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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天，很少有雨水，今晚卻下了雨。

綿綿密密的雨絲纏繞着明珠酒吧後巷的紅牆黑門，淡粉色的琉璃燈散發出朦胧暧昧的柔光。顏楓等了很久，才見到約好的人。

“遲到了四十分鐘。”他伸出手腕上的表，清亮的眼睛看向面前文質彬彬的俊朗男人。

“堵車了。”羅辰的聲音和陰冷的天氣一樣沒有溫度，跟着顏楓進了二樓的貴賓包房，左右看了看，說，“去你房間吧。”

“羅辰哥很久沒來這裏了，還不願在包間裏享受。”顏楓笑着推開寬大厚重的楠木大門。

羅辰瞥了他一眼，臉上沒什麽表情：“顏特助怕是也很久沒來了吧？”

顏楓笑了笑，沒有答話。兩人不約而同繞開電梯，順着逼仄的樓梯道慢慢上了三樓。

這間三層的小酒吧是顏楓繼承母親的私人産業，幼時曾是他母親和文藝界的朋友時常聚會的地方。父母早早故去，這裏便成了他唯一的懷舊之地。當年清理財産的時候，顏楓看着環境養眼，也就留下了，一直由母親的義女林茜茜照看着生意。

明珠酒吧并不大，一層和二層用來營業，三層是私人空間，幾套卧房之外，朝南的平臺占了大部分面積。推開房門，對面是老舊的秋千、木椅，剩下的大片地方都散種着各色花草，中間有一條長長的回廊，攀爬着各種藤類植物，雖然整治得綠蔭滿地，到底是太過簡單。

出于對顏楓母親的敬重，林茜茜一直用心維持着這裏的一切，酒吧的老舊風格雖是與現今的流行時尚格格不入，卻總能吸引那麽一些新老顧客流連駐足。

羅辰站在這喧嚣都市中極少能見到的綠地裏，深深吸了口氣，仰起臉，感受着輕拂的雨霧，露出難得的一絲笑容：“還是這裏好，我喜歡。最近店裏生意怎麽樣？”

“還過得去，茜茜姐管得來。”

顏楓倚在廊下的木柱旁，凝視着細雨中衣冠楚楚的溫雅男人，心底忽然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傷感。不過是一些沒有刻意侍弄的花花草草，這年頭，只要有錢，跑馬場、VIP主題公園、高爾夫球場，哪裏看不到綠色。幾乎沒人還會喜歡這裏，包括剛剛去世的韓霖，大概也只有羅辰這個傻子喜歡吧。

羅辰是他父親收養的孤兒，也是最得意的弟子，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對他非常照顧。

兩年前顏楓從警校畢業，以優秀的成績進入警界。羅辰曾打算安排他在自己的事務所做職員，報酬豐厚。羅氏事務所在業界很有名氣，許多大公司甚至上流人物都會将一些隐秘事務委托給他辦理。可惜，那時，顏楓有了韓霖。

一次偶然的交往中，他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這個游走在黑暗的邊緣卻始終充滿了陽光氣息的男人。沒多久，他就應韓霖的邀請，毅然辭去公職，去盛世集團做了他的特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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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當時他選擇了羅氏事務所，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不同，是不是就不必和韓霖生死兩隔？

突然而來的悲戚仿佛自骨髓裏一絲絲抽出來，如飄落的雨霧般迅速彌散在他的四肢百骸之中。

“進去吧，小心着涼。”

思緒被打斷，羅辰攏住他的肩，半擁着他推開了房門。

兩人進了客廳，顏楓接過羅辰的大衣挂在衣架上，開了五分鐘烘幹。

“我剛下飛機，到了所裏才知道你找我。”羅辰随意坐在靠門的沙發上。

顏楓取出茶具，熟稔地泡了茶：“是有件事想求羅辰哥。”

“關于韓霖的？”

羅辰的聲音帶着雨天特有的濕冷氣息。顏楓的手微微一頓，一注碧色的茶水歪到了茶杯外。

他收了茶壺放好，抽出紙巾慢慢擦拭手指：“是。已經三個多月了，警方定案說僅僅是一場意外車禍，韓家這邊也至今沒有查出什麽。可我不信！淺叔是跟了韓霖五六年的老司機了，不可能連剎車片老化這種低級錯誤都會犯。所以，我想請羅辰哥出手。”

他目含期待地看向對方，羅辰端起茶杯，目光凝在杯中翻滾的綠色茶尖上，好半天沒說話。

一杯茶喝完，羅辰又從衣袋中摸出煙，順手打着了火機。

“羅辰哥，”顏楓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背，“你還生我的氣呢？”

去年年末時，羅辰曾受客戶委托，請身為盛世集團總經理特助的顏楓相助，查看公司一筆走私貨品的資料，被顏楓斷然拒絕，“我不希望自己的感情帶有任何功利色彩。羅辰哥，我幫不了你！”

兩人因為此事生疏了不少，很久沒有再聯系。沒想到自己再次約他見面，竟是要開口求他幫忙。

羅辰目光低垂，落到搭在自己手背的長指上，圓潤的指甲飽滿光澤，透着淡淡的粉色，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撫摸。過了片刻，他慢慢收了煙和火機，擡頭看向顏楓，聲音和緩下來：“阿楓，盛世集團并不是像外界看到的那麽清白，身為商界精英的韓霖也不完全是個正經商人。你知道他……”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清白的人！”顏楓打斷他的話，認真地說，“羅辰哥，我只知道，我愛他！”

羅辰有些震驚地看着他，他沒想到出身警界世家、自小愛憎分明的那個可愛的小師弟今天竟然說出了這麽黑白不分的話來。他忽然間有些痛心疾首，感到自己萬分對不起故去的老師和師娘！

對視片刻，顏楓似乎看出了他的怒意，忽然垮下肩，笑嘻嘻地攀着他的手臂搖了搖：“羅辰哥，我知道你是警方的人，你就幫幫我吧！”

羅辰吃了一驚，警惕地問，“你怎麽知道的？”

此時，他的心情極為複雜。自幾年前顏楓的父母去世，那個調皮愛鬧的小師弟就好像忽然間長大了，一下子變成了英俊幹練卻不失溫潤的男人，這會兒這無賴的樣子，倒是和小時候的影子又重疊了起來。

顏楓慢慢收了笑，坐正身子說：“羅辰哥，我知道你是隐蔽戰線上的英雄。在警校時，那一年我父親忌日，李明澤教官喝多了酒，無意中給我說的，他說，父親也一直希望我能像你一樣……”他喉間一哽，忽然說不下去了。

羅辰輕輕嘆息，伸出手臂慢慢攬住他的肩頭：“阿楓，離開盛世，回來吧……如果你想過富裕開心的日子，我……我可以給你……”

“不！”顏楓站起來，慢慢轉過身面對着他，低低聲音說，“羅辰哥，我是真的愛他。”

羅辰一直對他很好，他也依稀明白他的心思。父母離世時将自己托付給羅辰，他先時一直在國外讀書，沒有特別的感覺，等畢業回國接觸多了才發現，羅辰對他，不是一般的好。可顏楓心裏卻明白，羅辰只能是他的哥哥，是可以傾訴自己喜怒哀樂、可以對他撒潑耍賴的哥哥，他喜歡他，甚至依賴他，可那并不是愛。

羅辰揉了揉額角，不知怎麽忽然覺着有些疲倦：“你的要求我會考慮。羅氏事務所收費昂貴，希望盛世集團不會吝啬。我先走了，剛從英國回來，有點累。”

他起身披上大衣，沒有再給顏楓開口的機會，仿佛要躲避着什麽，匆匆忙忙地下樓去了。

顏楓沒有送他，過了一會兒輕輕推開窗子，雙臂搭在窗臺上，俯身望下去。

羅辰的身影很快從樓裏出來，手裏緊緊捏着傘，踏破積水，順着小巷頭也不回地遠去，直到消失在高樓的轉角處。

顏楓仰起頭，有些呆滞地望着天空中飄飄揚揚的細雨。

在自己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羅辰似乎永遠都站在自己身後，毫無理由地寵着自己，縱容着自己，永遠回頭就能看到，而今天，為了同一個人，兩人再次不歡而散。

有一句話，他始終沒有勇氣說出來，“羅辰哥，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已經長大了……”輕喃的聲音，該聽的人卻已經聽不到了。

愛上了一個不黑不白的男人，其實對顏楓自己來說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當愛情來臨，誰又會仔細計算它的時機和價值呢？

他自嘲地一笑，抽出一支煙，慢慢點燃，明滅的火光将他清秀的臉龐映照得一會兒清晰，一會兒黯淡，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作者有話要說：新文，求收藏，求鼓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