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摘星辰（一十一）

原本只是看着裏面電閃不斷，海波逆流水陸倒轉，但是一踏入其中，耳邊充斥着風嘯雨呼，還有接連不斷的雷鳴炸開，看着陵端嘴巴張合，卻什麽也聽不到。

陵端也只說了一句，然後拉着他就往裏走。陵端走的很穩，但是少恭卻是深一腳淺一腳，地面并不平，除了碎石和岩縫，經常看着是石頭但是一腳踩下去卻是軟泥，偶爾腳踝會陷入其中。陵端回頭看了幾次，最後用腳跺了跺地，奇怪的是，等他跺完了，腳下的路似乎平整了許多。

急着尋人，又是天氣惡劣，經常出現海陸翻轉的情況，陵端也顧不上說話，拉着人一路走到前方，而後閉目不言，甚至放開了少恭的手。少恭知道他要感受這裏的氣息用神識探察長離鬼域，也就放了手，自己用神識掃了一下，卻發現這裏氣息混雜，神識鋪展不到三丈，也不知陵端身為上古大神能發現多少。

等陵端睜開眼睛，立刻又拉過少恭，不停歇的往前走。

走到水陸交界處，在一處岩石下面發現了徐長卿，被一大塊蚌殼含着，蚌殼開着，裏面還有柔軟的嫩肉，徐長卿就躺在肉上面，身上裹着一層黏糊糊的鼻涕狀液體。

陵端看了一眼就撇過臉去，用手一捂嘴巴，當年蛇母在他身上摸了許多的糊狀液體，那種感受，現在想起來還是惡心的不行。

少恭把人拉進懷裏，伸手拍拍後背，估計他是被惡心到了，但是看着他的樣子，眼前這人應該是徐長卿沒錯，但是陵端又覺得惡心，不願意動手救人。于是一擡手，手下純陽琴隐約可見，撥動起半透明的琴弦，發出絲弦之聲。

但是純陽琴剛剛動起來，旁邊的岩石就開始扭曲，紛紛掉落石塊，少恭一擡頭，又發現背後大亮，看過去居然是有雷光直沖着他們劈過來。

陵端一揮袖，雷光像個球一樣貼着地面滾了回去，拉出老長一道印子。至于岩石，似乎也固定住了。少恭看着陵端，陵端正一臉得意的看向他，頗有幾分邀功的味道。

少恭擡手摸摸陵端的腦袋，以作誇獎，仍舊是撥動琴弦，用琴弦把徐長卿拉出來，拉到一般，蚌殼似有感覺上殼下落，眼看着就要蓋上去。陵端足尖一挑踢了上去，将上面的蚌殼踢得粉碎，琴弦這才把人拉出來。

人已經拉了出來，只是身上裹滿了粘液，少恭蹲下來一看，就連頭顱也裹了一層，鼻孔耳廓全部被封住了。

陵端招着手，就是一汪海水灌下來，少恭被陵端往後一拉避開了那些水，但是徐長卿被澆了個正着，等到潮水退去，少恭連忙上前，呼吸已經停了，心跳還有，身上的粘液也被那些潮水沖幹淨，連忙拿出丸藥急救。陵端站在旁邊，時不時拍走劈過來的滾雷，固定一下周圍的岩石，免得直接崩塌。

等到蜀山掌門悠悠轉醒，已經是在一張床上，身下是柔軟的織緞，身上也蓋着錦被，一扭頭，房間幹淨素雅，桌子上擺着茶具，窗前放着盆栽，還有個女子坐在窗前看書。

他看着那女子，女子也轉過頭看着他。

女子細細的眉眼，嘴巴小巧豐潤，一開口，聲音也是清脆如黃莺，“徐道長醒了？”

“嗯……你是？”掙紮着想起來，卻發現渾身酸軟無力，又倒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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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鳳臺三弟子，風眠。”女子說話聲音很輕，聽着很舒服，笑容淡淡的，看着覺得是個安靜的女子，被這樣的人看着，徐長卿反而不着急了，“你說這裏是鳳臺？”

“是……是重黎大神救你出來的。”

“重黎？”好生疏的名字。

“你認得，不過你們叫他陵端。”

“陵端真人？他是大神重黎？”

“是，他在廚房給你熬粥，一會兒就來。”

“又是在廚房麽？”望着屋頂，自言自語，陵端他怎麽不認得，只不過沒想到他居然是大神重黎，不過景天可以是天界第一戰将飛蓬，陵端是上古大神也不算太奇怪。說起來，還是廚房，在雷州的時候，陵端就總是下廚，沒想到在鳳臺也是一樣。

“哎，你醒了啊？”陵端拿着碗從外面進來，看到徐長卿已經醒來，語氣頗為高興，“剛好，給你熬了粥，快來趁熱喝了。”

陵端做到床邊，風眠便将長卿扶了起來。把粥遞過去，長卿接過，卻沒有喝，溫熱的粥暖着掌心，也暖了身子，原本那些可怕的記憶似乎變成了一場夢。

“陵端真人，沒想到救我的會是你。”

“那你以為呢？飛蓬？不過飛蓬正在往這邊趕。”

“景天也要來。”

“對啊，不過他沒我快，我先把你拉出來了，等他出來，叫他護送你回蜀山吧。他成親的時候沒看到你，真是可惜。”

“沒想到我出了事，反倒連累了你們。”

“不啊……一方有難八方支援，雷州的時候你還幫我鎮過寒毒，現在我才有機會回報你。”陵端也笑笑，蜀山掌門未免太死板了點，不過也好，比自己正經，“別說了，先把粥喝了，這個粥是少恭特地給你配制的。”

徐長卿這才注意到，陵端身後站着一位杏黃色衣衫的男子，對着自己的目光笑得溫和，揣測着這邊陵端口中的少恭。

“對了，忘了跟你介紹，這位是我師弟，原本也是上古谪仙，太子長琴。不過現在叫他歐陽少恭就好。”

“我知道，在雙河鎮，多虧了歐陽大夫。”

“少恭，你出名了，他連這個都知道。”

“你啊，讓徐道長先把東西吃了。”

“對了，快把東西吃了，然後再讓少恭給你瞧瞧。”

等歐陽少恭診完脈，陵端又跑了過來，風眠和少恭自覺退下，陵端歪着腦袋問道，“你怎麽跑到長離鬼域去了？”

“有人在蜀山盜寶，我被他引着一路飛行，不知什麽時候就進去了，而且，我也不知道那裏就是長離鬼域，如果知道的話，斷不會輕易進去。”

“哦，是這樣啊。”陵端點了點頭。

“怎麽了，對你很重要麽？”

“沒什麽，我只是好奇，長離鬼域太危險了，你不光進去了，還跑了中央，長離鬼域越是中間越是不穩定，那裏當初是一片混沌，後來為了安置下來，勉強分出了天地然後丢到了六界的縫隙間，別說是凡人，不少天兵天将都死在了裏面。”

“我知道，轉瞬間天翻地覆，山河相易，又是電閃不斷，時有驚雷烈火。”一進入長離鬼域，比起那盜寶人，更讓他驚異确實裏面不斷變化的天候，想要退出卻找不到來路，對方又是窮兇極惡，不用幾招便将他逼的毫無還手之力，又被那蚌殼含住。“只是，那人道行分明比我高許多，不知為何并沒有取我的性命。”

“要是真的想殺你，根本不必進長離鬼域，對了，你們被盜的是什麽寶貝？”專門跑進長離鬼域，卻連對方的人影都沒看到，難道對方就是想試試自己能不能進得去長離鬼域，跟他開這樣一個玩笑？

“兩條魚，秋水魚。”

“秋水魚？”陵端聽了一愣，複又笑了起來，“有趣，有趣。”

秋水魚本事黃泉水中游魚，能在極為陰寒的地方生存，更能吞噬怨氣煞氣，全身透明軟骨，在黃泉水難以分辨，雖然生活在黃泉水域，卻連冥界都難以捕捉，蜀山有一對，也該是寶貝。

“怎麽，你有什麽線索？”

“只是有個猜想，不過和蜀山應該沒多大關系，徐大哥你好好休息，莫要在憂心那對秋水魚了。”

“你的意思是……”

“肯定拿不回來了。”

徐長卿郁悶的低着頭，秋水魚還是很久以前流傳下來的寶貝，養在冰玉葫蘆裏，現在就這麽丢了，眼前的上古大神還很明白的告訴他，拿不回來了。

“別想太多，反正你們蜀山留着也沒用，懷璧其罪，早點丢了，也是福分，人回來就好。”對于寶貝什麽的陵端到不怎麽在意，天庭的寶貝那麽多，任他挑選他都懶得要，況且是本來就派不上用場的秋水魚。

“陵端真人這番話說的倒也有些道理。”

“你也別真人真人的叫了，還是叫我陵端吧，聽着習慣。”

“我還以為應該叫你重黎大神。”

“你要是這麽叫就是存心想跟我絕交。”

等到安慰完徐長卿再出來，風眠還在外面候着，陵端一拉少恭，“徐長卿的修為沒有折損吧？”

“放心，雖然受了傷着了涼，卻沒有傷到根本，只要休養一段時日就好。”

“嗯，這個我不懂，你去跟他說一下吧，免得他亂想，我去找棄天，等下回來。”

風眠在前帶路，一路低着頭，偶爾看陵端幾眼，陵端身上穿着常服，只覺得是個俊朗青年，怎麽看都跟盤古之後唯一能将天地兩分的威武神明無關。

“風眠，你要知道人不可貌相，我認得你師父那麽多年，不光看得見她的相貌，也知道她的性子，卻也想不到她能把南天門上挂一溜。”

“呃……重黎大神，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不然怎麽是大神呢？”

“重黎，你又在調戲人！”白露看着重黎滿面痞笑，就知道準又是在難為風眠，“風眠，你下去吧。”

“哎，白露，你護短也不能說瞎話，你認得我這麽多年，我是那種人麽？”

“你是！”

“呃……”

“怎麽了？”

“沒什麽，你說是就是吧。”既然棄天認定了，陵端也就認了，“不過，你應該知道對徐長卿動手的是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