如燃燒的火。

他低頭,神情眷戀的貼近她耳邊,馮一一聽到他輕聲的說:“你媽媽妝後看起來比你還年輕美貌呢……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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