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那書生和那女子(十三)
數日後,正逢二十四節氣中的小雪,天上也很應景的飄了一點不過小拇指指甲大小的薄雪。
北方的冬日一片蕭索,絕大部分草木都已枯萎,目光所及之處唯餘蒼涼,連狗子都被凍得不愛叫喚了。路邊原本十分繁茂的大柳樹都只剩下光禿禿的一團,遙想當初風流袅娜的脆嫩枝條,落差之大令人目不忍視。
不過時間一長,那弧度優美的枯枝上也積了點白色的雪痕,襯着無風的天空中雪片紛揚而下,瞧着竟很有幾分旖旎呢。
除了最後拿過來的灰兔皮之外,其餘皮子已硝制完成,白星一大早就直奔事先打探好的皮貨鋪而去。
處理好的皮毛蓬松柔軟,光澤度甚至超過生前,一張狼皮和三張兔皮就卷了一個巨大的卷,白星這麽背着的樣子就很讓孟陽想起來一個成語:
愚公移山……
于是他強烈要求分擔一點,最後拿到了……兩張兔皮。
兔皮小小巧巧的,幾乎用手一掐就掐過來了,他再瞅瞅白星背上的大包袱,深感羞愧。
唉,百無一用是書生呀!
地面上已經落了一層淺白,隐約能瞧見底下青灰色的石磚,一踩一個腳印。有幾個穿紅着綠的年輕姑娘玩心大起,手中擎着紅梅花,就在路邊用腳踩花兒玩,嘻嘻哈哈笑着鬧着。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們本就似春日嫩芽,一派生機,哪怕不說不笑,只是那麽俏生生站着,也活像夏日裏一汪清澈的潭水,清新甘甜。
兩人正走着看着,突然聽到前方“嘭”一聲的爆炸聲,都驚了一跳。
刷,白星當時就把刀抽出來了,眉眼中染上一層冷酷的警惕:
什麽動靜!絕非放爆竹!
孟陽很快回過神來,非但不害怕,反而帶着幾分雀躍的拉着白星道:“是米花呀!白姑娘,我們也去買點來吃呀!”
舉着刀的白星茫然,“米花?”
“你沒吃過嗎?”孟陽詫異道,旋即露出一點惋惜,“……爆糯谷于釜中,名孛婁,亦曰米花。有人以此來占蔔來年吉兇,還有人測算婚事哩!”
頓了頓又道:“聽說還有的人可以爆大米和玉米,不過我只聽說過,還沒見過。”
雖然米花平時偶爾也有賣的,但還是過年居多,所以一旦聽到這個聲音,大家就都恍然:
年近了。
白星聽了半天,直戳重點,“好吃嗎?”
孟陽使勁點頭,斬釘截鐵,“好吃呀!”
那麽還等什麽呢?皮子什麽時候都能去賣,可賣米花的大叔卻不會一直停留呀。
于是兩人立刻調轉方向,瞬間将皮貨店抛之腦後。
等兩人扛着大包小裹跑去時,賣米花的大叔四周已經圍了許多人,男女老少皆有,還有當爹的直接将娃娃扛在肩頭看哩!
“當心啦,要爆啦!”大叔點了火,不斷滾動着腳下黑乎乎的筒子,滿是風霜的臉上堆滿喜色,近乎得意地宣布。
多麽值得慶賀呀,這麽多人,這麽多雙眼睛,可都眼巴巴瞧着吶!
周圍的女人孩子們紛紛發出害怕又熱切的驚呼聲,潮水般往外圍蕩開。
此時此刻,那賣米花的大叔,那只黑黑的醜醜的筒子,俨然便是世界的中心了。
“嘭!”
驚天巨響過後,有幾粒調皮的雪白米花從筒子的縫隙中蹦出來,滾落到雪中,一時竟分不清誰更白。
白星素來離群索居,何曾見識過這個?登時就是一哆嗦,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腦袋上的卷毛幾乎都要炸起來了。
孟陽忙安慰道:“不妨事,不妨事的,只要不湊近了就不傷人。”
白星抿了抿嘴唇,把下半張臉都埋進毛茸茸的皮裘中,露出的黑眼睛裏瘋狂閃動着又怕又興奮的光。
多麽有趣呀!
大人孩子們叫着笑着歡呼着,再次主動圍了上去,大人們七嘴八舌地這個要一斤,那個要三斤,一筒子不多時就賣光了。
筒底剩下不多,攤主大叔便将它們全部倒入笸籮中,随手抓出一把,慷慨地塞給旁邊吸着手指流口水的孩童。
那些孩童立刻歡喜地接了,紅彤彤的臉蛋上泛起喜色,黑眼珠裏迸發出快樂的光芒。他們叽叽喳喳道謝,用胖乎乎白嫩嫩的小手用力往口中塞去,撐得腮幫子鼓鼓。
米花體積膨大,一斤也有許多,過年期間擺盤招待人十分體面。
若直接空口吃,便是純粹的米香;若有奢侈些的,還可以泡一點白糖水或是蜂蜜汁,在上面厚厚地撒一層米花,又香又甜呢!
可巧王大娘從裏頭擠出來,瞧見他們倆可憐巴巴在外圍瞅,登時就樂了。
“瞧這面皮兒薄的,站在外頭可搶不上!”
說着,就抓出一大把來,“先嘗嘗,還熱乎吶。”
白星還有點不好意思,沒做聲。
孟陽直接接了,又道謝,攤開手掌道:“你嘗嘗呀,好吃的。”
白星眨了眨露在眼罩外面的眼睛,長睫毛飛快地抖了幾下,果然用指尖撚起幾顆,試探着放入口中。
入手出乎意料的輕盈,若非熱乎乎的,她幾乎要懷疑自己拿的是雪呀。
米花剛一落到舌尖上,她便忍不住睜圓了眼睛,驚訝道:“化掉了!”
王大娘笑眯眯看她,像看自家小輩一樣慈愛,柔聲道:“那你再吃些嚼嚼嘛。”
白星露出尖尖的下巴,不待催促又抓了一把,果然大嚼起來。
咯吱咯吱……
蓬蓬的,像棉花,像雲朵,說不出究竟像什麽,但那股經過熱力催發後越加濃烈的香氣啊,呼哧呼哧就從她的眼耳口鼻中湧了出來。
好吃的呀!
這就是新年的味道嗎?
她果斷擠入人群,大聲道:“要五斤!”
如今市面上的糯米要五文錢一斤,因為過程中會損失一部分水分和其他“下水”,二則也有廢的柴火和工夫呢,所以變成米花賣就要九文錢一斤。可以直接花九文錢買,也可以自己拿一斤糯米來,額外付四文錢的加工費。
真要論起來,略略有一點貴,但過年嘛,誰還計較這些呢?
賣米花的大叔笑着應下,“好咧,五斤!”
然而……為什麽五斤這樣多呀!
她扛着足足塞了五斤的米花麻袋,活像冬日的流浪商人,吭哧吭哧朝皮貨鋪邁進,中間還時不時低頭掏一把出來,分孟陽一點,然後一起:
咯吱咯吱……
*****
約莫一刻鐘後,皮貨行的趙掌櫃迎來了兩位渾身散發着米花香氣的客人。
內行看門道,他一瞧白星身上的皮襖,眼睛刷地就亮了,活像她看見好刀,色鬼看見美女。
“嘶,這可是張好皮子!”
獸皮價高不易得,最常見的便是兔皮、羊皮,因飼養周期漫長,等硝制好,又要翻一番,市面上一張上等無暇全羊皮便能賣到二三十兩哩!
皮子可比肉貴。
而這位姑娘身上的,赫然就是狼皮呀。
生靈天生慕強,又愛犯擰,越難到手的東西越愛煞。狐貍、雪貂倒也罷了,雖狡詐,倒不算危險,最難得的是虎豹熊狼之流猛獸的皮子呀,當真是供不應求,多得是有價無市。
關外多野物,質高價低,每年都有許多皮貨商不遠千裏去進貨。當地百八十兩的皮子,轉手在關內就能賣到五六百兩,多麽豐厚的利潤呀!
可桃花鎮實在是個小地方,百姓多穿棉衣,雖然臃腫,但勝在便宜,那等好貨根本賣不出去。所以掌櫃的從沒動過出關的心思,平時也不過就地收購一些兔皮、羊皮、狗皮罷了。
不賣歸不賣,但他就喜歡這個,偶然瞧見了,還不許高興一回麽?
“我有一張完整的狼皮,”白星忽道,“眼睛、牙齒都在,尾巴尖兒都是好的。”
掌櫃的一聽,臉都漲紅了,激動道:“拿來了嗎?”
他分明人到中年,可此時雀躍起來,卻像個渴望得到玩具的孩童,每一寸身體裏都恨不得放出光。
白星張了張嘴,啞着嗓子道:“想喝水……”
剛才路上米花吃多了,現在嘴巴真的好幹啊。
“來人,快上茶,上好茶呀!”
白星和孟陽是真渴了,當即老實不客氣地坐下,抱着茶碗咕嘟嘟猛喝。
那頭趙掌櫃正如癡如醉地捧着狼皮看,就像他們剛才吃米花,簡直口水都要流下來了呀!
“真好,真好啊!”他捏着四只狼爪,又小心翼翼地屈起手指去蹭雪亮的狼牙,“牙齒也都在……”
這樣尖利!
重新得到水分滋潤的白星抽空道:“若要長年累月賞玩,牙齒和爪子都要保養的。”
“那是,那是。”趙掌櫃連連點頭,愛不釋手,“姑娘,鄉裏鄉親的,我也不欺負你年紀小,一口價八十五兩,如何?額外還有三張兔皮,也很不錯,一張算二兩半吧。”
這個價格本就在白星預期之內,她當即點頭,“好。”
趙掌櫃歡歡喜喜将狼皮收起來,活像得到了心儀玩具的孩童,臉上的褶子都撐開了,又親自去後面給她稱銀子。
孟陽眉眼彎彎地看他們交易,沒有半點羨慕和嫉妒的神情。
他本就是受得住富貴,也耐得住貧賤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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