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院子裏的小夥伴很快就聚到了一塊兒,二胖看得津津有味,麻杆兒竊笑不已。只有二毛皺着眉頭,眼神晦暗不明:這有什麽好看的。
郁青驚訝道:你都知道啦?
二毛沉着臉不講話,眼睛盯着胚胎發育圖,不知道在想什麽。
麻杆兒贊同道:是不好看,圖又不會動。他眼睛骨碌碌轉了兩圈,悄聲道:我知道有租帶子的地方,二毛家裏不是有臺進口錄像機麽。
潤生冷硬道:我媽這兩天發瘋,我不想被她罵。
麻杆兒有點兒不高興:小氣。
二胖不在意:去我家也一樣,我去租帶子。
錄像帶租回來了,二胖家的窗簾拉得嚴絲合縫,幾個半大孩子在黑咕隆咚的屋子裏鼓搗二胖家那臺不怎麽好使的舊錄像機。錄像機一會兒“吱”一會兒“嘎”,畫面一會兒只見其人,一會又只聞其聲,間或還有滿屏雪花。大家從抓耳撓腮看到昏昏欲睡。最後郁青被二胖推醒:出來了出來了,豆豆你快看!
郁青定睛一看,兩個沒穿衣服的人正在屏幕上打架,鏡頭東搖西晃,顫巍巍的,讓郁青想起了肉案上新剔出來的五花肉。
麻杆兒清晰地咽了咽口水,二胖如癡如醉。二毛呢,二毛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不在屋子裏了。
郁青打了個呵欠,撓了撓小卷毛,也出去了。
外頭太陽大大的,潤生孤零零地坐在石桌上,抱着郁青帶出來的那本書在看。
郁青跳到他旁邊坐下:你不是說你都知道了麽?
潤生答非所問:你家還有別的書麽?能不能借我看看?
郁青點頭:有啊,不過往外借書要問我媽,她有時候要用的。說完了忽然警覺起來:你要幹嘛啊。
就看看。潤生不動聲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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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青才不信他:你不說實話我就不讓你看了。
潤生把書放到一邊:摳門兒,不借就不借,誰稀罕。他倒是也沒有生氣,不過是嘴上不饒人慣了。
郁青把書拿過來:生小孩兒看上去真辛苦啊。
潤生刻薄道:辛苦都是自找的,小孩兒又不是自己想被生出來。
郁青聽出了不對:你後悔被生出來麽?
潤生好像想說什麽,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出口。
郁青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講話,心思就轉到了其他地方,喃喃道:好煩啊,再有一年就中考了,這個暑假肯定有好多作業。
潤生沒精打采道:咱們一人寫一半,互相抄抄就好了,反正那麽簡單,又沒什麽好寫的。
郁青語重心長道:對你來說很簡單,對我來說就不是了。二毛啊,你的腦瓜要是能借我用用就好了。
潤生漫不經心道:用呗,再說你也不差。說到這裏,好像突然想起什麽,聲音低了下去:你說,我是不是……還挺像我爸的?
郁青想了想:是像。你們都很聰明,你的臉形跟眼窩和他長得一樣。而且你倆對着外人都不愛說話。
潤生喃喃道:我也覺得。
郁青知道他的心事,伸手拍了拍他的背,算是安慰:暑假我要去姨媽家那兒住段日子,你也來吧,山裏夏天很涼快的,還有大馬騎。反正在家你媽老看你不順眼,不如出去躲一段時間。
潤生悶悶道:我要去參加一個夏令營,還有個鋼琴比賽,還要去看外公……再說吧。
郁青失望道:上個暑假你也這麽說,上上個暑假你還是這麽說……那你什麽時候才有空呢。
潤生說我也不知道。
郁青小心地看着他:是不是你媽媽擔心,所以不同意啊。
潤生說不是。他低聲道:等他們離完婚,就好了。
郁青有點兒擔憂:離婚,真離啊?
潤生伸手,碾碎了一只在石桌上爬過的螞蟻。
郁青心裏有點不舒服:螞蟻又沒惹你,彈開就好了啊。
潤生沒理他,自顧自道:你說,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可以又喜歡又憎恨麽?
以郁青這樣的年紀,又愛又恨顯然只是個書面化的表述。他努力去理解了一下:我姐姐很好,我很喜歡她,可她有時候欺負我,我也會生她的氣。
潤生陰郁道:不是這種。和你說不清楚。
郁青嘆氣:是你沒講清楚嘛。
他們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天,麻杆兒忽然很古怪地夾着腿從二胖家沖了出來,往廁所跑去。郁青看見了,遠遠道:怎麽啦?
潤生嗤笑一聲:他跑馬了。
郁青奇怪道:什麽叫跑馬?
潤生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郁青狐疑道:知道什麽?
他們倆大眼兒瞪小眼兒了一會兒,潤生道:就是那個。他拿起書,翻到某一頁,指給郁青看:喏。
郁青看了一會兒,恍然大悟:哦。他好奇道:那你有過啦?
潤生挺直的腰杆好像塌了一點,聲音聽起來也有點兒郁悶:沒有,他倆比咱倆大嘛。
郁青安慰道:我也沒有。
潤生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揪了揪郁青的頭發,把一根很卷的頭發拉直,又松開。郁青的頭發彈了回去。
郁青晃了晃腦袋:癢,別揪。
潤生蠻不講理道:不高興,給我玩一會兒。
郁青很不能理解:我也沒說什麽啊。
潤生悶悶不樂道:和你沒關系。
他十分幼稚地玩兒了一會兒郁青的頭發,整個人終于不那麽沉悶了。潤生放下手,把頭枕在郁青肩上,小聲道:豆豆。
嗯。郁青應道:暑假一塊兒去游泳吧。
不會。
我教你嘛,可容易了。
潤生聲音有點兒軟了:豆豆。
嗯。怎麽啦?
沒事兒。潤生自言自語道。豆豆。
郁青歪過頭,蹭了蹭他。
兩個人在老丁香樹的樹蔭下靠在一塊兒發呆,院子裏忽然走進來一個叼煙的高個子男人。那人四下望了一圈兒,看見石桌上的兩個孩子,沖他們道:诶,小孩兒,打聽個事兒,知道徐晶晶家怎麽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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