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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楓早上醒來時，天還暗着。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着，窗子外頭斷續傳來雨打枝葉的滴答聲，雖然屋裏暖氣開得很足，卻多少讓人感覺到絲絲寒意。

他瞪着兩眼望了天花板好一會兒，腦子裏卻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想。過了一會兒起身洗漱，聽到門響，見林茜茜開了門進來，他詫異道：“茜茜姐，怎麽剛回來？店裏有事麽？”

林茜茜頂着黑眼圈打了個哈欠，一身的煙酒氣鋪天蓋地：“昨晚酒吧來了個大人物，據說是楚家剛從M國回來的二少爺，要來咱們這裏懷舊。一群人氣勢洶洶湧進酒吧就清場，忠義堂幾個老大都陪着來了，門口黑色賓利都排出一條街去。媽的一直折騰到現在！”

顏楓嗤笑，“這些所謂豪門公子，還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沒什麽稀奇。”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累壞了吧，去沖個澡補個覺吧。”做酒吧生意的，都是黑白颠倒，其實很辛苦。

林茜茜換了鞋，脫下外套挂好，回頭道：“你們韓家與楚家背景相當，可幾位少爺小姐都溫文爾雅，和善得很，可不像這位楚家二少這麽張揚。”

因為顏楓的緣故，她曾見過韓家的三小姐韓芸，漂亮知禮的女孩子，很讨人喜歡；韓家的老大韓晉向來深居簡出，極少露面，想來也不會差。

“我現在和韓家已經沒什麽關系了。”顏楓看了看時間，轉身走進廚房，“都快七點了，你幹脆吃點東西再去睡吧。”

“好。”林茜茜跟進來，懶懶地靠上料理臺，摸出一支煙點上，塗着鮮紅豆蔻的指甲映着略顯清瘦的臉龐，很有些頹廢的蒼白。她歪着頭看着顏楓忙乎，“你還別說，那個二少長得還真是人模狗樣的，挺漂亮。”

顏楓斜眼瞥着他：“怎麽，看上人家了？”

林茜茜呸了一聲，也不否認。顏楓透過薄薄的煙霧，看到她誇張的妝容下疲憊的神情，心底浮起淡淡的憐惜，“茜茜姐，這兩年我一直忙着韓霖公司的事，很少回來，你一個人照看生意，辛苦了。”

“這會兒才知道跟我客氣！”林茜茜撇了撇嘴，嘆口氣，“當年我流落街頭，如果不是你母親收留我，我林茜茜現在還不知道埋在什麽地方呢。”

顏楓過去輕輕抱了抱她：“都過去了，茜茜姐。其實這個酒吧這些年都是你在操持，裏裏外外都是你的心血，我說要轉給你做嫁妝，你又不要。”

記得林茜茜當年剛被母親從街頭撿來時，還是個又黃又瘦的女孩子，如今也成了風情萬種的美人了。從跟在母親身後打雜，到獨立料理這間酒吧，十多年來，對她鐘情的男人不在少數，可惜都被她一一拒絕，至今也沒個歸宿。

“這是阿姨留給你的唯一紀念，我不會要的。你要有心，不如到時送我名車豪宅，倒是更風光些！”

“也好，不知道準新郎是哪位？”

林茜茜聳聳肩：“暫時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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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楓噗嗤一笑，輕輕推了推她：“一身酒氣的，快去沖個澡，然後來吃早餐。”

林茜茜順從地掐滅了煙頭，扭着妖嬈的腰肢出去。

當豐盛的早餐端上桌的時候，淺淡的晨曦已經從大落地玻璃窗透進來，照在身上，暖意融融，格外舒适。

林茜茜披散着一頭濕漉漉的大（蟹寶寶扭扭小蠻腰）波浪金發，刀叉并舉，一邊吃一邊啧啧贊嘆：“瞧這手藝，比店裏的西點師傅強。韓霖不在了，要是韓家不要你，就來店裏幫忙吧，我多給你薪水……”

說着話一擡頭，看到對面的顏楓略有些呆滞的神情，不由停下話。顏楓半垂着眼睫，淡色的眼瞳在日光照射下呈半透明狀，目光雖然看過來，裏面卻是空茫一片。

林茜茜有些心疼，伸手過去按住他的手背，放柔了嗓音道：“阿楓，你今後怎麽打算？聽他們說你做了盛世的總經理。”

顏楓笑了笑：“韓霖的大哥說公司離不開我，讓我暫時接替韓霖的職位做總經理，董事會開過就能定下。你知道他大哥一貫強勢，既然開了口，我也推脫不掉。其實公司裏那麽多能人，就是副總齊盛也是華爾街做過幾年的熟手，哪裏輪到我這個外行來做主。大概是他覺着這時候放我離開，會對不起韓霖吧。”

“我看韓霖的大哥對你極好，繼續在公司做下去也不錯。你這麽聰明，這兩年也跟着韓霖學了不少，只要手底下有人幫你，做總經理什麽的還難不倒。”

顏楓勉強笑了笑，沉默片刻，低聲道：“是，韓霖他一直都是手把手地教我。茜茜姐，是不是我太執着了，或許這就是一場普通的車禍……連他韓家也認了的。”

林茜茜憐惜地摸了摸他的臉，柔聲道：“我也不知道，或許不該追究下去，就這樣了結吧。”

顏楓慢慢轉過頭，看向窗外漸漸明媚的陽光，喃喃道：“這些日子，我真是累了。韓霖都不在了，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不如回M國去好了。”

林茜茜愣了愣，猛然拍了桌子站起來，“你舍不得別人，就舍得再離開我啊！”

她怒目瞪着顏楓，見他一貫水波不興的眸子裏滿溢着痛楚，心裏一軟，忽然生出了世事無常的傷感，慢慢低頭坐下，頹然道：“算了，聚聚散散的，這些年我也習慣了。”

顏楓也知道自己剛才說得過了，一時不知道怎麽開口，兩人便都沉默下來。

吃完飯，顏楓不讓林茜茜動手，自己收了碗筷進廚房。林茜茜只得悶悶地坐在餐桌旁，心裏不知怎麽覺着憋得慌，也不想去休息。

這時，門鈴響。

林茜茜開門放了人進來，是顏楓的司機兼保镖陳威。

陳威原來是韓霖的私人保镖，韓霖出了事，他就自然而然跟了顏楓。三個月來盡心盡力，幾乎寸步不離。這些日子顏楓一直住在明珠酒吧，他也就跟着住在這裏。

“林小姐早。”陳威恭敬問好，順着她的指引走到廚房門口，“顏少，剛接到電話，晉哥請您今晚回老宅吃飯，有事商量。”

顏楓微微皺眉：“知道了。吃過早餐沒？”

“剛在下面吃過。”

“等我一會兒。”

顏楓從廚房出來，又進了卧房。陳威瞥了眼坐在旁邊穿着低領睡袍、露出半截白皙大腿的林茜茜，咳嗽一聲，朝着半開的卧房門大聲道，“顏少，我先下樓去。”

顏楓換了一身淺米色的西裝出來，正見到林茜茜笑得花枝亂顫。

“什麽事這麽好笑？”

“沒什麽，只是剛發現你這位保镖哥還是個處兒！”

顏楓知道她說話也沒個正經，過去拉起她推進了隔壁的卧房：“好了好了，剛才是我不對，快去睡吧。我今晚回來再給你賠罪！”

他這樣一說，林茜茜倒有些讪讪地不好意思了，回頭望着他修長的背影叮囑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別累着。”

出門時雨已經停了，到了公司，副總經理齊盛已經在顏楓辦公室等着。

齊盛是跟着韓霖一起創建盛世的中堅人物，在公司裏威望極高。顏楓雖然做過總經理特助，畢竟從前很多事情沒有親力親為，很難掌控分寸，幸好有齊盛鼎立支持，從旁相助，處理起來事半功倍，省了不少周折。

今天投資部有個大企劃案要研究，很費心費力。兩人簡單通了氣，就帶着秘書去了會議室。接下來的一整天都和一般資深經理鬥智鬥勇，中午也不過吃了個簡餐，下午下班前總算按着他的意願過了會。

等會議室的人都散去，顏楓握住齊盛的手，誠懇道謝，希望能請他一起用晚餐。

齊盛微笑道：“抱歉，顏少，今晚我已經有約了，改天我請客。”

顏楓這才想起自己今晚要回韓家，歉然道：“齊總客氣了，怎麽能讓您破費。”

兩人說着話一路從公司出來，顏楓上了車，直接吩咐陳威去城西的韓家老宅。

走到半路，忽然接到電話，竟然是明珠酒吧的調酒師李艾打來的。顏楓很意外，李艾是個腼腆的男孩子，手藝極好，卻很少和別人交流，每天忙碌之餘最大的嗜好就是偷看林茜茜。他曾聽茜茜當笑話說過幾次。

“有什麽事麽？”

李艾語氣驚惶，聲音壓得很低：“忠義堂老大來咱們這裏，說要收購酒吧，林姐不願，他們就扣下她陪着喝酒，說要一直喝到老板來為止。林姐已經被灌了很多酒，也不準我們告訴你。我……我這是偷着打的電話……林姐眼看着撐不下去了！”

“劉大鵬呢？”顏風皺眉問。

明珠酒吧的安全一向是交給一個熟客劉大鵬的保全公司負責，這人對林茜茜明裏暗裏都有那麽點意思，因此平日裏都極用心照顧。

李艾吶吶道：“他……他自己就是忠義堂的人，老大親自來了，他也不敢多說。”

“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顏楓道：“阿威，去明珠酒吧。”

“要不要告訴晉哥？”車裏安靜，話筒聲音放出來，陳威也聽了個大概。

“不用。”自始至終，他都不希望明珠酒吧和韓家有任何牽扯，但凡自己能解決，就絕不想動用韓家的一分力量。人情債最是還不得。

他接着撥通了韓晉的電話：“晉哥，我今晚有事，不能過去了，明天再和晉哥約時間。”

話筒裏很快傳來一道威嚴低沉的男子嗓音：“好。我這裏也沒什麽大事，是幫你找了個助理，想讓你見見。”

“謝謝晉哥，晉哥挑的人，我信得過，讓他直接來公司吧。”

“不，還是等你先看過再說。嗯，阿楓，公司事情再忙，也要注意身體，早些休息。”

韓晉聲音平淡，話語中卻自然而然透着關切，顏楓再次道謝，挂斷電話。

手機鈴聲又響，號碼熟悉，他立刻接通：“李艾，盡力護着你林姐，我馬上就到。”

“阿楓，出了什麽事？”話筒裏竟然是羅辰疑惑的聲音。

顏楓深吸了口氣，淡淡道：“沒事，酒吧來了幾個小混混。”

“需要我幫忙麽？”

“不用，一點小事。”顏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羅辰哥有事麽？”

“嗯，阿楓，我想通知你，關于你的案子，我打算接了。不過，有些具體事項需要談談，明天來所裏吧。”羅辰頓了頓，接着說，“你自己來。”

“好，謝謝羅辰哥！”

挂斷電話，顏楓心裏輕松了不少。只要羅辰願意接手，就沒有查不清的案子，他相信他。

汽車向着酒吧方向疾馳，天黑了下來，昏暗的路燈将道路鍍上了一層薄色。

顏楓和忠義堂的人接觸不多，他閉着眼靠在後座上，努力回想着關于這個社團的資料。忠義堂的掌舵人叫秦川，據說是個極重江湖道義的漢子……

一直專心開車的陳威忽然道：“聽說楚家大佬溺愛二少爺，他一回國，就将手下産業随他挑選，最後大少接管了公司，二少接管了社團。”

“那麽這個忠義堂老大，現在已經換成了楚家二少？”

“多半是。這人跋扈慣了，軟硬不吃，顏少要小心。”

說着話汽車駛入了酒吧所在的街道，遠遠看去，門口果然一字排開十多輛黑色轎車，嚣張中透着森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