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紙鶴

雖然被重塑經脈吓了一跳,但既然已經知道曉春眠順利邁過了這個生死關,眼下并不大礙,只是需要調養,于秋還是松了口氣。

他向許鴻道了謝,又詢問是否可以找個時間讓他去看看曉春眠。但在看到許鴻為難的神色之後,也只能作罷。

然後他也沒必要像其他新入門弟子一樣四處亂晃熟悉環境,便自行回府。

從大殿所在的日曜峰,到內門弟子所居住的月華峰,路途不短,但玄陽宗內提供公用仙鶴可以乘坐。于秋找到仙鶴,往仙鶴身上挂的兜裏丢了一塊靈石,便騎了上去,抱住仙鶴的脖子。

仙鶴起飛,清風拂面。

于秋回到自己那個偏僻的洞府,挽起袖子繼續墾田。

許鴻也回到了趙鐮所統領的黑石峰,走到一間木屋前敲了敲門,不等回應便推門而入,看着床上的人笑道,“今天遇到于師弟,他找我問了你的事情呢。”

曉春眠聞言雙目猛地一睜,而後又緩緩合上。

新生的仙骨還十分脆弱,曉春眠現在還不大能動彈。

“我稍微說了一下你的情況,畢竟于師弟看起來挺擔心你,”許鴻彎下膝蓋,鑽入床底檢查了一下回春陣的運行情況,添加了兩塊靈石,又鑽出來,“你要不要給他寫一封信?呃……你用說的就好,我可以幫你寫。”

曉春眠雖然不能動,說話還是問題不大。

半晌,曉春眠低聲道,“師兄,謝謝……讓他知道我沒事,就夠了。”

許鴻歪了歪頭,到底還是沒有太過幹涉別人的私交,只又唏噓了一聲,“你說你何必這麽拼呢?想要變強什麽的……你是不是也太急了?不徐不疾,才是處世之道啊!”

曉春眠看了他一眼,有些委屈的道,“可是……我的修為已經有好多天沒能再有寸進。”

許鴻摸了摸膝蓋:老哥我已經十年毫無寸進了你知道嗎。

“其實吧,你已經是煉氣巅峰了,就是差一口築基。”許鴻向他介紹經驗,“這差的一口,其實和根骨的關系不是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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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總歸會有點關系。”

……好吧,許鴻确實不敢斬釘截鐵地說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一點關系也不值得拼命吧!”許鴻道,“你要真想築基,難道不是應該先找到最大的障礙在哪,再努力攻克這個障礙嗎?在這種細枝末節的地方拼命,根本是本末倒置。”

“師兄,”曉春眠看着他,“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障礙在哪裏嗎?”

許鴻又摸了摸膝蓋:不要冷不丁戳我傷疤成不。

而曉春眠卻又是一嘆,“我知道。”

許鴻一愣,接下來的語調很有些驚疑不定,“你……知道?”

“自從上次走過心路之後,我就知道了。”曉春眠道,“但就是攻克不了。或者說,我舍不得攻克。”

許鴻又怔愣了好半晌,而後喃喃道,“能看清自己的心障,也算是好歹有了個方向……”

“莫非師兄你……”

許鴻苦笑,“實不相瞞,那條心路,我隔三差五就會去走一趟。”

曉春眠驚訝。

“但是同人不同命……不管我走多少趟,都一無所獲。”許鴻聳了聳肩,“算了,還是說你的心障吧,究竟怎麽回事?”

曉春眠抿了抿唇,沉默半晌。

“好吧,想必也不是那麽容易出口的事情。”許鴻眼看時間不早,起了身打算告辭,“總之祝願你能如願以償。”

曉春眠點了點頭,道了句謝。

之後再過數日,于秋終于撲哧撲哧地墾好了田,又去宗門內買了些種子,兢兢業業地在田裏種上。同時他又在田邊多畫了幾個陣,保證不管刮風下雨還是豔陽高照,田裏的小家夥們都能好好生長。

也就是在幾日內,那些四處聯系感情的小弟子們總算發現這裏還有一個洞府,逐漸地于秋門前也會偶爾來兩個客。但是客人們都不太熱絡。畢竟于秋在入門試煉時總分雖然最後進了前五,其優異的表現卻被大多數人歸結為了“運氣爆表”,再加上眼下這個洞府……實在無法符合大多數修士們的審美。

每個從于秋這裏離開的修士,口中最多的評價便是:至少門口那兩塊田還不錯。

然後于秋這裏又重新門可羅雀,清淨自然。

于秋将兩個紙傀儡還給了沈千蘭,依舊每天種種田,煉煉氣,畫畫符,等待曉春眠的消息,生活過得好不自在。

閑暇時分,他還會去日曜峰的廣場上看看有沒有合适的任務。

日曜峰廣場上有塊任務牌,裏面每天都會公布一批任務,完成任務得到的獎勵大多數為貢獻度,也有少部分任務會獎勵其他的好東西。一般弟子完成任務都是沖着貢獻度,畢竟貢獻度可以用來交換玄陽宗內各種材料、功法、丹藥、符箓。但于秋的眼界高,嫌棄能用貢獻度交換到的都是大路貨,對貢獻度反而沒什麽太大的需求,更看重偶爾出現的特殊獎勵。

只是特殊獎勵出現的頻率實在不高,于秋至今也沒接過一個任務。

當他再一次搖着頭從任務牌前離去時,偶然聽到廣場中兩個築基期師兄正在交談。

交談的內容,正是金丹劍修趙鐮新收的入室弟子,曉春眠。

“你聽說沒有?他一入門就急着要趙師叔給他重塑仙骨,聽說是為了能馬上築基。”

“聽說過,不過不知道後面怎麽樣。你透露一下?死的活的?”

“活倒是活的,這麽多天下來連傷都養好了。就是重塑仙骨之前是煉氣巅峰,現在也還是煉氣巅峰咯。”

“哈哈,本就必然會如此嘛。這家夥簡直可笑,築基哪裏是這樣就能築的!”

“他倒是還不甘心,傷一好就吵着要閉關,說是不築基成功不出來。”

“那就讓他閉關一輩子吧!這種毛頭小子簡直了……煉氣期走得順利一點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真以為修真路上全都那麽簡單呢,活該一輩子築不了基。”

“可不是嗎?”

“說起來趙師叔怎麽老是收這種徒弟,像以前那個許鴻……”

“噓,別說許鴻!萬一被掌門聽到了我可不管你……”

這兩人就這麽一唱一和地從于秋身旁走過,于秋偏着頭看着他們,心中冷笑,卻并沒有将那些貶低太放在心上。

畢竟于秋對曉春眠很有信心,認定築基對曉春眠而言只是遲早的事情,絲毫不關心別人怎麽說。更何況,築基期的普通內門弟子對煉氣期的入室弟子,就算再怎麽不遺餘力地展現高高的優越感,也總是掩不住心底深埋的嫉妒。

但于秋還是很不愉快。

曉春眠傷好了,曉春眠決定閉關,曉春眠說不築基就不出來……

于秋暗罵:就不能先過來和我商量一下嗎!

他黑着臉找到仙鶴,氣悶不已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等快到家了,于秋心中卻有不知為何升騰出一股委屈,和那些氣悶混在一起,熏得他眼角發紅。

于秋提前跳下仙鶴,拍了拍仙鶴的脖子,自行朝洞府走去。

他想要散散心,卻越散越悶。他忍不住懷疑他和曉春眠之間出了某種問題,不然曉春眠為何會這樣疏遠他?但是于秋死活無法确定究竟是什麽問題。

是因為上次見面時他那句不夠完美的回答,還是因為曉春眠變成入室弟子了?不,都不對,曉春眠不會是那種人……

于秋紅着眼角,終于氣悶地走回到了自己的洞府,卻發現客廳的石桌上停着一只紙鶴。

一只折得十分醜的紙鶴。

于秋驚訝:誰會往這種地方投紙鶴?

于秋頓時難掩激動,緊張而又期待地拆開一看,紙鶴上就三個字。

十分潦草,十分醜陋,橫不平豎不直,歪七扭八,簡直像是三歲小孩亂塗出來的三個字。

“我想你”。

醜成這樣,于秋竟然還一眼看出,這是曉春眠的字跡。

于秋捏着那紙鶴看了半晌,冷哼一聲,随手丢到某個角落,沒過一會兒卻又忍不住将這個紙鶴從那個角落裏撿起,繼續看了好半晌。

直到于秋耳旁忽然想起一陣輕微的叮咛聲,是探測陣法在告訴他有來客靠近,于秋才慌裏慌張地将那紙鶴收好。

他用力拍了拍臉,迎了出去,驚訝地看着來客,“許師兄?”

許鴻笑着朝他點了點頭,“來找你聊聊天。”

于秋将許鴻領進客廳,兩人相對無語地互望半晌,最後許鴻終于忍不住一咳嗽,“不知于師弟是否有話要問?”

于秋:老兄明明是你自己找過來的好嗎。

不過說來奇怪,要是沒有那只紙鶴,于秋簡直有一籮筐的話要問,但是眼下看到了那紙鶴,于秋竟然一下子什麽都不想問了……不不,機會難得,還是要問點什麽,但是究竟問些什麽呢。

“春眠他要閉關了?”于秋問。

“不是要閉關。”許鴻搖了搖頭回答,“是已經閉關了。”

于秋驚愕。

“師父師兄都同意,就我不同意,可我人微言輕啊。”許鴻輕啧兩聲,神情十分無奈,“明明他還沒有好徹底,吃飯都手抖。”

“……他手抖?”于秋問。

“是啊。”

于秋默默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紙鶴,揉搓着上面醜得天怒人怨的三個字。

“于師弟,”許鴻忽然問,“你知道何為心障嗎?”

于秋擡頭看他。

許鴻這一次過來,正是因為看不過自家新師弟那種拼命的樣子,試圖找找有沒有別的法子能幫一幫。而曉春眠的舊識中,他只知道一個于秋,所以才想要試試能不能從于秋這裏得到有關曉春眠心障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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