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黃頭無心（八十）

晚秋時節，夜深露重，芙蕖帶着天墉城弟子于半山上覓得一處廢棄宅院，雖然漏風，但是總好過露宿荒郊。

芙蕖托着腮打瞌睡，一旁的肇臨和陵川陵羽又在懷念自家二師兄，半年前天墉城一役，雖然沒有傷亡，但是好幾位長老都去閉關了，還有百裏屠蘇失去了劍靈半死不活的在後山躺着，幽都的人來來往往，二師兄又不知道哪去了。

現在陵越協助涵素執掌天墉城，叫芙蕖帶人出來除妖，肇臨幾人跟在後面幾乎是苦不堪言，芙蕖自己都沒下過幾次山，遇到麻煩的妖怪還得靠自己，原先陵端帶着他們布陣誘敵輕松就能解決的事情，現在卻常常弄得滿身疲憊，這一回接到求助，說這座山上時有鬼怪出沒，白日巡了半天，別說鬼，連人都沒看到。

晚風呼嘯，幾人閉着眼睛，依稀可問屋外肆虐的狂風，而在風中，夾雜着些許鬼怪的氣息。

衆弟子紛紛屏氣凝神，是什麽東西？

在狂風中，房子“吱吱嘎嘎”不停息的響着，衆人扭頭看着，确認了有妖怪，但是對方到底是什麽妖怪，卻都拿不準，一番交流，決定還是學着陵端以前的法子，室內布下陣法來以防萬一，對方在外，而他們什麽都不了解，貿然出擊是大忌。

對方似乎也不敢貿然進擊，只在屋外嘶鳴，如狼嚎鬼泣般尖銳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參差不齊的叫聲讓人心寒，弟子們紛紛握劍。

“嘭嘭……”敲門聲不急不緩，本就是見門扉歪斜的木屋，稍微用力便可推開，但是為何一直敲門？

弟子們相互對視，芙蕖上前開門，被肇臨一把拉住，“師姐，也許是那妖魔在诳我們，不要上當！”

“妖魔的話，敢來早就闖了進來，這門攔得住誰？”身子往裏站着，伸手拉開門闩，本就歪斜的門慢悠悠打開，露出外面的黑袍人，鬥篷帽子扣下，看不清面容。

“在下途徑此地，不想錯過了宿頭，想來借宿一晚，不知諸位能否行個方便？”不明身份的男子作揖行禮，聲音倒是年輕。

“大半夜的你怎麽一個人到這兒！”肇臨首先發問。

“此處方圓十裏都沒有人家，在下一路行進至此才看到了燈火，冒昧打擾，還望見諒。”男子聲音不溫不火，說話間露出蒼白的下巴。

芙蕖回頭道“就讓他進來吧，外面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他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容易出事。”

陵川打量了一下，“他一個人怎麽過來的，還遮住臉！”

“看樣子，你們是不太歡迎我了。”男子伸手一掀兜帽，露出臉來，竟然是消失了快半年的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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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師兄！”一時間交成一片，肇臨更是直接拉着人往裏走。

“二師兄這大半年你跑哪兒去了！嗚嗚嗚……都不要我們了！”

“有半年麽？我也記不太清，醒來就在山下了，聽說你們要來，特地過來尋你們的，誰知道還不給進門！”陵端說着說着，幽怨得瞪了幾人一眼。

“二師兄你不說話，我們怎麽知道是你！”芙蕖不樂意了，撅着嘴巴在一邊。

“對啊，二師兄以前帶我們出來，不都是說在外面要小心那些妖魔鬼怪幻化成人形，不可輕易靠近……”陵川眼珠一轉，開始順着陵端以前的話編了起來。

“弄了半天，你們還不知道外面都是什麽妖怪？”陵端眨眨眼，這幫子師弟半年啥都沒學會麽？

“我們聽着這叫聲……像鬼……”被看的受不了，肇臨答了一句。

“那你覺得呢？”陵端聽了，微微一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看向陵川。

陵川撓撓頭，“叫聲凄厲且聲長，久而不竭，一次次只是呼嘯，我也覺得是鬼，至于是哪一種，我覺得應該是傳說中的冤鬼，在找人替死。”

“替死鬼大多聲音不大，也不會這麽多夾雜在一起，而且替死鬼大多形單影只，一般是用迷惑人心的法子叫人替他們死，但是這些叫聲悠長反複，根據村民所言，過往路人常有失蹤，我倒是覺得應該以人為食的妖怪。”陵羽不贊同陵川的意思，又補充了幾句。

“我倒是覺得這了無人煙的地方，不會有什麽替死鬼，說妖怪，山野妖怪吃人的也不多，這叫聲叫的滲人，好像故意來吓唬我們一樣，二師兄，是不是什麽法力低的妖怪，想騙我們出去？”

芙蕖說道這裏，一衆弟子已經是全部看着陵端，陵端仍舊是笑，“芙蕖說的沒錯，是故意吓唬你們，不過不是想騙你們出去，是想叫你們回去。”

“回去？回哪兒？天墉城？”肇臨有些不明白了。

“你們來之前，都沒有做功課？”陵端也是頭大，“去天墉城求助的人，沒有告訴你們這裏西南原來是一大片墳地麽？前朝是本地鄉紳大戶的祖墳，後來改朝換代，大戶人家沒落，周邊不少人就把先埋葬進了墳地，甚至有不少倒棺的。”

“倒棺是什麽？”芙蕖不明所以的眨眨眼。

“倒棺就是……就是墳地有限，後來的沒有位置了，墳地都讓人給用了，而且還得另外買棺材啊，”肇臨擠到芙蕖旁邊解釋道，“那些人為了把自己家的人埋進去，就把原本的墳挖開，棺材扒了，然後把裏面的屍體扔出來，随便刨個坑埋了。再把自己家的人放進棺材墳墓裏！不過這種一般都是風水寶地才有啊……”

“還有這種……”芙蕖表示三觀已毀。

“這種的，碰到改朝換代沒人管的時候就特別多，但是本朝已有百年，之前的倒棺應該早就不影響了吧？”陵川疑惑的問了句。

“不，你忘了，本來這邊是一直有這種情況，後來有一商戶在此失蹤，因為身上攜着巨款，所以才會有人來尋，結果都是有來無回，這才去天墉城求助，估計普通村民失蹤根本沒有上報。”

“那這邊到底是什麽妖怪啊？”最後問了一圈還是把問題抛給了陵端，陵端支着腦袋，笑着說，“反正不是什麽厲害的妖怪。”

“可是，如果是倒棺，那就是在一片墳地，陰氣十分重……”

“你沒聽二師兄說是想吓唬我們回去嗎？真那麽厲害，就不是要吓唬我們回去了，對吧？”

看着師弟們辯論，陵端心情格外好，“也不要着急，到底是什麽，明天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個是自然。”陵川幾人在高興，唯有芙蕖注意到了他話裏還有一層意思，碰了碰陵端道，“二師兄你不跟我們一起麽？”

“本來就是你們的任務，我湊什麽熱鬧，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你們來幾個人跟我一起走都沒關系。”

“那二師兄我跟你一起走吧！”肇臨一聽，連忙擠到陵端身旁坐下，這麽好的機會，能走當然要走。結果被芙蕖一個板栗敲在腦門上。

“肇臨，別以為二師兄在我就不敢揍你，別忘了，這一回你可是我爹點名的！”好不容易要幾個老手來幫忙，怎麽會輕易放過呢。

“是啊，你們也該學着自己出來除妖。”以後，他是不會再帶人出來了。

“可是二師兄，你好不容易回來，為什麽不跟我們一起去看看？”

“我要先回天墉城啊，也不知道師尊他怎麽樣了。”半年前鬧得那麽大，自家師尊也該受傷了才是，對于天墉城，他也只是聽說受了不小的打擊才是。

“戒律長老和其他幾位長老都為那面怪鏡子傷到了，你走了以後他們都閉關了，不過掌教真人沒什麽大礙，現在留着大師兄在天墉城協助處理事物。現在大部分長老已經出關了，戒律長老這幾天也應該沒事了。”陵羽想了想，補充到，“二師兄，天墉城這一戰折損不小，你能回來真是太好了。”

“只要人沒事就好。”要陵越協助管理教內事物，派遣芙蕖帶人出來除妖，看樣子掌教真人傷得也不輕，至于自家師尊和幾位長老，半是閉關半是修行，應該沒有多大問題才是。

衆人在破屋中休整了一夜，陵端并未睡覺，只是久違的看了看諸位師弟，有些盤腿打坐記着修煉，有些确實相互倚靠着呼呼大睡過去。

屋外的嚎叫忽高忽低，陵端聽了片刻，确定沒什麽大問題，也就安心下來，這些小鬼，讓師弟們練練手剛好，往後，他也不會再帶着人出來做任務，天墉城除妖的擔子，肯定還是要交出去的。

芙蕖也在修煉，半年不見功力見長，只是女子本就體弱，如今的修為比之陵川堪堪持平罷了，日後若要繼任妙法長老還需努力，而屠蘇，只聽得魂魄不固尚在休養，也只道當年韓休寧借着焚寂劍靈救了他一命，如今還要還回去，至于他是生是死，也只能看造化了。

日出明媚，陽光一片大好的照着蒼茫大地，陵端站在門口，光亮擦着他的身形透進來，顯得背影格外高大。

察覺師弟們紛紛起身，便在門口略一偏轉身體。今日沒有穿那身鬥篷，露出深紅色的廣袖外袍，系着腰帶身姿更顯挺拔，一時間竟然耀目得有些睜不開眼。

“你們去吧，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