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那書生和那女子(十四) 多麽溫柔……
拳不離手曲不離口, 功夫是江湖人保命的法寶,一天都不能撂下,所以哪怕暫時蟄居在這桃花鎮, 白星也沒忘了每日練功。
壓根兒不必什麽人催促, 她每天早上寅時過半(五點)就會自動睜開眼睛,用約莫一刻鐘穿衣洗漱, 然後就去院子裏打拳、練刀。
就像兵器一樣,她必須時時刻刻保持鋒利, 才能在随時可能到來的殊死搏殺中勝出。
若只能活一個, 那麽一定會是她。
待她将拳法刀法耍過幾遍, 出了一身熱汗, 東邊天際才懶洋洋泛起一點微白。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呀,人間啊, 是從底下開始,才一點點白起來的。
而等太陽升到最高點,人們為了它散發出來的光和熱歡呼時, 卻又不得不面臨告別……
如此奇妙!
白星擦着刀,腦海中反複回蕩着自己在江南、在中原、在邊關看過的無數輪日頭, 紅的黃的白的, 圓的缺的扁的, 胡亂蹦出來許多莫名其妙的感慨。
“……人就像這日頭, 這月亮, 沒有永遠登高的時候, 但卻可以努力讓自己在天上挂的久一點, 再久一點……”
義父曾經指着天空,這樣對自己說過。
兒時的白星并不太懂,總覺得義父說得很淺顯, 可好像又很深奧,藏着許多她琢磨不透的東西。
但是現在,她已經隐約有些明白了。
白星正想着,就聽見外面有一陣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停在自家門口。
“啪啪啪……”
緊接着,就響起一陣毫無章法的敲門聲。
聲音挺輕,軟綿綿的,位置有點靠下。
她很快就知道是誰了,因為來人在敲了幾下後很快失去耐性,“姐姐,漂亮姐姐你在家嗎?我來看你啦!姐姐?”
是冬瓜。
白星不覺得自己跟一顆冬瓜有什麽好說的,所以果斷裝沒聽見。
但那小東西現在竟又出人意料地展現出驚人的耐力,又噼裏啪啦敲了好久的門。
她被吵得頭疼,只好起身,過去忽地将兩扇門拉開,俯視着外面半截高的小東西。
“真吵。”
來的正是冬冬。
今天他穿了身淺老綠色的襖子,腦袋上扣着同色兔皮帽,邊緣出了一點風毛,整個人看上去都圓滾滾毛茸茸的。
越發像冬瓜了。
他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這才仰起頭來,捂着嘴,只留下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眨巴。
我不吵的。
不過一會兒他就憋不住了,小聲道:“姐姐,我來給你呼呼。”
伎倆過于拙劣,白星立刻識破,當即冷酷道:“不用。”
小孩兒瞬間沮喪了,低着頭,腳尖在地上蹭啊蹭,兩只小手攪在一起摳啊摳,“我想……”
白星馬上打斷,“你不想。”
小孩兒委屈巴巴地皺起臉,控訴道:“你都沒聽。”
“不用聽我也知道,你走吧。”白星下了逐客令。
大人就是這麽厲害。
小孩兒可憐兮兮地瞅着她,“你收我做徒弟吧姐姐,我好乖的,真的好乖的。”
白星:“……”
經過那日當街那一出,她對這話深表懷疑。
冬冬不走,見白星不答應,他索性背過身去,直接在門檻上坐下了。
然後,他用兩只肉嘟嘟的手托住同樣肉乎乎的下巴,噘着嘴生悶氣。
為什麽呀,為什麽大家都不肯收他做弟子?
他好厲害的,一定可以成為大俠的!
白星沉默,盯着腳下圓滾滾的背影看了許久,也不知怎的,鬼使神差擡起腿,用腳尖在他屁/股上一戳。
“白姑娘,我聽見……”孟陽從隔壁開門出來,剛往這邊一轉身,就眼睜睜瞧見冬冬給自己磕了個頭。
冬冬:“哎呀。”
孟陽:“……”
白星:“……”
始作俑者跟孟陽對視片刻,心虛地別開眼。
她也不知為什麽會那麽幹,可能是覺得……那肉滾滾的屁/股很好戳吧。
門檻也不過幾寸高,冬冬咕嚕朝前撲了一下後,立刻自己撅着屁/股爬起來,扭頭滿懷期待地看向白星,“姐姐你叫我呀?”
白星飛快地搖頭,“沒有!”
她才沒有!
小冬瓜的眼睛還是黑白分明,像嵌在霜地裏的兩丸黑水銀,沒有一絲陰霾和算計。
被否認後,他也沒有懷疑,只是垂頭喪氣地哦了聲,又沒精打采地跟孟陽打招呼,“哥哥好。”
正好張老漢來出攤,他又遙遙朝對方鞠了個躬,“張爺爺好。”
“哎呀,是冬冬啊,”張老漢笑呵呵道,“吃早飯了嗎?要不要來爺爺這裏吃碗馄饨?”
熱乎乎的馄饨呀!冬冬下意識吞了吞口水,旋即又搖頭,“謝謝張爺爺,不要了。”
他沒有帶錢。
爹娘平時都說過的,張爺爺好可憐的,千萬不要白吃人家的東西。
他好乖的,一定不可以吃。
孟陽笑着拍了拍冬冬的瓜皮帽,“又偷跑出來了吧?”
難為他還能找到這裏,可見這兩天沒荒廢。
冬冬哼哼幾聲,又偷偷去瞟白星,超級小聲的跟孟陽道:“哥哥,我想當姐姐的徒弟,我要當大俠。”
孟陽失笑,蹲下去跟他平視,“可康三爺說過……”
“康爺爺說江湖不是正經人待的,”這些話冬冬都記得很清楚,于是立刻道,“那我不要做正經人不就好了嗎?”
孟陽:“……”
這小腦瓜子轉得還挺快,可話不是這麽講的啊!讓你爹聽見又要丢雞毛撣子了。
說是六歲,但冬冬生日小,又是虛歲……孟陽冷靜了會兒,果斷道:“我還是先送你回家吧。”
就在此時,冬冬的肚子忽然咕嚕嚕叫起來。
小孩兒迅速捂住肚皮,神情驚恐,“哥哥,我不餓的!”
嗚嗚嗚他要當大俠,才不要回家!
“罷了陽仔,”見冬冬不願走,張老漢就道,“我去同王掌櫃說說,叫他們安心。你先把孩子帶進去,大冷天的,別凍壞了。”
孟陽想了下,倒也行,便朝張老漢做了個揖,“如此,辛苦您了。”
張老漢擺擺手,“幾步路的功夫,有什麽好辛苦,我還沒老吶!”
爹娘只說過不可以白吃張爺爺的馄饨,卻沒有說過別家啊?所以冬冬只是短暫的猶豫了下,又爽快地答應了。
哥哥主動邀請我吃的!
白星也跟着過去用早飯,一路上那小矮子都在用飽含着期待、渴望以及懇求的目光注視着她,然而混跡江湖的女俠自認早已心腸冷硬,絲毫不為所動。
自從有了鹵肉之後,一日三餐中可以變化的花樣好像突然就多了起來,今天孟陽做的就是鹵肉包呢。
他昨晚臨睡前和面,就放在堂屋裏,利用遠處火爐的一點溫度慢慢發酵:面團發酵過度就不好吃呀。
等今早一覺醒來,果然剛剛好。
其實若只是孟陽自己,斷不會如此奢靡,但白星堅持給幾兩銀子做夥食費,斬釘截鐵地要求吃好吃的,他就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
孟陽利落地揉面擀皮,将鍋子裏早已焖熟焖爛焖入味的豬肉剔下來一點,跟事先泡發好的菌菇一起剁成碎丁子,只要略略加一點點鹽就可以了。
鹵肉本身有滋有味,加這點鹽巴也不過為了菌菇和面皮罷了。
肉是熟的,面皮很薄,只需要一點火力對付蘑菇。
他往竈底添了幾根柴火,本就旺盛的火苗猶如得了将令的士兵,越發活躍,橙黃色的小舌頭用力舔着鍋底,搔得鐵鍋裏的熱水癢癢的,都忍不住開始咕嘟嘟翻滾冒泡了呢!
熱水化作白色的蒸汽,從籠屜周圍噴湧而出,呼哧~呼哧~
漸漸地,整座竈臺上空都籠罩了一層白色水霧。
聞着空氣中漸漸濃郁的香氣,孟陽禁不住嘆道:“好香啊!”
白星和冬冬就在他身後,一左一右搬了張小板凳坐下,聞言也跟着嘆道:“好香啊~”
孟陽扭頭瞧了眼,見一大一小都托着下巴,眼睛亮閃閃的,動作神态如出一轍,不禁莞爾。
像兩朵絨乎乎的蘑菇……
說起來,他一直都覺得蘑菇這種東西真是奇妙,也沒見誰播種過,誰也不知會,就那麽悄默聲地破土而出,迎着陽光和雨露,歡快地撐開小傘,向着人世間無聲宣告:
我來啦!
。
枯樹皮上、樹根的縫隙中、草地裏……它們好像不挑地方,又好像自有喜好,從來不屑于像一般作物那樣規規矩矩地長的。
偶爾,你或許還能從自家屋檐房梁上發現一朵呢!
這可真調皮。
天氣暖和的時候,偶爾一場雨呀,原本空蕩蕩的草窩裏就會“噗”的冒出來一大片,一個大籃子都裝不下。
現摘了做湯自不必說,那是能鮮掉舌頭的;若一時吃不完,摘了晾幹穿成串,又比鮮時多了一股獨特風味,清炒?肉炒?蛋炒?一直可以吃到明年呢。
當然,這些小東西并非都如它們的長相一般乖巧可愛,其中不乏有毒者,或色澤豔麗動人心魄,或平平無奇待人上鈎,若不小心甄別,那可是大麻煩……
因為是早餐,孟陽特意做得很小巧,一個也不過嬰孩拳頭大小,都滴流圓,周圍整整齊齊包着一圈二十個褶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那些褶皺的大小厚薄都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連彎曲的微妙弧度,竟也絲毫不差。
這哪裏是蒸了一鍋籠包,分明是一朵朵雪白的菊花呀!
菌菇鹵肉包甜絲絲鹽津津的,小小咬一口,就能瞧見裏面紅褐色的鹵肉丁和黑色的菌菇碎,還有肉汁呀,鮮甜可口,真是美味。
先煮再蒸,鹵肉早已入口即化,只這樣的話不免有些乏味,但那些菌菇丁如此有嚼勁,可不正是絕配麽?
鹵肉的香,菌菇的鮮,此時都交彙在一處,再合着面粉的質樸,說是一曲人間仙樂也不為過了吧?
冬冬人不大,胃口倒不小,也不必人催促就一口氣吃掉三只,還抱着巨大的海碗咕嘟嘟喝小米粥。
小米粥香噴噴黏糊糊的,真好喝。
還有那蘿蔔條兒的小鹹菜呀,酸酸辣辣的嘎嘣脆,真是開胃。
他覺得還可以吃十個!
“姐姐,大俠們都是吃十斤的嗎?”他的嘴巴不斷蠕動,好奇地問道。
如果是真的,他一定不可以輸。
傳說中的十斤大俠白星面無表情地塞進去第六個包子,不做聲。
真好吃……為什麽反而越吃越餓?
孟陽不忍心看冬冬遭冷,于是又道:“你這麽跑出來,家裏人竟沒發覺?”
這可搔到冬冬的得意處啦!
他當即叉起不太明顯的腰,努力仰起頭,露出一截肥膩的小下巴和同樣軟乎乎的脖頸,“是呀!”
他瘋狂朝白星使眼色:
姐姐,姐姐你看我啊!多麽能幹!
這麽聰明伶俐的徒弟你都不想來一個嘛?
白星翻了個白眼,宛如阿灰在世:不想。
一頓早飯還沒吃完,王掌櫃夫婦就匆匆趕來,手裏還拎着一大油紙包桃酥。
“這孩子真是……老臉微紅的王掌櫃歉然道,“打擾兩位了。”
大清早的,偏跑到人家門口蹭飯吃,像什麽話!
你還記得自家就是開酒樓的嗎?臭小子!
王太太用力戳了戳兒子的額頭,又愛又恨。見他嘴巴上吃得油乎乎的,嘆了口氣,只好掏出手帕替他細細擦拭。
“吃飽了?”
冬冬笑嘻嘻點頭,毫不吝啬贊美,“哥哥做的飯真好吃!”
王太太被他氣笑了,“人家做的好吃也不幹你事。”
合着還想再來是怎麽着?
白星沒說話,只是在後面安靜地看着這對母子。
王太太并不算多麽美麗,但她身上卻籠罩着一層奇異的光芒,溫柔而和煦,像天空像草原,只是這麽看着,便覺溫暖,仿佛可以包容一切。
就連看上去似乎兇巴巴的王掌櫃,實際望向兒子時,眼底的慈愛也是掩飾不住的。
真好呀……她這麽想着。
孟陽送走了一家三口,見白星還是有點怔怔的,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點難過。
“白姑娘,”他慌忙打開王掌櫃帶來的桃酥,露出裏面點綴着芝麻的厚實點心,托到她面前道,“好香呀,要不要嘗一嘗?聽說是王太太自己做的呢。”
白星低頭,只覺得這桃酥跟王太太好像。
可能他們都不算太好看,甚至有點普通:桃酥表面都有着一道道代表性的裂紋呀,醜巴巴的,但卻都叫人覺得香香暖暖的。
有娘真好啊。
白星拿起桃酥咬了口,一下子就明白了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了:好酥呀。
不是酥脆,就是單純的酥,特別酥,好像整塊裏面并沒有筋骨,只等食客的這一口,然後便乖巧斷裂,帶着濃濃的奶香迅速融化在口腔裏。
多麽溫柔。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