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雕

九大寂體力雖不好，人卻是極好的（還長的帥），白小谷不嫌棄他。

尤其在他眼尾瞥到那倒下的轟然巨物後，更是瑟瑟發抖地挨在秦九輕身邊：“鬼界果然可怕！”

他之前沉浸在自己髒了這個天崩地裂的事實中，都沒空看看鬼界的模樣，此時才有時間打量。

鬼界倒也沒比绛霜谷昏暗多少。

他們在一個荒原上，放眼望去一片光禿禿的岩石，除了幾株頑強地從石頭縫裏鑽出來的野草，沒有其它植被。荒涼的地方不少見，少見的是這岩石的色澤，不是常見的石灰色，而是透着些黑色條紋的暗紅色，地面明明是光滑堅硬的，卻因為這色澤而平生了一股詭異的黏膩感。

距離他們三四丈遠的地方，一個被劈成兩半的兇獸死不瞑目。

不怪小白骨尖叫，這兇獸生得的确可怖，它的身體宛若一座小山，個頭有四五個小白骨那麽高，塊頭更是大的驚人。它渾身是漆黑的長毛，後腿粗壯有力，前爪尖銳鋒利，血盆大口裏全是密齒，更不要提那雙死不瞑目的獸眼，燈籠一般大，昏沉沉的黃色，豎瞳是猩紅色。

小白骨不小心和它對視，吓得趕緊熄了藍火瞳——死了都這麽吓人，不愧是鬼界！

“你又沒力氣了嗎？”白小谷問秦九輕。

秦九輕這次倒是沒暈過去：“嗯。”

白小谷膽小且謹慎：“那兇獸有沒有夥伴？它死了，會不會有人來幫它複仇？”

九大寂動不了，他又不會用劍，這莫非就是神書裏寫的坐以待斃？

嗚嗚嗚，他只想坐在秦九輕身上，不想坐以待斃。

秦九輕知道他害怕，安慰道：“沒事，兇獸大多獨行，不會有夥伴的。”

白小谷剛松口氣又提了起來：“不都說兇獸嗜血嗎，它流這麽多血，會不會引來更大的怪物？”

秦九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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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斬殺魔獸被放出來的竊天嘿笑：“小骷髅能活一千歲是有道理的哈。”就這求生欲，想死也難。

見秦九輕不出聲，白小谷知道自己一語中的，他骨顫骨抖的：“怎麽辦怎麽辦？不對，我身上沒有肉，兇獸不會吃我，它只會吃你……不行！你要是也成了骷髅，我們就得找兩份果子皮……鬼界有那麽多果子皮嗎？”

這小腦袋……秦九輕愣是被他逗得眼尾微彎：“不會，我歇會兒就有力氣了。”

白小谷忽又靈機一動：“骨鏈！”

秦九輕蹙眉制止：“不可。”

白小谷已經用指骨碰上他手腕處的骨鏈。

又是一陣讓小白骨渾身骨頭酥透的麻癢襲來，他又怕又覺得莫名舒服，腦袋空空的動彈不了。

秦九輕只覺一陣暖洋洋從手腕處直達體內，繞了一整圈後他有力氣了。秦九輕起身，隔開了白小谷和骨鏈的聯系，他當然不會用力推小骷髅，只是輕輕地讓他的指尖脫離骨鏈，誰知小白骨搖搖晃晃，一副要摔倒的模樣。

秦九輕一把将白小谷撈進懷裏。

白小谷藍汪汪的眼睛顫啊顫的。

秦九輕心一緊：“小谷？”

白小谷有氣無力道：“好、好爽……”

秦九輕：“………………”

竊天：噗噗噗，憋笑太難了操還不如被關小黑屋！

雖說小骷髅又在胡言亂語，但秦九輕看得出他這會兒的狀态不對勁。

他之所以不想讓白小谷碰骨鏈，也是怕他體力透支。

這股傳進他身體的力量太強橫，不是靈氣不是真氣甚至不是命氣。

比命氣更強的是什麽？

秦九輕不了解，他擔心這是小骷髅的命魂所在，透支了會對他有損。所以他明知白小谷碰觸骨鏈，自己就能恢複體力，卻不讓他碰。

白小谷慢慢緩過神來，他見自己正被秦九輕圈在懷裏，骨頭不由又是一酥。

哎。

這真的只是單修嗎？

單修都這樣了，雙修得是個什麽滋味？

參須真人果然沒騙他，雙修怕不是除了美食外，天底下第一可口了。

“好餓。”白小谷輕聲輕氣地說道。

秦九輕一怔。

白小谷身上的酥麻逐漸褪去，巨大的空蕩蕩襲來，他只覺得自己餓得前骨貼後骨。

鬼界不是有醬豬蹄紅燒獅子頭四喜丸子八寶鴨嗎？在哪兒呢！

秦九略微松了口氣。

竊天小聲哔哔：“你擔心什麽，這小骨頭以鬼為食，只要給他抓點怨魂厲鬼，保準生龍活虎。”真不講道理啊這千年寒骨，吸滿鬼氣也就算了，還能淨化鬼氣。

難怪他最初侵占秦九輕身體時會被攔住。

那三十九根指骨充盈着的全是純淨無暇的上古神力，神力與魔氣相抵。竊天搶身體就是敗給了這股神力，虧他還想吃了小白骨，也不怕崩碎劍。

秦九輕哪用竊天提醒，他一聽白小谷喊餓就想到了——

怨魂厲鬼肯定能讓小白骨恢複。

秦九輕将他抱起來，放到了自己的胳膊上：“我帶你去找吃的。”

白小谷個頭小，雖說是個十六七的少年體态，但他只剩一把空靈靈的小骨頭，又小了好幾圈，秦九輕身高又是成年男性中偏高的，将他抱在胳膊上還真可以。

白小谷餓得沒力氣，白玉似的小腦袋耷拉在他肩膀上，哼哼唧唧的：“要好吃的。”

秦九輕只覺得脖頸處溫涼，是那種暖玉的瑩潤，不是軟的但也不冷硬，像小骨頭的聲音一樣，脆嫩嫩的。

“嗯。”

“要很多很多。”

“好。”

他倆一個想的是鬼界還能缺怨魂厲鬼嗎，肯定能喂飽小骷髅；一個想的是山珍海味美食佳肴，他為九大寂掏空自己，九大寂要負責到底……

誰成想，這鬼界異常荒蕪，荒到連只鬼影都沒有！

白小谷：“還沒找到好吃的嗎？”

秦九輕：“……”

竊天出馊主意：“吃什麽怨魂厲鬼嘛，小骷髅別挑食，那麽大只兇獸，怎麽還喂不飽他？”

白小谷餓得沒力氣，說話也軟綿綿的：“九寂，我好餓。”

秦九輕本就心疼，一想到他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這樣更覺愧疚，他斟酌一二道：“要不你嘗嘗那只兇獸？”兇獸雖不是厲鬼，但煞氣不少，也許小骷髅可以……

白小谷愣了愣，等他反應過來後震驚了：“你竟然讓我吃那個？”

秦九輕：“……”

白小谷氣死了：“九大寂你把我當成什麽骨了？我是那種饑不擇食的骨嗎！”

偷聽的竊天：“……”

到底是本劍腦子黃還是這小白骨有問題！

白小谷越想越氣：“放我下來，我不讓你抱了。”他推秦九輕，可惜力氣不足，推得像欲拒還迎。

秦九輕怕他摔地上：“不吃兇獸，我們去找好吃的。”

白小谷藍色火瞳中的怒氣平複了些：“你不能因為困難，就放棄追求。”

秦九輕：“……”

白小谷：“人不能知難而退。”

誰敢想天虞山首席有一天會被一具小骷髅教導人生。

白小谷振振有詞：“人要知男而上！”說着他小腦袋一歪，問：“是哪個nan來着，男人的男對嗎？”

竊天：“噗……”

到底是沒忍住，又又被關小黑屋了日！

白骨小課堂剛上了兩句話，他就忽然閉嘴，而且縮啊縮，縮到了秦九輕的頸項間，保持不動，宛若骨雕。

——修士，好幾個修士！

——吓吓吓死了！

好在白小谷沒有呼吸，要不現在他都能把自己給憋死。

秦九輕也看到了，不遠處有修士禦劍而來。他們衣裳淩亂，束冠歪斜，法器因使用過度而失去光澤，一行三人擠在同一把劍上，那劍也已不堪重負，搖搖欲墜。

秦九輕雖年輕，但身為天虞山執劍人，也是去過不少秘境禁地的。

顯然這幾人剛有一番打鬥，可能還損傷了幾人，僥幸活下來的有兩人是法修，他們沒了真氣護體，只能倉皇逃命。

相較于他們的慌不擇路，秦九輕這模樣過于閑适。

禦劍的是個樣貌頗為寬厚的男子，他穿一身褐色短打，束手将結實的小臂勒緊，顯得體格格外健碩，此時他看到了秦九輕，忙道：“道友快逃！”

秦九輕沒應。

那劍上有名女子催促：“何尚你莫要多管閑事，等那兇獸追上來……我們……哎呀……”她話沒說完，看到秦九輕的模樣，登時口風一轉，“何尚你莫要見死不救，這小道友生得……咳……小道友一身修為盡失，我們不能棄他不顧，快快将他帶回洞府，好生安置。”

那何尚是個心善的漢子，雖有些難以支撐，但也不忍心看秦九輕被兇獸撕碎，于是一咬牙，讓本就搖搖欲墜的命劍再長半米，二話不說将秦九輕拉了上來。

秦九輕：“……”

白小谷：“！！！”

竊天：“……”哦還在小黑屋呢，否則他這柄天下第一劍定要嘲笑死這把搖搖欲墜的破劍！

那女子近距離看到秦九輕後，更是驚為天人：“小道友怎會孤身在此？那七階兇獸即便是元嬰期修士圍攻也難以傷其分毫，你可有遇到它？”

劍上最沉默的瘦高個冷聲道：“若是遇到了，他還能有命在？”

女子不理他，繼續對秦九輕說：“那兇獸生得很是兇悍，足足有一座小山那麽高，渾身都是漆黑長毛，後腿粗壯，前爪鋒利，血盆大口全是密齒，還有那雙燈籠大的獸眼，豎瞳猩紅，對視都會丢掉半條命！”怕了吧怕了吧，小哥哥快到姐姐碗裏來！

一動不動的小白骨雕心裏犯嘀咕：怎麽這麽耳熟？這聽起來異常兇悍無比可怕的七階兇獸……不會就是之前被九大寂一劍劈成兩半的醜八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