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木蘭
雖說司瑜言允了脈脈出去,可她現在背負着公主的身份,并不是随便什麽地方都可以去的。她在府中尚不自由,何況出行,免不了仆從随侍一大群,浩浩蕩蕩的隊伍,直接向郡城邊上的岣嵝峰進發。
南岸這邊有七十二名峰,岣嵝峰為其中之一,脈脈要去的地方叫伊山寺,就坐落在山峰下。這番出行對外說是禮佛,實則是專門為脈脈安排的郊游。怕她一人寂寞,司瑜言特意請了大嫂玉緣作陪。
前後來過颍川郡兩次,脈脈是第一回外出好好觀賞景色。出了城的路漸漸就不那麽平坦了,她撩開簾子往外望,只見遠處延綿不絕的山峰,回頭看城池,四四方方一塊平地,規規矩矩的,果真是太平景象,唯有司家宅邸後院兒那座由人堆砌出來的假山惹眼突兀。
司瑜言沒來,金鳳辇車裏就坐了脈脈和玉緣,前有司家的衛隊清路,兩側道路拉起了幔子不讓行人瞧見,把公主的排場做得十足。脈脈看了一會兒,入眼都是黃色的幔子還有仆從,遠處的山峰看久了也覺得沒意思,依然遙不可及。她失望地放下簾子,回頭摸了摸蜷在腳下的滾滾,嘴角溢出不歡神色。
“怎麽了?”
玉緣瞧她郁郁寡歡,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擡眸就見玉緣笑眯眯的樣子,眉梢眼角都是喜色。玉緣遞了碟蜜餞過來,是鹽漬的青楊梅,外面裹了蜜糖,一粒粒跟翡翠珠子似的。
脈脈拈了一粒放進嘴裏,初時是甜的,可等蜜糖化成了水兒,她咬下去一股濃酸直沖腦門,牙都要掉了。她皺緊了眉頭,含糊咕哝:“好酸……”話雖如此,她囫囵嚼了幾下還是把酸澀的果肉咽下去了,只吐出核兒。
玉緣笑問:“還要吃麽?”脈脈點頭,似乎愛上了這種先甜後酸的味道,吃得上了瘾,不一會兒把一碟子蜜餞都消滅光了。
“我瞧你最近精神頭不大好,該不是病了吧。你給自己號過脈沒?”
脈脈被問得心虛,搖頭否定:“我沒病,真的。”
“沒病便好,你這樣子跟我前兩月倒是相像,自個兒的身子,自個兒多注意些。”玉緣也不多問,她理解脈脈的難處,任誰遇上這些事情,都會驚慌失措吧。就像一只小貓,長大了別人才告訴它其實是老虎,可是已經做慣了貓兒,沒有老虎的爪牙,這怎麽接受?玉緣含笑拉過脈脈的手,輕輕搭在自己小腹上,“你摸摸,三個多月了。”
脈脈盯着玉緣還不明顯的肚子使勁兒看,眼神驚喜:“有寶寶了啊!”
“嗯。你是第一個知曉的。”玉緣滿臉柔情都閃耀着初為人母的歡喜,但也有一份憂愁,“長子嫡孫……唉。”
在這樣的亂世,這樣的家族裏出生,真不知是喜是憂。
脈脈覺得生命的孕育極為神聖,這是她回來後聽到最好的消息了,可是她有些疑惑:“我是第一個……大哥哥不知道嗎?”
玉緣含笑搖頭:“我還沒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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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脈沒有問為什麽玉緣不告訴司喻世,她只是一個勁兒替玉緣高興:“大哥哥曉得,一定好開心。”她抿嘴想了想,作勢要為玉緣把脈,“我替你看看。”
玉緣體質溫厚,從脈象看母子都好。脈脈如實告訴了她,她像是松了口氣:“因着要瞞住他們,我都不敢讓人號脈,總是擔心他萬一有什麽不好……聽你這麽說我便放心了,我信得過你。脈脈你知道嗎?懷孕的女人會變得很奇怪,腦子裏存着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明明還那麽小,肚子形狀都沒顯,我卻在盤算他長大後的事情了。”她如今變得多愁善感,又是欣慰又是擔憂地低頭,嘆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我該替他準備彩禮還是嫁妝……”
脈脈迷惘地看着玉緣的嘴唇,好像懂了她說的話,又好像不懂。懷孕本來是喜事,但到了司家卻成為給大夥兒添堵的壞事……脈脈并未說出這些疑慮,而是道:“我有辦法、知道是男是女。”
玉緣驚訝,卻見脈脈從行囊裏取出了毫針。她捏住玉緣耳垂揉了揉,“要取一滴血,有點疼。”
輕微一蟄,脈脈從針口擠出一滴血,盛在雪白的小瓷碟中。她撩開簾子把瓷碟對準陽光,仔細打量一陣,回眸笑道:“是男寶寶呢。”
她是藥王施慈的愛徒,玉緣當然不會懷疑她的醫術還有判斷,這下心中大石落地,玉緣拉着脈脈的手,以一個過來人的口氣說:“你和阿言也要抓緊了,給我的孩子添個伴兒。”
脈脈只是抿嘴笑,沒有回話,玉緣當她害臊,也就随她去了。
伊山寺到了,玉緣和脈脈下了辇車,兩人攜手入寺。大殿裏已經準備好了,她們裝模作樣去進了香,接着就該去佛堂聽住持布道,還要跪在佛前誠心念經,替司家做一些功德。
玉緣曉得脈脈不耐煩這些,出了大殿在拐彎兒的時候拉住她,悄悄動了動唇:“念經文你就別去了,佛堂後面有個雅致的小院子,你去那裏休息。想玩兒的話就叫上宋西,帶你去後山走走,比在這裏悶着強。”
反正脈脈都是用看的,是故玉緣跟她作唇語也沒人發現。脈脈眨眨眼:“你不跟我一起麽?”
玉緣溫柔地笑:“我是長媳,怎麽也要做做樣子。你先過去,我待會兒找你。”
倆人一起去了佛堂,玉緣留下誦經祈福,脈脈則徑直穿過佛堂到了後面的小院兒,身邊只跟了兩個婢女。
此地大概是鮮有人來,灰牆舊瓦看起來有幾分落敗,山下濕氣重,牆根長滿了大塊的青苔,圍牆上嵌了道不起眼的小木門,朱漆脫落,上面還落了把鎖,鏽跡斑斑。
院子裏最引人注目的就屬那棵天女木蘭了,枝繁葉茂樹幹高大,郁郁蔥蔥幾乎遮蔽了半個院子。此時正是花期,枝頭綴滿了盛開的花朵,有些甚至已經開過了,花瓣張開露出淡黃蕊心,風一吹便窸窸窣窣地掉下來,猶如天女散花。
天女木蘭花朵細長,開放時是含蓄而內斂的,只要花逝時才會展露全态,不過它卻極香,脈脈站在樹下,周圍彌漫的全是這種“百步清香透玉肌”的味道。
她仰起頭往樹上望,好似在尋找什麽。婢女見狀大膽詢問:“公主是要摘花兒嗎?”
脈脈看着她的嘴,道:“嗯,你去搬梯子。”
“是。”這名婢女剛剛離開,脈脈忽然又支使另一名婢女,“找宋西,要滾滾。”
跟着脈脈久了,婢女們都知道滾滾的重要性,一聽說公主想要見小熊獸了,趕緊出去傳話。婢女匆匆走了幾步又回頭,見脈脈還是安安靜靜站在樹底下,怔怔兒盯着樹梢上一只鳥看。婢女心想快去快回,應當無礙,于是邁腳就進了門。
……
玉緣尚在佛堂,突然聽聞後院一陣騷亂,她由侍女攙扶着從蒲墊起身,剛循聲走過去,就見宋西跌跌撞撞跑過來,三魂不見七魄地哭喊:“不見了!少奶奶不見了!”
玉緣大駭:“怎麽回事?!快帶我去看看!”
小院裏那扇斑駁的木門虛掩了一條縫,地上躺着已經開啓的鏽鎖,護衛已經出去沿着一路尋找了,可遲遲沒有脈脈的消息傳回來,倒是有人發現了陌生的馬蹄印。
弄丢了脈脈,玉緣渾身冰冷幾欲暈倒,她撫着胸口強撐着,“快——快回府通知阿言!”
短短兩三日,脈脈已經遠離颍川郡數百裏,來到了離藥王谷不遠的牛家莊。與她同行的不是別人,正是辛複。
從她回到司家,辛複就一直用傳訊鳥跟她聯系。他養的鳥兒與信鴿不同,身型只有麻雀大小,而且羽毛灰黑毫不起眼,誰能猜到正是這種鳥攜帶了一個又一個的秘密給脈脈?
脈脈從被軟禁的牢籠裏逃出來,跟随辛複的唯一理由是她想要知道真相,關于身世的真相,關于後背傷疤的真相,關于……是不是所有人都利用她的真相。
牛家莊就在眼前了,脈脈的心情好了稍許,她盼望着盡快見到娘親、外婆、小福,甚至那個毫不親切的父親。只要見到他們,只要他們承認她是女兒,她就可以告訴所有人她不是公主,別人都弄錯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棄兒。
就快走到村頭,脈脈忽然覺得有點奇怪,村莊裏沒有行人,沒有牲畜,家家關門閉戶,房屋頂上也沒有炊煙袅袅……直到穿過了村莊,她也沒有遇到一個人。
脈脈突然心慌起來,走着走着拔腿就跑,一直跑到小河邊,看見了對岸外婆的小竹屋,她急忙過橋跑過去。
“婆婆——娘親——”
她推開了籬笆,進去只見菜地荒蕪,雜草長得都有膝蓋高了,以前婆婆養的雞鴨都沒有了,院子裏像是許久都無人打理的樣子。她喊着人,可是沒有人出來應聲,于是她進了屋,發覺裏面的陳設幾乎沒變,簡直和她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床上還放着她和珍娘一起蓋的那床被子。可是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她指尖拂起灰塵,才真的确信這裏的确許久都沒人住了。
脈脈一時反應不過來,愣愣回頭恰好對上辛複深沉的眼,他就一直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
她從未感到過這麽無助:“娘親、外婆……去哪兒了……”
“跟我來吧。”
辛複搖搖頭,口氣似乎也很無奈惋惜。他帶着脈脈翻過一個小土丘,然後指着下方一片碎石林立的窪地,道:“他們都在那兒。”
脈脈伸長了脖子使勁兒望,納悶道:“哪裏?我怎麽沒看見?”
“你自是看不到,他們都不在地上,而是埋在地下。”辛複殘忍地吐露了實情,“你離開這裏沒多久,全村就遭到屠戮,無一幸免。你所謂的娘親還有外婆,都葬在了這裏。”
作者有話要說:小孔雀有多苦逼你們造嗎?每次想更新都爬不上來!大*傲嬌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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