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黃頭無心（七十六）

花錦儀走後，洞中安靜如初，陵端仍舊是阖着雙眼繼續煉化體內的藥性，只要不是晨昏交替之時，體內的兩種藥性都還算溫順。

知道肺腑間黃頭草有些失控才急忙停下

，睜開眼睛，果然天色黑到了極致，連原先雪色映照的一點光亮也不見了。

天色極黑，也就是說朝陽将出。

想到黃昏時分的經歷，連忙将體內的兩股藥性壓下去，只盼着日出時分不要太難熬。黃昏的時候，自己睡了過去然後……

陵端一轉眼，就看到一碗水，一盆吃的，依舊是小塊，只不過這一回确實雪白偏黃的，捏起一塊放進嘴裏，居然是棉柔細膩，看樣子又是一種果肉。

花錦儀在這裏？吃完了碗盤放下，走出洞去尋找，夜色黑極，縱是仗着修為也只能勉強看到洞口，只得一步步扶着牆壁出去，沒有花錦儀的氣息。等走到洞口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一絲霞光，日之将出，喉間也多了一分腥甜。

往回走兩步想要壓下心中不适，卻發現肺腑間翻騰的脹裂感更勝，唯有原地坐下，想要将藥力壓下。眼前卻是一黑。

又是遙遠的夢境，不可知的戰場，肆意奔馳的野獸。他只是轉過身，靜靜離去，似有許多人看着他，卻無人敢攔。然後……渾渾噩噩的夢境不知持續了多久，醒來的卻不記得夢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呆愣了許久，終于注意到自己已不在冰涼的地上，睜開的雙目中，映照出的是張熟悉的臉，“少恭……”

陵端擡手，被少恭握住，輕輕問道，“怎麽了？”

“你……不是在琴川了，怎麽來了？”茶小乖說過他早已回了琴川。

“我聽說高離在找你的麻煩，有點不放心，過來看看。”把人摟得緊些，陵端躺在少恭懷中，眨眨眼睛到，“看樣子，茶小乖沒有把我的話帶到。”

“她本來就是打聽消息的，我問她你的消息，她自然會說，你不來找我，我來找你便是。”少恭話裏帶着笑意，陵端看似随意，其實性子裏不知道有多別扭，指望陵端去琴川，還不如指望天墉城早些塌。

“我不想見到你。”陵端說着，喉頭有有些哽咽，離開青玉壇的時候，他就想好要一輩子不見了，等屠蘇下山，他推了屠蘇的事情，自然也用不着再和少恭見面。

“可是，你那時候叫的是我的名字……昨天日落的時候。”也不生氣，仍舊是抱着，這時候跟陵端怄氣，還不如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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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叫了我太多次，我問一下。”臉上禁不住有些燒，嘴上卻不願承認，看到他，心中莫名的歡喜。

少恭看到陵端雪白的臉上騰出一片紅雲，低頭就親了上去，原本安卧在他懷中的陵端卻猛的一震一把将人推開，仰着頭問，“你幹嘛？”

“放心，只是親一下。”撫了撫陵端的腦袋權當順毛，“已經過了日出時分，你還要繼續麽？”

“當然……”天色已經是大亮了，他自然是要起來，只是剛剛起身到一半身上卻又沒什麽力氣，一下子坐回了歐陽少恭懷裏，好在少恭也不介意，把人拉拉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等會兒，你現在還沒恢複。”

“什麽時候才能好啊……”嘆口氣，認命的撲回去，舒服是舒服，可是早晚兩次，次次痛得神志不清，這日子也不好過，又想起來迷迷糊糊中少恭的話，“你是不是說晨昏交替的時候，不可以睡過去？”

“嗯，因為兩股藥性都在你體內，一旦你睡過去，那兩股力量失去了壓制在你體內自行游走，你的經絡必然會受創。”

“可是我好像都睡過去了。”不管是昨夜黃昏還是今朝日出。

“沒關系，想睡就睡吧。”兩只手一起把人圈主，埋着臉在人頸間，少恭的聲音依舊輕柔，“我在你身邊，你想睡就睡吧。”

腦袋往下一耷，又在少恭懷中蹭了蹭，他們是有多久沒見面了？從青玉壇離開後，有大半年了吧？早該忘了……

“少恭？”伏在少恭身上良久，才緩緩開口叫了一聲。

“怎麽了？”

“我想聽你彈琴。”

“現在？”

“嗯……”

“乖，先睡覺。”匆忙趕來，又要等戒律長老離開才能靠近，他根本沒有帶琴。

“你是不是沒帶琴？”這一回眼睛能視物，周遭看了一下，只有自己的一點雜物，并無琴瑟之類的東西。

“是啊！”看着陵端反應過來，帶着幾分嗔怪的在陵端面頰上一戳，陵端悶悶低下頭，沒帶琴，好像你不用琴也能奏出琴音……不行，那是作死，跟板板打絕對會死！

擡眼怯怯得看了一眼，少恭擡手彈了一下額頭，肯定是又想到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沒來得及開口，兩個人忽然一齊向洞口看過去，竟然是花錦儀抱着一把琴站在洞口探頭。

“她是誰？”歐陽少恭挑眉問向陵端。

“花錦儀啊，你不認識？”他都知道你是太子長琴！

“花錦儀？”似乎有些耳熟，但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這姑娘是誰，雖然知道一定是仙家，還應該是修為不低的仙家，只是但凡天庭諸仙決不許私自下凡，更不許私自與凡人交往，花錦儀滿身的仙氣，說是普通妖怪卻也不像。

“你要聽琴，我給你彈啊……”不去理會歐陽少恭，花錦儀湊到陵端跟前跪坐下來，滿面期待的看着陵端。

“呃……我只想聽少恭給我彈……”果然話一出口花錦儀臉色立刻黯淡下來，撇着嘴一副要哭的樣子，陵端又往少恭懷裏縮縮，他只是想起了之前在青玉壇聽歐陽少恭彈琴的日子，至于其他人彈琴，他确實沒什麽興趣，看着花錦儀一臉的失落，也只好說道，“要不然，你回去吧，我也不好意思麻煩你。”

本來還只是癟着嘴，一聽陵端要她回去立刻落下淚來，咬着嘴唇伸手就要抓陵端衣袖，陵端被她伸手一驚，又往後一退，少恭把人抱在懷裏，自然明白陵端是不願意跟花錦儀多有來往，一手替陵端把人推開道，“花姑娘，謝謝你的好意，只是端兒現在不太想跟陌生人說話，還請見諒。”

本來還在哭，少恭一說話，花錦儀立刻瞪起眼睛，憤憤看着歐陽少恭道，“太子長琴，全部是因為你！他有今天，全部是因為你！你還對他不好！”

說完恨恨将裹在絨套裏的琴砸了下來，陵端一看就開始心疼，你讨厭歐陽少恭就讨厭吧，砸什麽琴，琴也沒惹你啊。

少恭也是愛琴之人，手一揚，帶起風力将琴慢慢接了下來，此時花錦儀早已經跑了出去，陵端還在好奇，“她可是花仙，你真不認識？”怎麽說你原來也是神仙，說不定是你熟人。

“我倒覺得，她是為你而來，你沒有印象？”

陵端如實的搖着頭。

“那就不要想了，你不是要聽琴麽，現在有了。”想太多勞神，陵端現在的情況還是要好好養着。臂膀圈過陵端扯開琴套，露出了一把焦尾梧桐琴，随手撥動着琴弦，琴聲曠然沉厚，一看就是把好琴。

随手撥弄幾下，琴音中竟然還帶着安神的效果，少恭雙手将琴擺在膝上，陵端自覺往後退一步伏在少恭肩上，看着他一下下撥弄着琴弦，竟然有了幾分倦意，不急着修煉也就閉上眼睛睡去。

睡着睡着發覺有些沉悶，睜開眼睛自己竟然靠在少恭身上睡着了，現在醒來，少恭正跟花錦儀兩人互相瞪眼，誰都不服氣誰的樣子。

“呃……你們怎麽了？”花錦儀不是走了麽，怎麽又來了？自己只是睡了一下，這倆怎麽又對上了？

“我……”花錦儀将目光轉回陵端，語氣裏全是委屈，“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雙手一捧，又是一盤果肉，身為吃貨的陵端瞬間眼睛發亮，在歐陽少恭的肩膀上一用力越過少恭走到前面，伸出手來捏起一個小塊就放進嘴裏，不知道似乎又是什麽果子，清脆甘甜，似是梨肉，吃完齒間全是咀嚼後留下的清爽，邊吃着邊問道，“你怎麽老給我送這些啊？”

“總不能叫你沒得吃啊！”花錦儀一瞪眼，說得理直氣壯。

“呃……會不會……”太麻煩你，後半句沒出口就看到花錦儀眉頭越皺越緊，自己直接說完要哭了吧？連忙改了口，“會不會吃上瘾？”

“沒關系，你喜歡我就給你弄。”聽了這句話，忽然間眉開眼笑，看樣子真的不能跟花錦儀客氣，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麽關系，反正她給什麽自己要什麽準沒錯。

自己吃的喜歡，自然一伸手把一塊果肉塞進少恭嘴裏，歐陽少恭嚼了幾下，發現花錦儀根本沒看自己，一雙眼睛全對着陵端，心中有幾分不樂意，陵端卻又往他嘴裏塞了一塊。

“這是神農氏庭園所植雪花梨，并不是凡間所有，你怎麽弄來的？”少恭嘗出了品種，自然起了疑心，天庭果蔬全部有專人所司，決不許私自拿出，這個花仙怎麽能帶着這麽多下來？

“哼，我當了幾千年神仙，拿個梨子還不行？”豈止是梨子，她這幾天不知道送了多少仙家果品，但是花錦儀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