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狹路相逢

往事一幕幕重現腦海，北冥翼張了張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恰在此時，端木堯、離斬軒、離洛寒、歐陽默、北冥飒還有端木離一行人撞上了他們兩人。

端木離率先開口喚道：“鬼面人叔叔！”然後松開北冥飒的手，蹦跳着朝北冥翼奔去。

北冥翼身軀一震，遲疑地轉身，端木離已經沖到近前，張開胳膊，一副小鳥依人的養子，要投入他的懷抱，見北冥翼還在愣着，不由嘟了嘟嘴埋怨：“鬼面人叔叔，才一天不見，你就不認得阿離了嗎？”

北冥翼勉強一笑：“怎麽會呢！你見到哥哥了？”

話音未落，北冥飒也已經跑過來，仰着小臉甜甜叫道：“義父！”

這一聲‘義父’落下，北冥翼伸出去抱端木離的手突然頓住，對啊，他是北冥飒的義父，按理說，阿離也是他的晚輩，他怎麽能對他有不同尋常的感情呢……不該，不能……

于是北冥翼收回手，收了一半，端木離已經攬住了他的脖子：“鬼面人叔叔，你的事情辦完看嗎？跟阿離一起去找師尊好不好？爹爹說，或許師尊會有辦法幫我治病呢！”

北冥翼只得将他抱起來，餘光掃了一眼從端木堯等人出現開始戒備森嚴的拓跋顏，恰好與他的目光相撞，拓跋顏的眼神淡然中透着冷漠，還有一絲自嘲和戒備，唯一看不清楚的是，他的眼神裏究竟有沒有似曾相識的溫柔。

端木離心性單純，自然能很快察覺到北冥翼的不對勁，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坐在輪椅上鐵青着一張臉的拓跋顏。

輪椅……端木離眼眸眯了眯，繼而好奇天真地問道：“鬼面人叔叔，他是誰？”

“他……他是我的一個朋友。”北冥翼這話說得有些不自在。

“朋友？”端木離饒有興致地打量着拓跋顏，然後脆生生開口，“哦，我知道了，他就是那個傷我的人吧！”

此話一出，北冥飒、北冥翼都楞住了，連旁邊幾人也愣住了，不明白他為什會知道這些事。卻忘記了，這孩子的直覺從來都是最準的，更何況，他還曾偷聽過他們說話。所以此刻見了拓跋顏，再看北冥翼的态度表情，自然就心知肚明了。

端木離從來都是一個聰慧無比的孩子。

拓跋顏聞言，才将視線轉向他，果然，這粉雕玉琢、隐隐有絕代風華之貌的幼童便是當年被自己一劍穿心的小嬰兒。沒想到，他竟然道出自己的身份，還如此地冷靜。

旁人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聽端木離繼續幽幽道：“父皇，爹爹，你們就這樣放過了他？還真是仁慈呢！不過今天既然叫我遇上，正好可以親自報那一劍穿心之仇！”

“阿離！”北冥翼攔下他，低低開口，“他已經成這樣了，你就別再找他的麻煩了，況且這些年他一直在治病救人……”

“關我什麽事！”端木離陰狠道，“我就要他也嘗嘗一劍穿心的滋味！他不是名醫嗎？反正死不了就是了，我也要他像我一樣飽受病痛之苦！”

話音未落，他已然掙脫北冥翼的懷抱，襲向拓跋顏。

一個雙腿殘疾之人，還曾被挑斷手筋腳筋，雖然南宮天竭盡全力為他接回，但多少還是不如之前靈活；另一個是五歲身子十歲的幼童，武功不低不高，對上拓跋顏，算是半斤八兩。

兩人就這樣過起招來。

拓跋顏心中自然有些愧疚，所以并未像十年前那般心狠手辣，下手留i類分寸。端木離就不一樣了，他本來就被端木堯教得心狠手辣，素有小魔頭之稱，眼前這位又是北冥翼分外在意的人，還是多年前傷害自己的人……會心軟手軟才怪！

北冥翼這幾年來一直在宮裏看望端木離，對他的性子十分清楚，這一對上，恐怕真的會不死不休。阿顏根本不是阿離的對手，他肯定也想像不到這看似單純的小孩子手段會有多恐怖！

想到這裏，北冥翼一個滑步上前攔住了端木離：“阿離，別鬧！”

端木離強行收手，不過還是傷了北冥翼，他唇畔的笑容冷冽如冰：“你攔着我？”

“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你受傷。你亂用內息，會惹得舊疾發作的。”北冥翼求助地看了一眼端木堯跟離斬軒。無奈那兩人全都視而不見的摸樣，聽之任之，端木離想怎樣就怎樣，他們絕不會插手。而離洛寒、歐陽默不是當事人，就更不會管了。而北冥飒則為難地看着他們兩個人，不知道該怎麽辦。片刻後，終于站在了端木離身邊，對着北冥翼道：“義父，他欺負過我弟弟，這次我才不能聽義父的了。我是哥哥，要保護弟弟的。”

端木離感激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沖北冥翼道：“好，今次有你護着他，我傷不了他，我也不會傷你。但是下次呢？下下次呢？你不可能天天護着他，只要你離開他半步，我定會将他碎屍萬段！”

“我也是！”北冥飒氣勢洶洶地加了一句，“你們這麽大的人了，竟然還欺負我們這麽小的孩子，真是太過分了！阿離要報仇也是無可厚非的事，哼，最讨厭你們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了！”

“飒……”

“義父莫怪，我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保護想要保護的人。”北冥飒伸手握住了端木離的手，兩只小手交握，雖然顯得幼稚可愛，但卻沒有一個人能笑得出來。

當然，離斬軒跟端木堯除外。兩人心裏指不定在怎麽樂呢，這兩小娃娃，真是兩個活寶呀！從沒見過報仇自己先沖上前質問然後打開殺戒的，哪個不是跑到父母跟前哭鼻子告狀然後尋求支援？這兩人倒好，直接把他們兩個家長給華麗麗得忽視了……

北冥翼被端木離的話震撼住，只聽見拓跋顏冷冷開口了：“哼，你們無非就是想要報仇，我拓跋顏奉陪到底，随時恭候幾位的大駕！”

說完轉動輪椅，離開。

端木離也跺跺腳，扯着北冥飒離開：“哥哥，我們走吧！”

無論表面裝得多麽雲淡風輕，端木離還是很傷心，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傷心，但就是傷心，傷心的不得了，想哭哭不出來，想怒又覺得有股火憋在心裏，也撒不出來。

北冥飒能夠感受到自己握着的小手不住顫抖，而且冰涼僵硬，忍不住輕聲喚道：“阿離，你沒事吧？”

端木離搖搖頭：“我沒事。”他對端木要跟離斬軒招呼道，“父皇，爹爹，我們看完你們要看的人就回宮好不好？”

那之後，自始自終他都沒有再理會北冥翼。

他不喜歡有瑕疵的東西，哪怕這件物品或是這個東西非常有靈性，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但只要有一點點瑕疵，他就會徹底地讨厭，恨不能從未認識過……

說起來，還是太過極端啊……

北冥翼看着他決絕的背影，不由嘆息一聲，又犯了一個錯，他這一生仿佛都在犯錯，可是誰來告訴他，究竟怎樣才是對的呢？他這樣做不對，傷了這個；那樣做又不對，傷了那個……

端木堯離開的時候拍了拍北冥翼的肩膀，。什麽話都沒有說。

看着一行人慢慢離開，北冥翼仍然立在原地，此時腦中紛亂複雜，一時之間無法做出相應的決定。

或許，這樣分開也不錯吧……他還有大好年華，又是靈祈國的太子，将來一定是一國之君，到時候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擁有各式各樣的美人，也只有那樣的人才配得起他啊……

自己已經到了而立之年，再過十年二十年會慢慢老去，而他，卻是正值當年！

更何況，他現在根本什麽都不懂！這段無稽之戀根本從未開始，一切都是自己的奢求，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放手吧，這樣，他才會更加幸福……北冥翼暗暗握緊了手，朝着他們離開的反方向走去。

這一生，他做錯過很多個決定，希望這一次，不要再錯了吧……

隐約聽見北冥飒擔憂地叫聲‘阿離——’邁出去的腳步差點落不下去，北冥翼發現自己一顆心都吊在端木離身上，每邁出一步，就會疼上一分。他的喜、他的怒、他的笑、他的淚，都已經滿滿占據了自己的心。

他是不是又病發了？是不是又疼得咬破了嘴唇？是不是會耍賴不喝藥？是不是……

恍然間回神，卻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毫無理由，毫無征兆，就這樣，傻傻地站在了那裏，再也邁不動步子……

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