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留行
“西起甘陵關,東至渭海口,長水以南的十五個郡。”
司瑜言就着樹枝在泥地上畫了一幅大周朝的疆域圖,用一道橫線表示貫穿東西的長水,然後圈起了他剛才所言的十五個郡。
“我要的,就是這些。”
辛複盯着地圖,沒有說話。
司瑜言微笑着,無論男女,世上能勝過這張臉的沒有幾個。但他的笑容并不讓人覺得親切歡喜,反而類似于虎豹獵殺時露出的表情,嚣張、又志在必得。
“大周朝四十六郡,我只要十五個,剩下的都歸你。”司瑜言噙着淺笑,在長水以北的核心位置重重一點,“包括王都。”
辛複終于開口,淡淡反問一句:“最富的十五個郡?”
“不,你應該說是跟司家最近的十五個郡。我舍不得祖宗基業。”司瑜言抱着雙臂看他,“要不我們交換?你要這十五個郡,我要長水以北的王都。”
“現在的長水以南,本來就是你們司家的地盤。”辛複并不上當,一語道破,“外人根本不可能在你們紮了根的地方另起爐竈,司家基業在南,你又北上控制了王都,豈非整個大周朝都要變作姓司的?”
司瑜言兩手一攤:“所以我才說只要南邊,辛兄,這實在是個很公道的買賣。”
辛複也拾起一條樹枝,指在長水發源的地方:“甘陵關,歸我。”
司瑜言也不甘示弱地指着長水入海的地方:“渭海口,我要。”
辛複看他,他一副“我很公道”的表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一人一個,實在公平。”
甘陵關外的大漠是一道天然屏障,能阻擋住任何強敵的進攻。是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而渭海口則是進行出海貿易的重要地方,這個小港口創造的財富甚至可以抵得上兩三個郡。
辛複之所以首選甘陵關,那是因為他是一個想成為王者的男人。對于這種人而言,政治遠比金錢更具誘惑力。司瑜言清楚這一點,所以不跟他争甘陵關。
辛複忽然輕聲嗤笑,随即劃掉地上的圖:“我們竟然就争起疆域來了,若有他人在場,真真是贻笑大方。”
Advertisement
司瑜言一愣,随即也笑了:“偶爾想一下将來之事,也不算白日做夢。”
是的,他們居然如此心急地要劃分疆土,可是現在秦王後人的身份還沒有被證實,秦王寶藏也沒有找到,起反的兵馬不知在哪裏,師出有名更是遙遙無期……他們怎麽就争起領土來了?
說的好像他們一定會成功一樣。這滿腔熱血幾乎使人忘記了他們要做的是一件多麽驚世駭俗的大事。
“罷了,說說而已,且讓我這癡人做一場美夢。”司瑜言潇灑扔掉樹枝,仍舊往木屋那裏走。
辛複這次沒有阻止他,只是在他背後問道:“你要這些是為什麽?為他人做嫁衣?”
司瑜言身患不治之症命不久矣,為何要費盡心思尋找秦王後人和寶藏?即便結盟成功,司家最後如願以償,名揚天下的司小公子卻早已變作一抷黃土。坐收漁翁之利的,只會是司瑜言的兄弟們。坊間早有傳聞,司家兄弟內鬥甚為厲害。
用命換來的好處拱手送給別人,辛複覺得這不像是司瑜言會做的事。
司瑜言鼻腔裏哼了一聲:“我樂意。你有閑工夫管這些,不如去給那誰的後人商量一下,畢竟她才是拿主意的人,不是麽。”
但他的語氣很不樂意。
辛複沒再多說什麽,轉身走了,大概真是去找施靈藥了。
司瑜言唇角挂着諷刺的笑意推開小院柴扉,一眼看見脈脈端着簸箕出來曬藥,白皙的臉蛋上浮起紅潮,比盛開的杜鵑還要美上幾分。
他低聲自語呢喃:“我才不會死……”
司瑜言負手在背悠悠然走到脈脈背後,彎腰湊到她耳邊吹了口氣。
吹起她鬓邊一縷長發。
脈脈雖然聽不見,但對陌生的氣息感覺很靈敏,她倉促回首,赫然看見一張俊美的臉龐就杵在眼前,跟她幾乎都要貼上了。
她下意識後退了兩步:“你?”
司瑜言前進兩步還是保持跟她貼着的姿勢:“小聾子怎麽不喊人?”
脈脈雲裏霧裏的:“什麽?”
司瑜言眸子一凜,忽然道:“辛複在外面。”
脈脈瞬間露出一個驚喜的笑容,放下簸箕就往院外跑,聲音又甜又軟:“辛複哥哥!”
可是她都跑進迷陣裏了,還是沒有見到辛複的身影,左右張望一會兒,脈脈失望地轉身回頭,卻見司瑜言雙手抱胸倚在門口,唇角挂着似有似無的笑意。是嘲諷,也是戲弄。
脈脈頓時明白被耍了,氣鼓鼓地沖到他面前,指着他鼻子跺腳:“大騙子!”
“誰叫你好騙。”司瑜言慢條斯理撥開她的手指,揚眉似是威脅,“喊我騙子?你又忘了該叫我什麽?”
脈脈生氣了,嘟着嘴一甩袖子:“死魚眼!”
司瑜言微微含笑,也不跟她争辯什麽,只是雙手捧住她的臉頰,低頭把唇湊過去。脈脈拼了命往後退,可他的手臂就像鐵箍紮一樣怎麽也逃不開,眼看他又要“咬”上自己,脈脈吓得大喊。
“好了!我不說了!別咬我!”
司瑜言沒有着急吻她,而是在她眼前動了動唇:“那你該喊我什麽?”
“言、言哥哥……”
脈脈很委屈也很違心地說出來。
司瑜言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軟嫩的臉蛋:“乖。”
脈脈恨恨瞪他一眼,甩手進了院子繼續曬藥,看樣子是不打算搭理這個動不動就咬人、長得又難看、身體虛弱需要壯陽的男人了。
但是司瑜言并沒有因為脈脈的冷待而離開,反而興致勃勃地逛起來,随手抓起簸箕裏的藥問她問題,有些沒話找話說的嫌疑。
“這是什麽?”
脈脈裝作沒看見他,理也不理,反正她聽不見。司瑜言不死心,拉着她的袖子把藥在她眼前晃,再次問:“這是什麽?”
“……烏頭。”
司瑜言吃驚:“烏頭不是劇毒嗎?你弄這個幹嘛?!”
脈脈閉了嘴,想了想才開口,笑容卻寒滲滲的:“給你吃啊。”
“……”
司瑜言被噎得說不出話,怔怔地站在那裏,脈脈嫌他礙事把他推到一旁,把簸箕全部擺好才歇下來。她擦了把額頭上的汗,順便擡眼望了望天空,不陰不晴的天氣,山風又涼爽,很适合晾曬草藥。
做完了事脈脈打算喝口水歇一歇,一轉眼司瑜言還杵在那裏,低頭盯着手裏的烏頭發呆。
把他吓着了?
脈脈嘆了口氣,走過去拿走他手裏的烏頭:“放心吧,我不會、毒死你。”
司瑜言的目光随着她手裏的烏頭而移動,有些呆滞無神,脈脈只當把他吓傻了,又無奈解釋:“母根烏頭,子根附子,都是良藥。人畏、烏頭之毒、而不敢用,實則、不會用也。這個,能治你心口、痛,的病。”
說起各種藥材藥性,脈脈就活潑了很多,恨不得把知道的全講給司瑜言聽:“烏頭赤石脂丸,治心痛。烏頭湯、散肺腑之寒,止痛。但是內服、不能用生的……要去皮、還要熬。還有,不能多用……”
“知道了。”半晌司瑜言終于神魂歸位,他把烏頭拿回來放入袖中,一副據為己有的架勢。
脈脈愕然:“你要這個、幹什麽?”
司瑜言瞥她一樣,冷冷吐出幾個字:“下毒,毒死辛複。”
“不行!”脈脈大驚,撲上去就要搶回來,司瑜言把手背在身後不讓她摸到,她扒拉了半天就只在他身上蹭了。
司瑜言的表情就像在逗弄一只小動物,眸子都彎起來了,但脈脈喘着氣急得不行:“還給我……還給我!”
他太壞了!當了狐貍精還不算,居然想毒死辛複哥哥搶走靈藥師姐!壞蛋!騙子!強盜!
眼看把小兔子逼急了,司瑜言這才收起了戲弄她的心思,扶額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我不會毒死你辛複的,我只是開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至于這麽當真麽。”
脈脈懸着的一顆心這才落下來一些,但依舊惴惴不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着不信任的光芒:“真的?”
“騙你幹什麽,你這麽笨,騙起來又不好玩兒。”司瑜言彈了彈她的額頭。
脈脈不顧那一絲絲的疼痛,把手一攤:“真的就、還給我!”
“不還。”司瑜言眉梢眼角都是傲氣,“如果我告訴你,我下毒不是毒殺別人,而是想毒死我自己呢?”
脈脈一怔。
确實有很多病人不堪病痛的折磨,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來擺脫這一切。司瑜言他……也想要這樣做嗎?
輪到她呆住了,司瑜言有種扳回一局揚眉吐氣的感覺,他又道:“小聾子,如果我是自盡,你也就用不着陪葬了。”
“更不能、給你了!”
誰知脈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伸進了他寬大的袖筒裏,抓出烏頭扔得老遠。她腮幫子鼓鼓的,好像含了很大的怒氣:“我不怕、陪葬,但是我、看不起、懦夫。”
她把手掌搭在了司瑜言胸口:“看,它在跳,一直跳,雖然你痛,但它不願意、停止,你要活着,直到、它不動了,才可以死。”她甚至把耳朵貼上去聽心脈跳動的聲音,邊聽邊說,“咚咚——咚咚——很有力氣,它不放棄,你也、不能放棄。我不要你死。”
“嗯。”盡管脈脈埋頭在他胸膛看不見他說話,司瑜言還是哼了一聲以示答允。他自然而然擡手撫上脈脈的頭,聞到院子裏苦藥的氣息都覺得是甜的。
原來小聾子這麽舍不得他死,她不怕陪葬,她只怕他死了……
喜歡一個人,大抵就是這樣吧?
原來她這麽喜歡他。真是滿心歡喜啊。
宋西提着滾滾姍姍來遲,在門外觑見“深情相擁”的倆人,激動地把眼睛捂住,然後五指張開一條細縫。
哎喲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啊!
宋西忽然在院外唱起了歌謠:“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有梅,頃筐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少年清澈伶俐的嗓音,配上這滿園旖旎藥香,熏得司瑜言面泛紅潮。
宋西豎起耳朵也沒聽見他家公子有回音,不禁納悶難道沒聽懂?快點向脈脈姑娘求婚呀喂公子!男未婚女未嫁你們再登對不過了,只要今天求婚成功明天就能成親晚上還能洞房啊公子!
您都維持童子身二十幾年了啊!
司瑜言不是沒聽懂這首《摽有梅》,但他從沒有開口對女人說過類似于喜歡鐘意的話,如果現在對小聾子說出一句“本公子看你還蠻順眼的”,她大概會回答一句“謝謝”?
對着這麽個不懂暗示又不解風情完全跟名門淑女不搭邊兒的施一脈,司瑜言深深感到無能為力。
心急的宋西又換了一首歌唱:“采采卷耳,不盈頃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
這一首他唱得哀怨婉轉,仿佛他就是那個思念着心上人的村女,因為牽挂情郎而沒有心思幹活,幹脆坐下來休息了。
親愛的公子,您不表白的話小人真的是沒有動力再這麽當月老了。滾滾吃喝拉撒伺候起來比您還麻煩一百倍好嗎?
“咳!”司瑜言總算有了些反應,鼓足勇氣伸手握住了脈脈雙肩,她單薄的肩頭在他掌下竟是那麽柔軟舒适,讓他幾乎都舍不得放手了。
脈脈自然是聽不見宋西在院外的各種明示暗示,納悶擡頭:“唔?”
“那個……小聾子,我有話對你說。”司瑜言因為努力壓抑住內心澎湃的情緒,而導致面部表情失真,看起來嚴肅得吓人。
“可是,我還、沒有聽夠。”脈脈剛才伏在他胸口完全是沒有邪念的,她是在數他心跳的頻率,想找出發病的根源來,但是聽了一會兒除了心跳越來越快而外,什麽其他的也沒感覺出來。
真是古怪棘手的病症啊……
司瑜言抓住她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氣道:“待會兒再聽,先聽我說。我……”
他說了一個字以後剩下的全都堵在了喉嚨眼兒,張張口只能發出“啊啊”的音,脈脈好奇地瞪着他,遲疑問道:“你……嗓子疼?”
……肝疼!
外頭的宋西卻是憋得五髒六腑都疼,只恨不能幫司瑜言表白,無奈之下他又唱起來了,這是一首含有警告意味的歌謠:“江有汜,之子歸,不我以!不我以,其後也悔。江有渚,之子歸,不我與!不我與,其後也處。江有沱,之子歸,不我過!不我過,其嘯也歌!”
先下手為強呀公子!此時不說更待何時?您将來要後悔的!哭都來不及!
“我、我……”司瑜言低眸對上那雙純潔得過了頭的眼睛,覺得再多說一個字都是亵渎,于是只好暗嘆一道,“我要買壽禮給你師父,施翁他老人家喜歡什麽?”
“哎呀!”脈脈一拍額頭,“忘了!師父、壽辰,忘了!”
宋西一聽頓時哭天搶地,躺在那裏學滾滾打滾。
反正脈脈聽不見外面動靜,司瑜言也裝沒聽見,又問脈脈:“你說送什麽壽禮好?”
脈脈冥思苦想一陣:“嗯……吹簫。”
司瑜言眼皮一跳:“什麽?”
“吹簫。”脈脈很認真地重複,“師父,喜歡別人、吹簫。”
“……”
施翁您老人家竟然好這口……難怪一把年紀都沒娶媳婦兒啊!
司瑜言和宋西都默默地想。
作者有話要說: 中國好仆人宋西大神唱的歌都來自《詩經》,都是那啥男女情歌你懂的!
小脈脈無比純潔:師父喜歡吹簫,真的。
施妙手無比嚴肅:真的。聽說司小公子很精通此道。
施回春無比歡脫:真的!小孔雀你上啊,師父他老人家你搞得定的!我信你!
施靈藥無比冷淡:不假。姓司的,去。
小孔雀無比shock:⊙﹏⊙b汗!(我還是純潔的小處男!賣藝不賣身!)
在煉丹的施翁終于忍不住破關而出,無比暴躁:老子喜歡的是樂器是音律!!!你們一群逆徒不要故意歪曲事實!!!老子就不該收養你們!!!
藥王谷衆人幽幽齊聲道:晚了,我們的翅膀已經硬了。
施翁回去邊煉毒藥邊畫圈圈:毒死你們……咒死你們……嗚嗚嗚~~o(>_<)o ~~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