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陳澄感覺自己變了。

變得更強了。

以前他遇到這種事可是會心驚肉跳的, 但現在,他只是很輕的屏了一下呼吸,面上半點兒沒顯露出來。

但這種轉變, 卻讓他想起了陳珠玑的為人處世。

他先前覺得自己可能是身穿,是因為這具身體跟他之前用的實在太像了。但他顯然不可能是身穿, 因為他的武功用起來得心應手,而陳珠玑的記憶, 也全在他的腦海之中。

陳珠玑曾經的所作所為, 他皆能感同身受,陳珠玑曾經有過的所有想法,他也可以完整的捕捉到。

陳珠玑似乎正在跟他,發生融合。

這對陳澄來說并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大事,他來到這個世界, 當然要順從這個世界的環境。

剛才才跟薄胤說過想看陳珠玑長什麽樣, 後腳就有人直接送來了, 陳澄要是不看, 倒是顯得做賊心虛了。

“怎麽了?”陳澄問,他倒是想看看,莫昀能把他畫成什麽樣。

青年猶猶豫豫的把畫像掏了出來。

陳澄展開來看了一眼, 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那青年,後者垂着頭, 不敢跟他對視。

“還真是讓人意外的長相。”他評價, 随手把畫還給那人,後者立刻躬身離開。

薄胤道:“你看到了?”

“沒想到我們繞了小路過來, 會錯過這麽多事。”陳澄道:“陳珠玑的名字聽起來這般秀氣,長得卻是五大三粗啊,與哥哥說的完全是兩個人。”

薄胤眉梢微動, 随即道:“看來陳珠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傳了些假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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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還真跟陳珠玑沒關系。

陳澄這段時間跟着薄胤,消息并不比他靈通多少,雖然他在聽說莫昀傳出畫像之後,也想着要盡快找人傳些畫像以假亂真,卻沒想到,已經有人先他一步給辦了。

剛才那人認識陳澄,應該是白霧的人。而能使動白霧的人,不是仇深秀,就是狼照。

陳澄更傾向于前者。

有手下真好啊,陳澄都來不及憂慮,人家就把事兒給解決了。

吃完了酥餅,陳澄帶着薄胤出門去找車夫,後者已經在約好的客棧歇了下來,陳澄把買來的大氅給他送過去,當着薄胤的面客客氣氣的接受了他的謝意,心情很好的扯着薄胤回客房。

薄胤不說話的時候就是個很乖的大型挂件,陳澄把他安置在窗邊坐下,道:“這兒太陽不錯,你曬會兒暖和暖和。”

“你呢?”

“再往北走就越來越冷了,我突然想到咱們得備些凍瘡膏,我現在去買一些。”陳澄說罷,又問他:“你要跟我一起去麽?”

“不了。”薄胤眼睛不便,陳澄如果帶上他,還要随時看着。

陳澄很欣慰他的貼心,湊過來在他額頭吧唧一口:“乖,我去去就回。”

陳澄貼心的關上了門,又擔心薄胤會亂跑被別人發現,于是悄悄落了鎖。

屋內男人耳朵微動,他慢慢起身走向房門,輕輕拉了一下,沒開。

他站了一會兒,重新回到溫暖的窗前,從袖中摸出了一個珠子。

他看不到,只能摸出這珠子直徑約有三寸,小巧圓潤,細細撫過光滑的表面,能感覺有什麽東西虛渺的溢出來。

不是漫出指尖,而是緩緩的,湧向腦海。

白霧的人會親自出來行動,這說明仇深秀就在他附近,陳澄唇邊發出一陣旋律,一路來到了鎮後的山上,從這裏可以清晰的看到官道,以及穿行的車馬。

再往前看,便是一座比一座更巍峨的高山。

他到地方不到半盞茶的時間,身後便傳來了動靜,果然就是仇深秀。

陳澄背對着他,直接開口:“你怎麽會在這兒?”

“我随二皇子等人一同出來的。”

陳澄心中一動,道:“他們人呢?”

“他們先走一步,三殿下說你們腳程慢,這裏是去太極古道的必經之處,想留下接應,我想到主人的大計,便自己請命留了下來。”

陳澄終于轉過來看他,眼神帶着贊許:“你做的很好。”

仇深秀嘴角上揚,沒忍住擡眼看他,目光有些癡纏:“為主人效力,是屬下的本分。”

“畫像也是你辦的?”

“是屬下在經過幾位皇子的默許之下,安排人辦的。”

“他們?”陳澄道:“他們也不想我被莫昀找到?”

“在他們眼中,主人柔弱可欺……”仇深秀似乎笑了一下,“豈會做下那等惡事?”

“薄羲可有向你說過,我害了薄胤之事?”

“未曾。”仇深秀仔細想了想,道:“這一路來,他很少提你與皇太子的事,如今其他皇子只知道太子被歹人所傷,是你在貼身照顧。”

“他與薄鏡可有單獨談過話?”

“也未曾……只是,他看五殿下的眼神,有些奇怪,總是欲言又止。”

陳澄點了點頭,心下有了計較,仇深秀偷偷看着他,道:“主人,可還有其他吩咐?”

“你和狼照各司其職,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太極古道兇險異常,若是幾位皇子皆死在裏面……”他提議,陳澄與他對視,片刻後,仇深秀避開視線,道:“屬下逾距。”

“先不殺他們。”陳澄道:“告訴狼照,先把莫昀解決了,這條漏網之魚,于我有害無益。”

“是。”

陳澄又朝北看了看,風吹過臉頰,越往北,就越凜冽了起來。

他站了一會兒,發現仇深秀還沒走,偏頭道:“怎麽?你還有事?”

“星雲長老讓屬下帶話給主人。”

“何事?”陳澄邊問,邊在腦子裏搜索星雲長老是哪根蔥。仇深秀道:“他說,之前忘記告訴您,無妄琉璃雖可看透前世今生,可……用後記得銷毀,因為其中可能有記憶殘留,若被有心人得到,不妥。”

“無妄琉璃……”陳澄眨了眨眼睛,暗道,那是什麽東西?他腦子裏根本沒有這玩意兒的任何記憶。不過仇深秀話說的也足夠明白了,簡而言之那東西可以看到過去和未來,但有個BUG,就是會殘留一些他看到的東西,要小心別讓那些記憶被有心人發現。

陳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仇深秀離開之後,陳澄又站了一會兒。

恍惚間,他好像的确看到陳珠玑握着珠子沈着臉在看什麽,但很快,他便将珠子收了起來,臉色陰沉,随即,他幾個起落之後,來到了一個地方。

那地方山風凜冽,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他好像瞬間回到了那一天晚上。

他站在山崖上,眸色陰郁的往下方看去,從那裏,只能看到黑霧翻騰,偶有惡鬼嚎叫。

然後,他寬袖輕擺,提氣一躍,便直直墜了下去。

他帶着某種目的跳下了深淵。

陳澄陡然張開眼睛。

不對!

他腦子裏的确有自己跳下深淵的記憶,但那段記憶,是屬于陳珠玑的,而不是陳澄。

陳澄以為自己是為了救太子而跳下深淵,才有那段記憶,但其實,當時跳下深淵的,是陳珠玑。

陳澄呼吸急促,忽然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包已經不見了,但他當時醒來的時候,腦袋上的确摔了個大包。

難道是陳珠玑跳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摔暈了,所以被陳澄接手了身體?

似乎只有這一個解釋了。

但陳珠玑為什麽會在離開之後重返深淵?他顯然不可能是去救薄胤的,書裏也沒寫過這一段。

陳澄只能找到一個解釋。

陳珠玑通過無妄琉璃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他跳下深淵,是要對薄胤斬草除根的。

可陰差陽錯,陳澄過來了。

那,無妄琉璃在哪兒?

書裏根本沒有提過這東西!!

陳澄飛快的打開自己的錢袋子翻了翻。

沒有,沒有,沒有。

無妄琉璃不見了!

陳珠玑帶着那東西跳下深淵,但那東西卻從自己身上消失了。陳澄反複回憶,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他就沒見過那個什麽記憶琉璃。

一定是掉了。

掉哪兒了呢?

他有些頭皮發麻。

本來,他篤定自己知道書裏面的絕大部分情節,他以為事情是從自己變成陳珠玑的那一瞬間才開始改變的,但現在,他腦海裏的記憶告訴他,他來之前,原著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陳珠玑知道了薄胤不會死,他還跑回來,準備再殺他一次。

……但他沒有成功。

這就是主角光環麽?

陳澄在山頂吹了會兒冷風,木着臉回到了客棧。

無妄琉璃不在他身上,那一定是掉在深淵附近了,陳澄想着,等有時間,他要回深淵找找,希望上帝保佑,那東西沒被薄胤撿到。

因為只要薄胤在那裏面看到了陳珠玑,他就能确定陳珠玑下過深淵,陳珠玑下過深淵,薄胤卻沒見過,陳澄也沒見過……這個謊怎麽才能圓過去?

他站在房間門前,雙手合十,并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然後他腦子裏忽然在電石火光間閃過了一個畫面。

他們出深淵的那天,他回山洞自閉了一會兒,出來之後,薄胤問了他一句話:“可有遺落什麽東西?”

應該沒那麽倒黴。

陳澄閉了一下眼睛,那句話本身并沒有什麽異常之處,他們要離開深淵,薄胤會問他有沒有東西落下,也是可以理解的。

陳澄皺了皺眉,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設之後,取出鑰匙打開了門。

薄胤還是乖乖的坐在床邊,他微微仰着頭,正在享受太陽光的溫暖。

聽到動靜,他轉過了臉:“買好了?”

“嗯。”陳澄的眼珠子在他身上打量,他跟薄胤相處這麽久,并未見他身上有什麽琉璃,不過他從沒懷疑過薄胤,也可能有意識的忽略掉了……盡管陳澄更希望他身上根本沒有。

這種事,不能問,一旦問了,薄胤立刻就能察覺到,陳澄只能等,等機會,自己翻找。

他把凍瘡膏收進小包裹,道:“你有什麽東西要我幫忙收拾麽?”

“才剛住下,怎麽就要收拾東西?”

或許是因為做賊心虛,陳澄只覺得他話裏話外好像意有所指,他只能道:“反正我們就住一天,休息好了還得繼續趕路呢,不得随時做好離開的準備麽?”

薄胤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但他并沒有拿出任何東西來讓陳澄打包。

陳澄粗略的收拾了一下,又扭頭來看他。

複古的窗子陰影打在男人潔白的衣服上,對方的臉則全部暴露在陽光下,他皮膚冷白,臉廓線條流暢而趨近于完美。

陳澄忽然想到了陳珠玑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他做為薄羲的好友來太子府上拜見,借着迷路到處轉了轉。

穿過太子府的九曲回廊,越過流水的木質橋梁,繞過巨石堆砌的假山,一眼就看到前方涼亭處倚着一個少年。

陳珠玑從未見到過像薄胤這樣的人,清清冷冷淡淡的。他周身有一種靜的出奇的氣質,仿佛人世間的所有喧嚷、悲喜、歡愉、痛苦,都驚擾不了他。他在鬧景裏靜,但靜景裏面,比靜還要靜。

在街頭,他像是飄忽的神靈,在隐秘處,他又自動變成了一副山水畫。

每次看着他的時候,陳珠玑心中張揚的怪獸便會乖上幾分,野心乖巧的蟄伏着,仿佛他那樣的人,也能變得歲月靜好。

陳澄朝他走了過去,就像當初的陳珠玑走進涼亭。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涼亭內的薄胤一動未動的閉目養神,半點未受影響。

此刻的薄胤,卻因為他的靠近偏過了頭。

陳澄抱住了他,手順着他肩膀往下劃,摸到他的手腕,然後,那只手腕掙脫了他的手,男人雙臂一攬,直接把他摟到了腿上。

陳澄吻上他的嘴唇。

後腦勺被托住,薄胤化被動為主動,在他齒間攻城略地。

陳澄感覺到了他的霸道和投入,趁機将手腕探入他寬大袖口,試圖摸索出什麽。

手腕卻忽然被捏住。

男人短暫的從他唇邊離開,呼吸隐秘克制,嗓音低啞柔和:

“在找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橙子:你猜。

太子:你猜我猜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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