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高從寒
半晌,黑衣人終于道,“好吧,算你們運氣好。把我的法器放在地上,我放你們一條生路。”
于秋松了一口氣,向後使了個眼神,讓顧青帶着曉春眠先走,自己則握着那法器,緩緩蹲身而下。
結果黑衣人就趁着于秋放松警惕的一剎那,忽然飛身而來,擡手放出一個法術。
于秋想不到這傲慢的家夥竟然也會出爾反爾,一下子反應不及,對方的法術剎那間已經攻到——是一股狂風。
狂風術,沒有什麽攻擊力,最大的優點就是快。狂風卷起,吹動着于秋手中的符箓,雖然于秋用力握緊,在這股風勢之中,那些用來撐面子的廢符很快便無所遁形。
“狡猾的小家夥。”黑衣人冷笑道。
于秋臉色煞白,只能繼續緊緊攥着那把符箓。剎那之後,他将廢符全部扔掉,只留下最面上的幾張真符。而後他手腕一轉,将原本被壓在最後的符箓轉向身前,讓黑衣人看清上面的紋路。
黑衣人的腳步頓時一滞。
看來運氣不錯,這黑衣人認識這個紋路。
這符箓上的紋路,極似火爆符。所謂火爆符,算是火符的同類,破壞力卻還要更勝一籌。一枚火爆符一旦使出,對方區區煉氣後期,必定屍骨無存。雖然現在于秋僅僅煉氣三層,在使用火爆符之後極有可能直接因抽幹靈氣而死,但反正他現在沒別的法子,同歸于盡也是一個不錯的威脅。
然而,黑衣人之所以停下腳步,并不是源于對同歸于盡的忌憚。
他臉上第一次擰起了眉頭,仔細将于秋手中那符箓翻來覆去看了數遍,而後再度揚起一抹冷笑,“你這家夥,膽子真的很大——這根本就不是火爆符!”
于秋見被看破,心中一凜,很快就要有下一步的動作。
那黑衣人卻停在那裏,開口問道,“你何必一直這麽緊張?”
于秋看着他,目光中依舊充滿警惕:你要殺我,我怎麽可能不緊張?
“我明明說過放你們一條生路!”結果黑衣人反倒是怒了,“你以為我是那種會出爾反爾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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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秋:“……”
一陣風吹過,将于秋腳邊那滿地的廢符呼啦啦地吹做了一堆,又飛散開來,飛得到處都是。黑衣人彎下腰,随手撿起一張廢符,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因上面精致流暢的紋路發出了一聲贊嘆。
半晌,他再度正眼看向于秋,“這些符都是你畫的?”
“是的。”
“你是個符修?”
“當然。”
“畫得還挺好看的,可惜廢得太多了。”黑衣人道,“看來你水平不怎麽樣。”
“……”
“不過……呵呵,煉氣三層的符修……”黑衣人流露出饒有興致的笑容,“倒是有點意思。”
于秋知道他為什麽會覺得有意思。符修一生專注于符箓,而符箓之道,天賦與積累缺一不可,成型很慢。煉氣三層,在整個修真之路上轉瞬即逝,正常修士就算對符箓感興趣,這個時候也不會有什麽作為。就算是前世的于秋,第一次正确繪制出一張符箓也是煉氣中期了,之後以符修之名享譽玄陽宗,更已經是築基期的事情。
今世的于秋,因為有着前世的記憶,在一開始就有了不錯的積累,可以說是作了弊的。而在常人眼中,煉氣三層就能畫出這麽多種類的符箓,可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你會乾天貫日符嗎?”緊接着黑衣人又問。
乾天貫日符?這個名字讓于秋很是驚訝了一下。因為這是一個十分偏門的符箓,雖然威力不小,平常修士卻是聽都不會聽說過,更別說像這樣随口報出了。
黑衣人卻是誤解了于秋的驚訝,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憤怒地一甩手,“看來你不會!沒用的東西,還不如死了幹淨!”
“我自然不會。”于秋表示,“這是凝元期的符箓。”
聞言,黑衣人的目光又是一亮,“竟然還知道是凝元期的!看來你這家夥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要不是打不過,于秋真不想搭理他。
而後黑衣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忽然說了三個字,“高從寒。”
“什麽?”
“高從寒!”黑衣人有些不耐煩,“這是我的名字,你給我記牢了!”
這名字,還真是又高又寒啊,難怪脾氣這麽差。于秋在那想着,卻發現高從寒正極端不滿地看着他。
于秋這才想起自己有兩個字忘了說,“于秋。”
“真是個無趣的名字。”
“……”
“能讓我将這個無趣的名字記住,你該感到榮幸。”高從寒說罷,又一甩袖子,終于轉身就走。
于秋總算又松了口氣,連忙伸手去抹額頭上的汗。這一伸手,他頓時就看到了還被握在他手中的那柄法器。
那邊高從寒已經一臉淡定地又轉了回來,“我的法器……”
于秋哭笑不得地将手中的飛刃遞過去。
高從寒走到他身前,伸手去将飛刃接過來。就在右手剛剛碰觸到這飛刃的一剎那,他左手猛地探出,毒蛇吐信一樣點在了于秋的額頭,一觸即離,卻已經留下了一個印記。
于秋沒想到他也會耍這種小手段,根本沒防着這招,登時呆若木雞。
看到于秋中計,高從寒得意地露出一抹冷笑,顯得十分暢快。
待他走後,于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嘆了口氣。
[是定位術]
系統的聲音忽然冒了出來。
——你知道的還挺多嘛。
于秋回了一聲,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而後搖了搖頭,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往回走去。
所謂定位術,中招之後不會有什麽太大的不适,只是讓施術者可以随時感知到印記的位置。不傷人,就是有些惡心人。
自己既然被下了這個定位術,想來短時間內是不會被高從寒放過了。雖然于秋可以一張噬靈符直接吞了這個印記,但他還得在方山集多住一段時間,高從寒也正在方山集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就算消了印記也能再加上,只是平白地得罪那個小心眼的家夥,還不如放着不管。
想到這裏,于秋的心情難免很不愉快。
他很不愉快地走回了和青頭幫幾人一起住着的那片屋子,看到正躺在床上的曉春眠,不由得更不愉快。
而後顧青掏出了一把銀兩,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發出嘭咚幾聲響,還有幾錠銀子被撞得滾在了地上。
于秋一掃,看出正是顧青還欠着自己的那三百五十兩,“怎麽,和我發脾氣?”
“不敢!”顧青大聲吼道,“只是糙慣了,做不得那種做小伏低的樣子!”
于秋明白了,合着這家夥還在氣自己最開始給高從寒示的弱。
“說到這件事,我還沒和你算賬,你倒先給我發脾氣了?”于秋擰起眉頭,怪笑兩聲,一掌重重拍在桌上,又握掌成拳,指向還躺在床上的曉春眠,“這是怎麽回事?我讓你們好好照顧他,你們就是這樣照顧的?”
顧青看了曉春眠一眼,氣焰頓時矮了一截,“那時是他忽然沖過來……”
“沖過去救了你!”于秋質問道,“對不對?”
顧青咬了咬牙,又梗起了脖子,“我又沒有求着他救!”
“看來他還救錯了!”于秋怒極反笑,“他就該看着你被那家夥一刀兩斷!那你怎麽不死遠一點?你想死哪裏死不了,何必在別人面前找死,害得別人也險些搭上一條命!”
這話說得有些重,顧青臉上青白一片。
“怎麽,不服?”于秋道,“我早就和你們說過不要招惹那家夥,你為什麽不聽?你已經在他手下吃過一次虧,難道以為他第二次會手下留情不成?”
“于秋大哥,別這麽說,老大也有老大的難處。”王麻子在一邊從頭聽到了尾,忍不住開口勸道,“不是我們不想給你面子,但那家夥實在是太過分了。本來我們就在張冬瓜那裏憋了氣,如果遇到這種事情也不讨回個說法,以後還怎麽擡頭做人?”
“聽你這麽說,你們老大這次還是故意惹着那人的?”于秋臉上依舊挂着那些冷笑,“張冬瓜?你們知道張冬瓜不好惹,就以為那家夥好惹了?我今天話就擺在這裏——和那家夥比起來,張冬瓜算個屁!”
此話一出,顧青臉上的神情頓時有了些松動。
張冬瓜,是現在盤踞在這方山集裏的一個小頭目,姓張,長得像個冬瓜。青頭幫初來方山集就和這張冬瓜的手下起了摩擦,被教訓了個不輕,直接給趕到方山集的最外圍。想當初,他們就是因為這才憋着一口氣,想要招到足夠的手下再回去找回場子,結果一連踢到了于秋和高從寒兩塊鐵板。
于秋曾經遠遠見過那個張冬瓜,一眼就看出只是個煉氣中期。因為煉氣中期靈氣會外洩,遠遠都能感受得到,到了煉氣後期才能收斂起來。所以青頭幫這幾個井底之蛙,竟然只知道張冬瓜不好惹,卻看不出高從寒的厲害,就算于秋和他們說了他們也不信。
于秋正想繼續破口大罵,身後曉春眠咳了兩聲,卻是總算幽幽轉醒。
“小秋,何必這麽生氣?”剛一醒,嗓子都還是啞的,曉春眠就想要勸架。
于秋正在氣頭上,哪怕對着他,這氣也一時間消不下去,“我氣你蠢!有人在你面前找死,你就跑去救,硬是差點連自己的命都丢了,結果別人還不稀罕!”
“于秋!”顧青總算忍不住了,“是我錯了,剛才是我犯了混,說了些鬼話!你何必将氣撒在恩人頭上?”
于秋邊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懶得再搭理他,只小心翼翼地将曉春眠扶起來,又端來湯藥遞到曉春眠的唇邊。
曉春眠無奈地苦笑道,“你怪我之前不該救他嗎?”
“是啊。”于秋道,“我早就想說了,你這種人就是傻。救了別人,你自己能落到什麽好處?還險些搭上你自己的命。聽我一句勸,這種濫好人,誰當誰吃虧,以後別再這麽傻了。”
“可是我現在之所以還留着這一條命……”曉春眠笑道,“小秋,是因為你救了我們吧?”
于秋聞言一怔。
曉春眠輕輕巧巧将他手中的碗取了過去,對着吹了吹氣。
“可我并沒有落到你這個境地!”好半晌,于秋總算想到該如何反駁。
“是的。”曉春眠的眸光波瀾不驚,“所以我之所以落到這個地步,并不是因為于我選擇救別人,而是因為我不夠強。”
說罷,他一仰頭,一口氣将整碗藥湯吞入腹中。
“我會更強的。”曉春眠擦着嘴角笑,“強到有能力去救任何人,強到可以保護任何值得保護的人,強到……能夠擋在你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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