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摘星辰（零五）

陵端在窗前看書，天墉城弟子打扮的花錦儀站在一旁，忽然間擡頭，往外看着，花錦儀不明所以，“怎麽了？”

“你在這等着。”陵端起身向外，果然，紫胤真人已經候在道旁。

“執劍長老。”陵端上前一行禮，紫胤的臉色卻不太好，只道，“你且跟我來。”

陵端随着紫胤真人一路爬到後山絕壁上，兩人都不說話，到了崖邊，紫胤才開口，“本來最清楚的人應該是涵究，他才是陵端的師尊，只是他比誰都不願意看到陵端出事，現在你在這裏，他是最不願意看明白的人。”

陵端只是聽着，攏着衣袖并不說話。

“你能取得女娲造人的泥胚，法力也高深莫測，恐怕，如今這副軀殼裏，早已不是天墉城弟子。”

執劍長老一邊問着，一邊盯着陵端，陵端微笑不語，只聽紫胤真人繼續說道，“你與歐陽少恭，怕是早就認識，你究竟是何人！”

紫胤真人滿面嚴肅，陵端卻是淺笑如故，理了理袖口道，“執劍長老既然能夠看明白這些，難道還不知道托生之術麽？”

“托生？你也是上古谪仙？”

“谪仙？呵……”冷笑一聲，繼續道，“我雖生于上古，卻非谪仙。實乃高陽氏苗裔，上神重黎。”

“你是重黎？”

陵端微笑着點點頭。

“那你與那歐陽少恭……”

“論輩分，他算是我侄兒，本來到這凡間，就是為他走一遭。那一回折斷焚寂劍便是我下來的目的。”

“那你現在為何……”

“紫胤真人不必着急，事情還沒有結束，暫且讓我在天墉城打擾一段時日，何況我雖然是重黎，卻也是陵端，當初選了這個孩子托生，不想許多事情都變了樣。”陵端攏着手，笑得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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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一回你們對付高離是？”

“舉手之勞，執劍長老若是覺得需要，盡可禀明掌教真人，此間事宜告一段落，我才會離開天墉城。至于屠蘇，他已然忘記前塵，現在又離了焚寂，對他來說，吉兇難蔔，只是人各有命，往後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你救屠蘇，是為了少恭？”

“不，我救屠蘇，是因為他是我師弟。”陵端看着紫胤不閃不避，“烏蒙靈谷被滅是遲早的事情，我若不來，屠蘇大約已經下山，經歷種種，最後也會歸去，他的命格，本就活不過三十，到最後還會魂飛魄散。所以焚寂煞氣離體後，我以為他的半魂會直接離世。”

“那時候你怎麽不救？”折斷焚寂的時候，為何不救？

“屠蘇本來的命格注定要死，我為何插手？只不過後來回到天墉城，念及同門情誼，我才取了女娲造人的泥胚養回他的魂魄，可是，如今的屠蘇，早已不是當年的韓雲溪，恐怕也不是你帶入天墉城的百裏屠蘇。”

“你是說，他的魂魄，已經變了。”

“嗯，執劍長老應該知道，如今的屠蘇，就連來天墉城以後的許多事情也都忘了，重塑魂魄，并不是回歸原本，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和原來的有關卻不一樣。”說完一直看着紫胤，紫胤真人思慮許久也未說話，陵端笑了笑，又補上一句：“長老理應知道，天道輪回，各有天命，不必強求。”

“便是如此，為人師者，我也要盡力而為。”

“盡人事，知天命，奉勸長老莫要強求。”

歐陽少恭第二次到天墉城的時候，臺階上站着兩個少年，容貌相似，一人懷裏捧着一把琴。縱是千年未見，但是琴上的靈氣依舊，熟悉的感覺，梧桐神木，一木三琴。

“你們怎麽會在這裏？”即使鸾來凰來化靈，也只會是修為底下的琴靈，又怎麽能離開仙界來到凡間？

“大哥，你回去吧，重黎大神有令，在此停留，閑人莫擾。”

“閑人？”少恭冷笑着重複一遍，對凰來鸾來說道，“你們不想受傷的話，我勸你們趁早回去。”

“大哥，他為了你特地到凡間走一遭，你到這個時候還要來打擾他麽？”

“你們知道什麽！”

“我們只知道，重黎大神不願意見你，大哥，你的魂魄尚不穩固，就算真的動起手來，也未必能讨到便宜，況且他不願意見你，你便是進去了，又能怎樣？”

“他現在……用的是重黎的身份麽？”

“大哥，你應稱他伯父。”

“伯父，呵呵。”三人僵持了片刻，最後還是少恭退步，凰來鸾來對視一眼，一直看着少恭離開天墉城才到後山。

“大哥已經走了。”

“嗯，我知道了。”重黎坐在椅子上歪着腦袋，似乎有些瞌睡。

“那您現在回去麽？”

“回哪兒？”

“天庭。”

“是陛下叫你們來的？”重黎一擡眼，竟然還在笑。

“是。”兩人低頭。

“回去告訴陛下，此事我已回禀過了，無須再提。”說到這裏，看着兩人又道，“天庭應該沒有需要我出面的事情才對。”

話一出口，兩人對看了一眼，支吾了一番。

“錦儀，送他們走，沒事你也不用下來了。”

“好……啊？”我不在你身邊要去哪兒？花錦儀聽了前半句覺得理所當然，後半句卻有點想不通。

“算了，你先把他們送回去。”揉揉眉心，手上還拿着未拆封的信件，看了看丢在一旁。

“哦……”花錦儀不太明白他是怎麽想的，但是自己把兩個人送走了還能回來吧？拉着兩個人返回天庭，看出來兩個人有點心不在焉，咕囔到，“重黎叫你們說，你們不說，叫你們走，你們怎麽還不想走？”

“花錦儀，你在重黎大神手下，過得倒是逍遙，怎麽知道我們這些普通小仙的難處！”

“哼，我只要侍奉重黎就好，其他人的話我才不聽。”

“你下來不也是天帝的命令？”

“是啊，天帝叫我下來伺候重黎，還是到他的身邊，天帝又給你們下了什麽命令？”

“哼，說了你也不懂！”

“你們不說我怎麽懂，你們要真有難處，直接跟重黎說啊。”

把信拆開來，掃了一眼便焚盡丢在一旁，撐着腦袋有點暈。

“二師兄。”

“嗯？屠蘇，你怎麽來了，坐。”還在發呆，便看到屠蘇走來，站在他面前低頭叫着，“我看二師兄回來之後習不習慣。”

“只是暫住一陣子，沒有吵到你吧？”後山來往的弟子并不多，主要是前面來的一批都被他給轟了出去，後面便恢複了平常的安靜，屠蘇現在常常要出去，這幾日剛剛才回來。

“沒有。”屠蘇坐下來，依舊是低着頭，說話間看了陵端一眼，對上陵端的滿面笑容，複又低下了頭，“我聽師尊說你是上古大神托生……那一回折斷焚寂劍其實是恢複了法力。”

“是啊，怎麽了。”既然告訴了紫胤真人，也就沒打算再瞞下去，況且他也需要用重黎的身份做點事。

“那……以後……”看着屠蘇說話有些猶豫，陵端一伸手，又在屠蘇腦袋上拍了拍。

“以前以後，我都是你師兄，還跟原先一樣。”為什麽要糾結呢，都說的那麽明白是托生，來到天墉城的陵端，就一直是他。

“可是，總覺得好奇怪。”屠蘇沖着陵端笑，看着最近才熟悉起來的師兄，總覺得不太熟悉。

“來，坐過來。”陵端一伸手，牽着屠蘇，讓他坐到自己旁邊，“你去問肇臨和陵川他們，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師兄沒怎麽變……”屠蘇的聲音有些小，他總覺得陵端有些不一樣了，可是說不上來，問其他的師兄弟，卻說還是一樣的。“也許，是二師兄回來以後，一直在後山，他們并沒有太多的接觸。”

“并不是……我一直都沒有變過。”陵端看着屠蘇，眼裏全是笑意，竟然為這件事糾結麽？“我身上的法力一直沒有徹底封印住，只是自幼用無心花的靈力掩蓋住了，藏在身體裏，但是其他的，卻都一樣。以前因為焚寂煞氣的影響并沒有和你太多的接觸，現在接觸的多了，你總覺得和印象裏有些不同也是正常。”

陵端笑得溫柔，屠蘇看了，低頭笑着，“也許，真的是過去和二師兄相處的太少。”

拍了拍屠蘇的肩膀，“是啊，我也是，現在才發現，你還很可愛。”

“呃……怎麽會是可愛。”屠蘇臉竟然有些呆。

“怎麽不能是可愛。”戳戳屠蘇的額頭調笑着。

“對了，二師兄，你剛才在看什麽？”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一封信。”提起這是，陵端又皺起了眉頭，“屠蘇，這幾天我要下山走一趟，要不要跟我一起。”

“去哪兒？”

“江都，敬一草堂。”

“那麽遠？有什麽事麽？”

“只有去了才知道。”

“二師兄，你……能不能把話說明白。”

“方才的信件是陵岚來的，說江都那邊有藥人出現，我要去确認一下，順帶，也有幾句話帶給陵岚。”

“你跟陵岚師兄，關系好麽？”

“一般般，和普通的師兄弟一樣。”

“那……”

“你不一樣，沒看到我們一起住在後山麽？”知道屠蘇話裏的一聲，把人肩膀一勾，屠蘇立刻紅着臉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