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劍斬,梅折

“這可真是……要命!”劍清面上烏雲密布,邁出去的一只腳果斷收了回來。

這個洞穴果真不一般,恐怕是有強力結界護持,天外劫雲感應不到劍清,那手臂般粗大的雷點慢慢消失,可烏雲凝而不散,大抵是守株待兔,等他重新踏出洞府。

到那時,等待他的,可是貨真價實的雷霆一擊!

劍清薄唇緊抿,一言不發匆匆退回洞穴深處,陰沉沉地望了那許願井一眼,昨夜之事若說和此井沒有幹系,豬都不會相信。

可是眼下,怎麽應對迫在眉睫的危機才是正經。

想到這裏,劍清收回冰冷的眼神,最後落在杜之瀾身上——後者仍睡得沒心沒肺,傻笑着,砸吧着嘴不知在說什麽夢話。

劍清嘆了口氣,目光柔和了些,昨夜一幕幕昏惑紅燭暖帳重新浮現在腦中,在某種程度上分外純情的執劍長老也經不住老臉一紅。

雖說幹下那樣荒謬之事非是他本意,可錯已鑄成,紙窗捅破,想當做沒發生過,那怎麽可能?

他輕咳兩聲,猶豫片刻,還是在對方身邊坐下。

“三清道尊在上,此番弟子成敗與否皆看天意,成則立地成仙,敗則灰飛煙滅,至于他……”

劍清眉心緊擰成川,右手兩指并攏輕輕按在對方額頭。

“無論結果如何,與他都不可能再有任何瓜葛,要不然,幹脆抹了他關于我的記憶——”

心中一閃而過的狠絕想法叫他一驚,旋即又垮下臉躊躇起來。

什麽時候,自己竟也有如此優柔寡斷的一天了。

“杜之瀾。”劍清在心裏默念一聲他的名字,神使鬼差地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對方白嫩的臉頰。

被擾了好萌的杜大少爺蹙着眉,動了動鼻翼,含糊地嘟囔一句:“劍清……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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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老虎。”劍清哭笑不得地望着他。

張了張嘴,似乎有許多話想說,可終究只化為輕輕一聲嘆息,如微風佛過杜之瀾的額發。

黎明早已過去,氣息平靜的小老虎收起了尾巴和耳朵,只是側臉尚還留在一抹淺淡的紅暈,昭示着昨日一夜纏綿。

劍清好不容易才把目光從他臉上收回,面色凝重地看了看洞外天色。

随身攜帶的乾坤袋被他全數留在杜之瀾身邊,反正這些法器,自己無論成敗也已經再也用不着了,留給他,至少能讓這個惹禍精多一些自保能力。

“唉,答應你的承諾,看來是辦不到了。”劍清兩袖清風,神色反而淡了許多。

他遲早知道這麽一天回來的,只是分別來臨的太快太急,太突然。

讓他措手不及,甚至于完全來不及思索一個做妥善的安排。

“不過也好,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

劍清站在洞穴邊緣,看着天外濃黑的劫雲盤旋成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電光不斷在其中閃爍,仿佛随時随地都可能降下天罰。

——修仙乃是逆天之事,自然要受到天譴。

這一帶稍有修為的精怪妖物,一看到此景,幾乎一個個都吓得魂飛魄散,有多遠跑多遠,山腳下村莊居民也被這詭異的天征異象駭的面無人色,不過好在劫雲是有一定範圍限制的,否則生靈塗炭,可就罪過了。

劍清終究沒有叫醒杜之瀾。

在夢中沉睡不醒,也好過醒來接受生離的命運。

以免小老虎醒來又打滾撒嬌,生生給自己本就動搖了的修道之心,再加一錘子。

雖然早預料到如今的結局,可是萬般傷懷亦無法改變分毫。

該痛的還是痛,該分開的,還是得分開。

“倘若僥幸安然渡過此劫,怕是要直接飛升天界,無法再人界停留分秒,倘若失敗,怕不是要被雷劫打得灰飛煙滅,如此絕望,不見也好。”

他相信過了一段時日之後,杜之瀾尋不到他,終會慢慢淡忘他,日後飛升入妖界也好,找個善解風情的美人也罷。

畢竟,那家夥堂堂大老爺們,也必不是個為了兒女情長尋死覓活的吧。

這一去,天上地下,永隔天涯。

即将踏出洞府的那一刻,劍清忽而停下腳步。

四下仍舊萬籁寂靜,只有鐘乳石一滴一滴落下清脆的水珠,砸在地面,或墜入溪澗。

他手指尖冒出一點熒光,施展最後一個法術,一只短短的梅花枝緩緩飄到杜之瀾的身邊。

“咻”的一道寒光無情地斬過去!

花枝無助地截成兩半,孤零零地散了一地潔白的花瓣。

“雖然笨了點,不過關鍵時候也會聰明一下吧。”劍清最後将幽深的目光投向安睡的杜大少爺身上,深深望了一眼。

終究轉身邁出洞穴,頭也不回。

那抹素白的身影越去越遠,孑然一身,獨身而來,孤獨而去,只有背後一柄除魔劍,生死相随。

頭頂是突然沸騰的劫雲,電閃雷鳴。

……

洞穴的結界也不知是誰結下的,竟然異常強大,雷鳴的聲音在外聽來震耳欲聾,傳入洞中的卻是朦胧模糊,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昨夜杜之瀾的“英勇獻身”,可把這個平日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累壞了,如今睡得跟死豬似的,直到劍清離開許久之後,才漸漸清醒過來。

“……劍清?”杜之瀾揉了揉幹澀的眼睛,如同劍清初醒時一樣,呆呆然四下瞅了瞅,還未從昨夜的纏綿美夢裏徹底醒來。

沒有牙床,沒有綢被,沒有暖帳,沒有紅燭,也……沒有劍清。

杜之瀾怔怔地低頭——自己身上深深淺淺的紅痕是來不及抹去的證據,可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藏青色外衫,無言地訴說這一切不是做夢。

“劍清!”他嘶啞着嗓音大叫了一聲,回應他的只是空蕩洞穴的回音。

杜之瀾有點發慌了。

不安的念頭頓時自心頭狂湧,他在想是不是向許願井許願的事情被對方發現了,在生氣?

還是覺得尴尬,害羞?

貴公子悶悶地想着,昨天疼得要死要活的分明是小爺我!

可下一秒他的眼光就凝固了——不僅是眼光,就連表情都凝固在臉上,一臉呆傻。

兩截斷掉的梅花枝靜靜橫卧在一旁,花瓣已經凋零了一半,剩下的也即将枯萎。

斷口很整齊,是劍。

劍斬,梅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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