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摘星辰（一十八）

草木園的主人回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期間不管是上朝還是宴會，陵端一概推辭，白日裏給花草澆澆水，亦或者聽着少恭彈琴，正如祝融所言，不曾踏出草木園半步。

只是這幾日陵端有些急躁，或者說焦躁，常常抱着少恭往懷裏拱，等到少恭問他，又唉聲嘆氣不說話。

“端兒，你到底怎麽了？”

“想吃東西。”埋在少恭懷中許久，終于答了一句。

“你餓了？”奇怪，陵端現在是上古大神，怎麽會覺得餓。

“不餓，我就是想吃。”陵端的聲音開始還有些悶，說道後來已經放大了，還帶着幾分哭音，“我想吃糖醋魚，紅燒獅子頭，荷香雞，醬排骨，鴛鴦燴……”

聽着陵端報出一串菜名，知道他是饞了，可是天上平日裏連飯食都沒有，偶爾宴會也只有一些果品，這些人間的菜肴，到哪裏去尋？

“這……”在天上，神仙都不需要飲食，怎麽會有這些？

“少恭，陪我去見天帝。”似乎下了什麽決定，陵端說話一下子變得中氣十足。

“你難道要天帝給你開個廚房？”自己做飯吃？

“不……”陵端一邊說着一邊拉着人就往外走。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神仙看到陵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樣子，想要打招呼卻被陵端近乎狂熱的眼神下回去，只是飽含憐憫的看着歐陽少恭，太子長琴做這重黎的仙官，現在被拖着走，真是……太可憐了。

等到了天帝行宮，門将說天帝正在跟太上老君下棋，請他到大堂稍等，但是陵端耐不住性子把人一推自己就先進去了，一旁的少恭想要拉他結果被他一起拉了進去。

“陛下，小神有一件急事要禀告。”

這廂天帝和老君下棋，局勢尚不明朗，一眼看到陵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知道是沒辦法等了，看了一眼說道，“說吧。”

“我要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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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凡？你不是剛上來麽？又下凡？什麽事情？”若不是牽動幾界的大事，天帝可不想把重黎放出去，太危險了！

“我回天庭一個月了，嘴裏都沒味道了，我想念凡間的美食，我要下去吃！”少恭在後面拉着陵端的袖子被陵端大力甩開。

“你……”天帝被陵端的話噎得手上棋子一落，都顧不上棋局，看着陵端道，“這，你這像個上古大神該說的話麽？”

“別管像不像，我要下去吃！”陵端一揮手，也不管天帝話裏鄙夷的意思。

“你想都別想！”天帝氣哼哼的把手一拍，重新回到棋盤上，卻發現自己和陵端說話期間，形式已經發生了逆轉，連忙研究了起來。

“不行！要麽神仙我不做了，讓我下去投胎吧！”

“胡說八道！投胎是随随便便就能投的麽？”天帝徹底怒了，這貨到底想幹什麽！

“本來我在人間的陽壽就還沒完，為了徹查摘星辰才上來的，要麽你放我下去，先讓我吃飽了再說？”

“你，你……”天帝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什麽，估計是被陵端氣得不知說些什麽好。

“哎呀，陛下，重黎大神剛從凡間回來，有些東西放不下也是難免，既然天庭無事，叫重黎大神間或去凡間巡查一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老君看看馬上就要贏的棋牌，摸了摸胡子，和起了稀泥。

“對，我去人間幫你巡查一番，放心，有什麽妖魔鬼怪都不是問題！”陵端一拍胸脯，只能下去吃東西，這些都是小玩意兒。

“算了算了，你快滾，一年給你下去一趟！”天帝眼看棋局要輸，陵端還是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恨不得趕快一巴掌把人拍下去，又不能真的把他打死，擺擺手趕人。

“你一個人下去，快去快回！”

“那誰給我剝蝦殼螃蟹殼？”陵端皺眉發問。

“滾！快點滾！帶着太子長琴一塊滾！”天帝順手就把握着的棋子砸了出去，陵端已經拉着人消失，只有氣呼呼的天帝。

“陛下，這一局……”老君捋着胡子，看着必勝的棋局心情大好。

“這盤不算，都是重黎攪局，再來再來！”

據說那晚很多人看到了流星隕石，當然，此是後話，陵端一門心思的拉着少恭吃飯去了。

吃了幾回想起來湖州有新鮮的蒸魚味道鮮美，帶着少恭一路跑過去，結果發現因為前不久有魔界襲擊，湖州西南整個被石塊砸毀了，自然也包括那家蒸魚很好吃的酒樓。

于是當年雲淡風輕說魔界進攻沒什麽大不了的陵端撲在少恭身上嚎啕大哭。“少恭我錯了，我應該阻止的他們的，我不該放任沉碧把陰寒之氣丢到人間，不應該讓那些畜生到人間來！”

“嗚嗚哇……我的蒸魚！”

“端兒，乖，別哭了，這一家沒有，其他的人家或許有。”被陵端鬧得哭笑不得，一邊給陵端擦着眼淚一邊輕聲安慰着。

“嗯……少恭你說好吃麽？”

“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

等到陵端從地上回去，肚子已經撐得圓溜溜，少恭用手給陵端揉着肚皮消食，“一年只能下來一次，也不怕吃撐了。”

“不啊，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也就是我們每天都能下來。”

“端兒……別刺激天帝了……”

“我是認真的！”

陵端真的跑到天帝面前問了，于是剛剛贏了一盤棋的天帝臉徹底黑了。

“重黎我就不該放你下去！”

“當初你們要是讓我直接折了焚寂，不就沒這麽多事了！”

“你也要替女娲考慮一下！兇劍你以為是鬧着玩的？”

“哼，我替她考慮？女娲補天的時候我還給她撐着天，結果我侄子魂魄被人抓了，奪去半魂，她倒好，不把半魂放出來還加了封印派人看管，陛下你不能這樣偏袒！”

“行行行，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已經都解決了，你能不能想點別的，身為上古大神，稍微想些正經事情，別整天想着口腹之欲！”

“正經事情？”陵端摸了摸下巴，很認真的想了一會兒，一拍桌子，把好好地一盤棋拍得七零八碎，天帝都直了眼睛，陵端卻高高舉起拳頭道，“陛下，我想好了，我現在就去叫兄弟們操家夥，給你去踏平魔界！”

這回老君也傻了眼，踏平魔界，這是要挑起六界大戰啊！天帝和老君互相瞄了一眼，天帝扶了扶頭上的玉冠，一伸手，指着少恭道，“太子長琴，你……你……你給我看住他，帶着他吃也好，玩也好，總之，別讓他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小仙得令。”少恭強忍着笑把陵端往回拉，陵端張嘴還要說什麽被少恭堵上了嘴。

“你做什麽呀。”等到少恭放開，陵端捂着嘴，雖然他不是很介意，但是好歹也是天帝殿中。

“你啊……見好就收吧。”拍了拍陵端的頭，這一番瞎胡鬧，無非就是想要一個随時下凡吃東西的借口，如今天帝已經應允，再要胡鬧，興許天帝會下什麽懲處。

“我就是想吃東西而已。”陵端說話間全是委屈。

“是，我知道。”揉揉陵端的腦袋，“可是你還能不要草木園麽？”

“當然不能！”

“那就跟我回去吧。”

陵端倒也沒有天天下去，自從上一回鬧了之後，一直都沒有下去，倒是在草木園中，偶爾聽得到打鬥的聲音，擾了琴聲，少恭忍不住向傳來聲音的地方多看了幾眼。

“飛蓬回來了，和重樓在玩呢。”陵端眼皮都不擡一下。

“他不是在人間麽？”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在人間的陽壽盡了，自然是要回來的。”陵端睜開眼睛，皺着眉，似乎也不太喜歡被打擾，“少恭，我們去銀河邊上吧，太吵。”

“好。”陵端似乎很喜歡去銀河邊，而且琴音就這銀河水的泛泛水聲也別有韻味。

這一讓似乎也就成了習慣，兩人聽到打鬥聲便會自覺到銀河邊來。

“端兒，過去飛蓬和重樓也是天天打架麽？”幾乎每天都來。

“過去？還好吧，打得沒這麽勤奮，沒這麽靠近天庭。”陵端支着腦袋，雖然天帝準許了他下凡，但是他也沒有不識相到觸天帝眉頭刻意給他下不來臺，只是想換個可以下凡的許可罷了。

好在有少恭陪着，在草木園還是避到銀河邊，也不是那麽無聊，只是今日兩人打得格外熱鬧，一路吵到銀河邊。

“端兒，這麽下去……”

“哎……重樓那傻小子喜歡飛蓬幾千年，也不知道說出口。”陵端搖搖頭，替重樓可惜。

“話雖如此，可是我聽說他們前日砸壞了八仙的庭園，鬧得很大。”

“這算什麽。”陵端淡淡一笑，“二郎神的真君廟，太白星金的府邸，赤腳大仙的狗窩，巨靈神的甲子園……天上大部分神仙的住處都被他們砸過了。”

“你也不怕他毀了草木園？”

“沒事，有花錦儀他們在。”陵端搖搖手全不在意。

“毀了這麽多地方，天帝也不管？”

“怎麽管？罰了飛蓬，再找個人陪重樓玩？”

少恭搖搖頭，轉念一想，“若是叫你陪着重樓……”

“別，他倆湊一塊到我跟前就是一盤菜，當年我功力不到的時候就跟後羿打過，再往後從來沒有一對一，而且，我也懶得管他們兩個，随便他們怎麽玩，也給大家找點樂子。”陵端說話間全是笑意，只是下一面臉色一變。

少恭剛想問怎麽回事，就聽到一聲凄厲的叫喊，花錦儀的聲音。回頭看去，陵端已經不見了蹤跡。

等到少恭收好琴回到草木園，原本秀麗的白梅整個樹冠被斬了下來，倒在地上，潔白的梅花落了一地，陵端左手拎着飛蓬右手拎着重樓，把一神一魔頭對頭的直撞，撞得兩個人額頭都破了血糊了一臉……一個天界第一戰神，一個魔尊，居然被陵端像拎小雞一樣拎着打，少恭忽然間明白天帝氣成那個樣子也沒有下手處罰陵端的原因了，這尼瑪武力值太不科學！！！！

少恭剛想着上前勸幾句，才發現女娲拉着陵端左手把飛蓬放下來，伏羲拉着陵端右手把重樓丢下去。

“你們幹什麽？我跟你們說，別的我不管，動我草木園也就算了，可是他把花錦儀原身都給毀了，毀去上仙元神，這是重罪吧？”

“重黎，你先別生氣……花錦儀也許還有救……”

“即便是他們真的錯了，也要禀明天帝……”

女娲和伏羲兩個人都在勸，少恭聽了默默地退後，料想天帝應該已經知道，估計又是在頭疼。

兩人勸了有小半個時辰，少恭估摸着天帝壓根不想惹這事，外面的各路神仙已經圍了一圈，就連自己的父親也來了，但是也就伏羲女娲帶着炎黃二帝在勸。

“我不管，他倆要是不能把花錦儀給我治好，老子就把他倆扒了一起挂到南天門！”陵端一揮手，表情全是猙獰。

陵端氣得胸膛起起伏伏，叉着腰站在斷樹前面，重樓和飛蓬兩個人被撞得頭暈腦脹剛剛緩過來，看着斷掉的梅花樹也看直了眼，打架是小事，可是要救活一顆攔腰斷掉的神樹……

“端兒。”少恭上前，拍了拍陵端，“地上的螃蟹已經肥了，我們再不走，耽誤了時辰可就吃不上了。”

陵端聽了，撇了撇嘴，眼睛仍舊是看着落在地上的樹冠。

“你也要給飛蓬将軍和魔尊一點時間，現在硬逼着他們，也是沒辦法的。”

陵端閉着眼睛，咽了口口水，指着二人道，“我現在下凡去，等我回來，花錦儀要是沒複原，老子就把你們扒了挂南天門！”

一旁的伏羲女娲紛紛松了口氣，陵端已經一陣風的拉着少恭下凡去了。

且說兩人連吃帶玩，也就用了兩三天，陵端心裏惦記着花錦儀，也提不起興致，少恭握着手還沒開口，陵端自己就先說話了，“我知道，你放心吧，錦儀成仙幾千年，就算白梅樹真的斷了，也不會魂飛魄散，總會有辦法的。”

“端兒，那天，你可是吓到了許多人。”

“我那是太生氣了，錦儀這孩子，從來與世無争，除我以外，神仙也不認得幾個，你說飛蓬和重樓打架就打吧，我都讓了出來，可是直接把我園子都給毀了，哦，你還不知道吧，他們牽連的還不只是花錦儀，好幾盆都給他們打爛了。”

少恭摸了摸陵端的頭發做着安慰，陵端一頭紮進少恭懷裏，摟着腰半響不願動。

等到兩人回天庭，人已經散去，額頭帶傷的飛蓬和重樓正扶着花樹一動不動。

“怎麽回事？”園中其他的花神草仙已經現形，圍在邊上，聽到陵端問話，立刻站了出來。

“重黎，慈航道人來了，用柳葉沾了淨瓶水把花錦儀接回去了，不過說元氣大傷，叫他們扶着花錦儀往裏送真氣，要送一個時辰，不能斷。”

“哦……”陵端點點頭，走到兩個人跟前笑呵呵到，“那你們可要扶好了，不然我就陪你們好好練練。”

說完拉着少恭走到一旁歇下，少恭心下懷疑，一直等到兩人離去才問，“真的要他們扶着？”

“假的……錦儀已經沒事了，估計是他們平日裏鬧得大家都煩了，這回被我抓了個正着，在借機整治他們。”

“那你也騙他們？”

“我不是給他們出氣麽？”陵端笑得眉眼彎彎，把人一抱，“今天，多虧了你。”

“哦？那要怎麽謝我？”

“你要怎麽樣？”心情大好的在少恭面頰上親了幾下。

“你說呢？”

“哼哼……”一伸舌頭，舔了舔少恭耳垂。“有本事，你再把我操得暈過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