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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間。
魏妟感受着從四面八方投來的或是好奇,或是鄙夷,或是不屑地種種目光,泰然自若。衆人推杯換盞,喝過一巡,赤峰尊看向魏嬰:“魏公子,今日怎不見你佩劍?”
聶明玦此話許只是一問,并沒有別的意思。可在魏嬰答了一句“不想佩”後,有人借機開始找茬了。
“身為世家弟子,佩劍乃是殊榮。姚某知魏公子素來不羁,但如此簡慢,未免有些托大輕浮吧!”
魏妟看了說話之人一眼,他自得,這人是某宗宗主,姓姚。緊接着,金子勳又道:“早就聽聞魏公子劍法了得,本來還想趁今日跟魏公子比試比試,可沒想到連劍都不配。真的不肯賞臉啊!”
“魏兄,不如你和大家說說,你到底是怎麽除了溫晁的。”這本是聶懷桑見氣氛緊張,想幫魏嬰,尋法子找的轉移話題的借口。
然對付溫晁之法,若真說出來,才是真的惹了軒然大波。魏嬰只得輕巧揭過:“多行不義必自斃。”
越是不願細述,越是讓人生疑,有些人也便越是不肯放過。
廳內竊語者良多。
“我聽說那溫晁死之前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怕是親爹見了都認不出來。”
“我也聽說,這魏公子修了奇怪的法術,連符咒都透着邪門。”
“這話不太對,我怎麽聽說這溫晁是被魏無羨折磨了好幾天,最後是死在魏妟手裏的?”
“魏妟?魏無羨的大哥嗎?別是和魏無羨一樣,修的什麽下三濫的手段,因此這些日子才不敢出面吧!”
魏妟明顯感覺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更多了。說話的人,他大多都叫不出名字,可也能記住他們的面容。魏嬰立時便要起身同人理論,倒是被魏妟按了下來。
“兄長!”
“稍安勿躁!”
那位起頭的姚宗主見此情景,轉向魏妟:“聽聞這位是魏公子的同胞兄長,我瞧着似乎也未佩劍?”
“誰說我不曾佩劍?”
姚宗主一愣,目光找了一圈,對上魏妟含笑的目光,“魏大公子莫不是當我們瞎,有無佩劍,一目了然。”
魏妟轉動着手中的酒杯,“你看不見,就代表沒有嗎?我的劍出鞘必定見血,你當真想看?”
語速不急不緩,可姚宗主聽在耳裏,卻只覺得有股寒氣自體內冒了出來,莫名滋生了幾分恐懼,尤其魏妟眼中那直射而來的利光,竟叫他猛地打了個寒顫,一時忘了回話。
金子勳提劍就站了出來,“廢話那麽多,你既說有,便與我比試比試。也讓我瞧瞧你這看不見的劍是什麽模樣!剛好,中原仙門幾大世家的功法劍術我都是見過的,現在倒是想看看這海外來的有什麽不同。來,讓我們大家都長長見識!”
嘴上說是“長見識”,實為諷刺。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來。
魏妟指了指阿祯,“你若想和我比試,需得先過了他這一關才行。”
阿祯上前,行了一禮,“請!”
金子勳卻不接招,“魏大公子這是什麽意思?我好歹是蘭陵金氏嫡系弟子,可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都配同我過招的。魏大公子是根本沒把我們蘭陵金氏放在眼裏,還是果真修的什麽邪門下三濫功法,不能拿出來見人?”
“何為下三濫?”
金子勳瞄了魏嬰一眼,又斜睨了眼魏妟,輕蔑一笑,“誰都知道劍道為尊,如符咒,音律都只可作輔助。餘者皆為下三濫!你們連劍都不佩,如此輕慢,也配稱修行之人。”
魏妟都快被這井底之蛙的言語給氣笑了,“劍道為尊?誰都知道?”
他目光掃過廳內衆人,“諸位可都是如此覺得?”
“這是自然!”
“這有何疑問!”
附和之聲不絕于耳。
魏妟一聲長嘆,搖頭失笑。
這笑聲直刺衆人心扉,讓人不悅,“你笑什麽!”
“我笑諸位入道修行,卻是連道的本義都忘了。”
聶明玦皺眉,“魏公子此話何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句話我想在座各位不陌生吧。諸位真的知道,什麽叫做道法自然?”
場內俱靜,一時沒了聲音,唯有魏妟開口道:“道性自然,無所法也。修道一途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尊道賤道。道之随心,不說刀槍劍戟,便是……”
魏妟微微停頓,手掌在桌案上輕輕一拍,杯中酒水濺起,魏妟對準一滴,拇指中指彈射出去,水滴飛過姚宗主的鬓角,洞穿其身後梁柱。
“滴水!”
魏妟手掌又是一揮,擺在廳角的花束飛出一片花瓣,落入魏妟手中。魏妟兩指夾住,擲出去,再次擦過另一位“嘴碎”之人的面頰,将其身後青銅鼎砸出一個洞。
“飛花!”
魏妟抿唇,接着說:“皆可為道,皆可入道。”
這一手着實讓人吃驚。驚得不是他能用水滴飛花将梁柱青銅洞穿,而是洞穿的洞口俱是水滴花瓣模樣,切口整潔,非但未傷其餘部分絲毫,整個過程便是連丁點聲音都沒有。
尤其是姚宗主和那位魏妟沒記清名字的“倒黴人”,水滴飛花自他們身周擦過,他們竟是毫無所覺,更無還手之力,待得回過神來,才發現,肩頭已經落了幾根頭發,這是被魏妟削掉的。
試想,魏妟此舉不過是警告,若他真要出手。只一招,就這麽一招,他們怕是連神都沒回轉過來,人已經沒了。
這二位親身經歷者心頭大駭,面色煞白,看向魏妟的眼神,仿佛見了鬼。
魏妟又道:“不知在座可有人聽說過千餘年前的仙魔大戰?”
聶明玦沉思,“曾聽先祖提過一些,據說一千多年前,妖魔頻出,邪祟肆虐,欲要占領人間。人間衆修者全力抵抗,舉全仙門之力,将這場禍患壓下。也是因此,仙門損失慘重,陣亡者衆,存着不足其一。”
魏妟點頭,“仙門也是自此沒落,許多功法化為灰燼,斷了傳承。赤峰尊知曉有此一戰,那麽可知,在這一戰之前,仙門是什麽情況?”
聶明玦不語,顯然他是不太清楚的。
“那是仙門昌盛之時,劍宗,藥宗,符咒宗,占蔔宗等等,衆宗門林立,百花齊放。修士入道之法多樣,劍道也不過只是其一,與別的丹藥、符咒、占蔔等并無什麽不同。劍道為尊這話若放在當時,不說別的宗門怎麽想,劍宗弟子自己怕是都要笑掉大牙了。”
魏妟端起酒杯,飲了一口,接着說:“可惜仙魔大戰後,許多宗門被滅,諸多典籍毀于一旦。也是巧合,劍宗弟子存活着雖不多,但較之其他門派而言,卻是多了那麽幾個。
此後,他們廣收門徒,将劍道發揚光大。這本是遵循其宗門法旨,不願叫自家劍道功法如別家一般斷了傳承。可世事變化,到得千餘年後的今日,竟成了全仙門以劍道為尊的局面。怕是連他們自己都未曾想到過這等情況,豈不是引人發笑?
其實,若真論起來。當初活下來的劍宗弟子,也大多是些門內低等修士,功法雖純正,卻因修為低微,還未曾接觸到本宗高層道法。劍道傳承至如今,也是不能和當初相比的。”
這一段歷史說得大家震撼莫名。
金子勳卻很是不服,“一千多年前的事,誰人知道?你說是就是嗎?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胡謅!”
“胡謅?”魏妟搖頭,“我何須胡謅。一千多年确實有些遙遠。但如今的四大世家也傳承了數百年,便是你們不知,難道你們宗門內沒有祖上傳下來的仙門史籍嗎?”
魏妟看向聶明玦,“赤峰尊既知道仙魔大戰一事,想來是有的。即便沒有詳細記載,也總會有只言片語的殘卷留存。”
又睨了眼金子勳:“回去将自家書庫不知道扔在哪個角落裏落灰的書都翻一遍,還怕找不到蛛絲馬跡?再說,你們以劍道為尊,對劍道之推崇已入魔境,難道未曾發現,當今仙門,能至元嬰者寥寥無幾嗎?”
衆人一震,何止寥寥無幾。如今仙門已是許久未曾出過元嬰老祖了。
魏妟輕笑,“須知,千餘年前,不說元嬰,便是化神,渡劫等大能,各宗門也是不缺的。”
化神,渡劫……
這在如今的仙門,已成妄念。可誰不想到達這一步呢!
“修行,與其說修的是道,不如說修的是心。你們從一開始,就忘了道之本義,棄了初心,如何還能勘破大道,得成大能?”
見衆人面色各異,顯然都将魏妟的話聽了進去。金子勳越發覺得落了面子,“哼!滿口大道理,動不動千餘年前,千餘年後。要真像你說得這樣,也不必讓我們回去找什麽史籍殘卷。你不是說,我們如今修的劍道比不得千餘年前,乃是低等功法嗎?
想來魏大公子修的是高等功法了!這還不簡單,把你的劍亮出來,和我比一比。正好大家都在。讓大家都看看,你這所為的高等功法!”
魏妟站起身,走入正中,面向金子勳,“你當真要比?”
金子勳冷嗤,“自然要比!”
魏妟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眼中眸光閃了閃,一道光亮自眉心虛府而出,飛掠出去,氣勁直将金子勳打至門框又跌落下來,癱坐在地。
衆人擡眼看去,那是一柄劍。一柄通體銀白,光華流轉的寶劍。它似是憑空冒出,懸浮于半空,劍氣凜然,讓人不敢直視。
魏妟看着金子勳,“我本不想出手,乃因與你比試,你在我手上過不了一招。此等做法實是倚強淩弱,欺人太甚。但你既堅持要比,我便成全你!如今,你還要比嗎?”
金子勳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噗,吐出一口鮮血,又跌倒在地,連站都站不穩,便是坐,也需得靠着門框才勉強使自己的身體不倒下去,哪裏還敢再比!
廳內鴉雀無聲。
金子勳的修為說不上有多高,但好歹承襲蘭陵金氏名門,怎麽也不至于太差。且他與魏妟年歲上差不了多少,卻被碾壓的如此徹底。
過不了一招……
看到眼前的事實,沒人懷疑這句話。甚至衆人心裏都明白,若非魏妟手下留情,金子勳此刻絕不會還有命在。他所說,與之比試乃是倚強淩弱,欺人太甚,那是半點不誇張。而同樣遭遇到魏妟滴水與飛花攻擊的二位更是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佩劍算是什麽殊榮。我只知道,劍道一途,修至大成,需得人劍合一。劍入我身,我為劍鞘。我到何處,劍在何處,二者一體,無需佩!”
魏妟伸出一只手指,輕輕在劍身敲了一下。劍似有靈,順着魏妟的指尖,沒入其體內,消失不見。
魏妟對魏嬰點頭示意,轉而面向聶明玦,“多謝赤峰尊盛情款待,告辭!”
轉身出門,這般嚣張,中途離席,竟是無一人敢再開口議論半個字。所有人都還沉浸在魏妟帶來的震驚中,心頭顫動,久久不能平靜。
震撼!巨大的震撼!
人劍合一,人劍合一啊!
這……這才是真正的劍道嗎?那他們這麽多年修習的是什麽?
魏妟此舉仿佛一記晴天霹靂,砸在他們頭頂,叫他們轉不過彎來,滿腦子都是問號三連: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魏妟:不是我說,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雞!
魏嬰:兄長威武,給兄長打CALL!
衆人: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終于把這一章寫完了。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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