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用力眨了兩下眼睛,啞聲道:“陳珠玑,你說清楚,究竟怎麽回事?”

“我說了,你便信麽?”陳澄搖了搖頭,眸子裏帶着幾分哀傷:“你我相識那麽久,你一聽說我傷了你皇兄,便出手傷我,薄羲,你根本不信我,你若信我……”

他喉頭忽然一哽,像是一下子沒繃住,急忙又偏過頭去,掩飾自己的失态。

薄羲心頭一揪,神色內疚了起來,他又一次上前,這一次,他跟陳澄之間的距離只餘半尺。

“對不起……”薄羲道歉:“我,我當然信你,就是因為信你,我才會一時無法接受,你,你怎麽能跟我說那種話……皇兄他,到底怎麽回事?”

陳澄又一次把臉偏開,鼻尖微微泛紅,臉頰也被淚水浸濕。

這才是薄羲熟悉的陳珠玑,秀氣而溫柔,像只溫順乖巧的兔子。

薄羲輕輕嘆了口氣,猶豫着取出手帕,鼓起勇氣剛伸到陳澄臉上,手就陡然被他拍開。

“我以為,我以為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誤會我,你也一定會相信我,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你心裏的地位。”陳澄瘸着腿,笨拙的旁邊挪了一步,轉身道:“你回去之後,你皇兄會告訴你,是我害了他,他還會告訴你,我接下來的目的是取代皇室……你不用管我了,回去吧,從今以後,我就是皇室的叛徒了。”

薄羲默默跟在他身邊,陳澄走了兩步,忽然又被他抱了起來,他仰起臉,絕色的面容滿是堅強和倔強,只有眼眶中搖搖欲墜淚水出賣了他心中滔天的委屈。

陳澄瞪着他:“你聽不懂我的話麽?放我下來!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哥哥會挖了我的眼睛,我……”

“不會。”薄羲直接把他抱到旁邊的亭子裏放下,他垂下眼簾,伸手握住了陳澄的手指,啞聲道:“我知道你在撒謊,你不會做那種事的,我信你。”

陳澄嘴唇抖了抖,驀然将自己的手抽回來,看向亭邊碧綠的河水。

時值初秋,水邊的楊柳葉開始泛黃,有些自由脫落,也有幾片會被風吹起,卻跨不過寬闊的河道,最終還是跌落在水中心,随着蕩漾起的碧波浮沉。秋意無限,陳澄卻像是癡了。

“珠玑……”

“是我不自量力。”陳澄說:“我不該試探自己在你心裏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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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羲心中鈍痛:“我,我讓你失望了,你能不能,別生我氣?”

陳澄慘笑了一下:“明明,我不在乎的,我不在乎做那個殘害你皇兄的惡人,我明明告訴過自己,就算是面對你,我也要扮演好這個惡人的角色……我也不能覺得委屈,這是我一開始就打算好的。”

薄羲臉上慚愧更甚,陳澄擡手擋住眼睛,淚水從掌下漫了出來,他抽噎道:“可我為什麽這麽難過,為什麽,我那麽不想讓你誤會……”

“我不會誤會你的。”薄羲伸手,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心翼翼的道:“只要你解釋清楚,我一定會聽的。”

薄家老三性格溫和,是出了名的慈悲心腸,如果不是因為心軟又太重情義,他後來也不會落得那般慘狀。

陳澄的眼珠飛快的從手指下面掃了一眼他的表情,然後擦了擦眼淚,道:“我與你說,你也不會信的。”

“我相信絕對不是你。”

那你可真是信錯人了。陳澄想着,面上依然十分難過的望着河面,一臉生無可戀。

這個時候,就是要表現出你說什麽我不聽不聽就是不聽,雖然歸根結底是因為我沒有解釋但誰讓你不信我你傷害了我就是要讓你內疚。

直到他忽然在對岸看到了一個人。

薄胤不知何時走到了路上,他眼睛看不到,正在憑着聽覺躲避着周圍的人流,但從他偶爾拉住路人詢問的姿勢,陳澄猜測他可能是在找自己。

“珠玑……”薄羲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你在看……”

他下意識循着陳澄的目光看去——

臉頰忽然被人捧住,陳澄心跳的飛快,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薄羲,後者呼吸一窒,注意力驀然被他帶走了。

陳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緩緩道:“這件事,我已經有了決定。”

第一次距離他這麽近,薄羲也有些小緊張,他矜持的點了下頭,臉頰卻已經開始泛上薄紅:“你,想說什麽?”

對岸的薄胤開始上橋。

瞎子走得慢,但陳澄确定,不出半盞茶,薄胤就會過來,這個亭子就距離橋頭不遠,薄羲絕對會看到他并認出他,因為薄胤今日出門的時候把紗帽摘了。

“我告訴你,是因為……我不想讓你誤會,但不代表我覺得這件事做的不對。”陳澄轉動腦筋,顧不得演太認真,語速開始加快:“你皇兄的眼睛,是五殿下……五殿下挖的。”

薄羲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他下意識收回身子,神情恍惚,陳澄又一次把他的臉捧了過來,他顧不得照顧薄羲的心情,道:“你聽我說,五殿下……那日起了心魔,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針對太子殿下,太子,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他那麽那麽信任五殿下,我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是五殿下做得!何況,五殿下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所以,如果皇室需要一個兇手,那個人就是我,你明白麽?”

薄羲徹底愣住了。

陳澄眼淚在眼眶打轉,眼瞅着薄胤走到橋中,慢慢走向橋頭,心急如焚,道:“你們兄弟之間情誼深厚,我不能讓這件事破壞你們的關系……所以,所以陳珠玑沒關系,陳珠玑願意做這個惡人。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照顧他,我告訴他我叫陳澄……他肯定接受不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會對自己捅下一刀的事實,這件事如果被五殿下知道,只怕心魔入體,再也救不回來了,你到底聽沒聽懂?!”

薄羲:“……”

他神情震恸:“珠玑,你怎麽這麽傻?”

看來是聽懂了,陳澄松手坐直,擡手擦了擦眼淚,道:“只要你們兄弟好好的,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

薄胤下橋的時候,忽然被誰撞了一下,他伸手抓住了石橋的護欄,随後,便直接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陳澄顧不得去看薄羲心疼的表情,又提醒了一句:“從現在開始,你要叫我阿澄……還有,千萬不要告訴他這件事,如果我費盡心思依然瞞不住,我一定會內疚到自殺謝罪。”

他站了起來,瘸着腿朝亭子外走去,薄羲起身來追他:“珠……阿澄,你去哪兒?”

“我……”陳澄一句瞎話沒編出來,薄羲果真就看到了路上的薄胤,他先是一喜,看清了他眼睛上的白紗,神情又是一恸,當下便喊了一聲:“皇兄!”

兩邊距離不過十步,薄胤停下了腳步,陳澄想走,糾結片刻,到底還是站着沒動了。

薄羲伸手拉住了他,直接帶着朝薄胤走去:“兄長,我尋了你許久,總算見到了,你……”

他想說你還好麽?但看着薄胤的模樣,又什麽話都說不出口。失去光明的人,怎麽可能會好?

薄胤對着陳澄的方向‘注視’了一會兒,道:“陳珠玑在你旁邊?”

陳澄開始瘋狂對薄羲使眼色,後者神色複雜,道:“不是……這位小兄弟,腳受傷了,我正好碰到,便幫了一把。”

薄胤頓了頓,對着陳澄喊:“阿澄?”

陳澄面容僵硬的揚起嘴角,點點頭,道:“是我。”

薄胤伸出了手,陳澄乖乖朝他走過去,這個時候,只要薄羲叫錯他的名字,他就可以直接gameover了。

薄胤沒有跟薄羲寒暄,直接切入正題:“陳珠玑在何處?”

“他……”薄羲又看了陳澄一眼,後者生怕他說漏嘴,急忙給予提示:“是這樣的,我們聽說陳珠玑跟你一起在尋找你皇兄的蹤跡,怎麽,他沒有跟你在一起麽?”

他拼命跟薄羲使眼色,後者終于硬着頭皮撒謊:“我……們本來聽到消息一直往東,後來聽說了陰陽寶珠的事情,我想着兄長可能會感興趣,便臨時改變注意,準備去太極古道,珠玑就此與我分開了。”

薄胤對此沒有給出什麽反應,他問陳澄:“你怎知他是我三弟?”

“我這不是腳受傷了,正好給他看到,我看他衣着不菲,又跟你有些相似,就大着膽子猜測了一番……沒想到就給蒙對了。”

薄羲輕聲附和:“正是如此。”

“他猜對了你便承認?何時如此不設防備了?”

薄羲神色尴尬,陳澄再次力挽狂瀾:“我看三殿下頗為樂善好施,想必平日裏也是心軟之人吧?”

薄羲颦眉不語,薄胤也沒有接腔。

也不知他有沒有收到陳澄傳遞的消息,一陣靜默之後,他淡淡開口:“先回去客棧。”

薄羲點頭,伸手拉住陳澄:“我來背……”

下一秒,他看到薄胤蹲在了陳澄面前:“上來。”

陳澄:“……”

他對薄羲笑了一下,道:“我瘸他瞎,我們最近都這樣趕路的。”

薄羲也對他笑了一下,然後對薄胤道:“兄長眼睛不便,不若我來背他吧。”

“不必。”薄胤說:“阿澄便是我的眼睛。”

薄羲心裏有些古怪,但又說不出哪裏古怪,但薄胤堅持,如今‘陳澄’跟自己關系又只是剛認識,他只能放手。

陳澄趴在了薄胤背上。

寬闊的脊背明明應該讓人産生安全感,陳澄卻感覺自己好像趴在了砧板上。

夕陽徹底的沉沒下去時,他們回到了客棧,薄胤推開房門,對身邊的薄羲道:“你先回房間,晚些我有事找你。”

薄羲被關在門外,陳澄則被放在了床上。

他眼睛偷偷瞄着薄胤如平日一樣沒什麽表情的臉,心裏滿是忐忑。他到底有沒有摸出什麽來,剛才說的話他有沒有相信,現在這副态度究竟是什麽情況?

薄胤又一次握住了他的腳,那可憐的腳踝因為陳澄今天的奪命狂奔,又變成了紅燒豬蹄,腫的老高。

薄胤捏在手裏,道:“是什麽事可以讓你不顧腳傷,私自出門?”

“……當然是因為,哥哥你啊。”陳澄說:“因為你突然生氣,突然一聲不響的離開,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薄胤給陳澄擦藥,動作是輕的,表情還是淡的,好像對他的話沒什麽反應。

“陳珠玑不在三弟身邊。”薄胤忽然開口:“依阿澄看,他會在哪兒呢?”

作者有話要說:  橙子:我怎麽知道!我怎麽知道!啊!你問我幹什麽!!!

太子:随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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