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陳澄心裏有一種十分憋悶的無力感。
他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之後, 在那一瞬間湧出‘死就死吧老子不演了’的沖動。
但很神奇的是,薄胤沒有繼續追問。
他沉默了。
或者說,他忽然學乖了, 乖乖捏着筷子夾菜,乖乖把食物送到嘴裏, 乖乖把‘食不言寝不語’,做到了極致。
陳澄的怒火就這樣在長久的沉默之中, 漸漸削弱、消失。
夜漸漸深了下去, 薄胤在他身邊呼吸輕穩,陳澄背對着對方,卻始終沒有睡意。
薄胤是信了他的話,還是沒信他的話?
他心裏好像一只貓爪子在撓,閉了一會兒眼睛, 依然無法安靜。
他悄悄坐起來, 看着身邊沉睡的男人, 然後下床點了燈, 目光落在對方額頭的傷痕上,忽然想起之前從深淵裏帶出來的寒水。
他當時心血來潮,的确騰出了一個小瓶子裝了點, 只是後來出深淵的時候就給忘了,這會兒突然想起來, 竟還真讓他找到了。
扒開塞子, 瓶子裏立刻冒出霧狀的寒氣,陳澄捏着瓶子走到床邊, 看了對方一會兒,垂眸将水倒在帕子上,慢慢在他額頭蘸了蘸。
他今天的确有點過分了, 不該這樣折騰薄胤。一個瞎子,活的像個機械,情商比三歲孩童還不如,他跟他計較個什麽勁兒。
小瓶子本身就沒裝多少東西,一次擦拭下來,就用了半瓶,陳澄也不确定能不能管用。
他收起瓶子,吹了蠟燭,重新躺回了床上。
看了薄胤這麽慘兮兮的,他心裏忽然平靜了下來,躺了一會兒,又慢慢朝薄胤靠過去,伸手環住了他帶着涼意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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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薄胤也動了動,擡起雙臂将他擁在了懷裏。
薄胤醒着……什麽時候醒的?
陳澄不确定,他懷疑以薄胤這副執着的性格,只怕還要延續晚上睡前的對話。
他會問什麽?屍體在什麽地方?還是又要抓他話裏的什麽漏洞?
陳澄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了半天,卻發現薄胤只是抱着他,便沒有了其他動靜。
這件事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第二天,他們開始繼續往北走。
破舊的民居內,薄琰被推醒,薄鏡拿着餅對他說:“啊——”
薄琰扭開臉,閉了一下眼睛,“滾。”
“四哥,你不要這樣。”薄鏡在他面前坐下,道:“你不吃東西也不是辦法,珠玑讓我留下照顧你,不就是擔心其他人欺負你麽?”
“你個蠢貨。”
薄鏡板起臉:“你再這樣,我不理你了。”
“滾。”薄琰又開始發怒:“陳珠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你到底跟誰親?”
“我幫理不幫親。”薄鏡理直氣壯道:“你欺負人家,人家沒打你一頓,已經夠好了。”
“你懂個屁。”薄琰臉色扭曲:“我早晚會抓到他,弄死他。”
“你不要這樣。”薄鏡皺着眉,道:“珠玑喜歡大皇兄,他不喜歡你。”
薄琰冷笑:“我現在都這樣了,你還相信他的話?”
“可你這樣是事出有因的。”
薄琰重重閉上眼睛,他氣的一夜沒吃飯,這會兒半點兒力氣都沒有,只能重複:“你給我滾遠點。”
薄琰是個火爆脾氣,骨子裏倔的很,他說不吃,就一口都不吃,到了第三天,薄鏡果然開始着急:“四哥,你吃點吧,這樣身體吃不消的……”
“你把我放了,我就吃。”
“可珠玑說,他想跟皇兄過二人世界,不希望你去打擾。”
“……”薄琰想罵他,又渾身沒有力氣,只能閉嘴不語。
薄鏡一臉擔心和糾結,勸他道:“珠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你就別去打擾他了,讓他和大師兄單獨呆一段時間,好不好?”
“你什麽意思?”薄琰眼神狐疑:“他又跟你說了什麽?”
薄鏡到底是沒憋住:“他說,他幫皇兄解了醉相思……現在已經命不久矣了,你要是真喜歡他,現在就應該尊重他。”
薄琰眯了眯眼睛,道:“此話當真?”
薄鏡連連點頭:“當然了,這是他親口說的。”
薄琰斂下眼睫,過了一會兒,道:“皇兄知道這件事麽?”
“他說等皇兄拿到陰陽寶珠,雙目複明,他就會主動離開,再也不出現在我們面前……一個将死之人,你就算不喜歡他,也該可憐可憐他,滿足他最後的心願。”
薄琰眉頭緊鎖,道:“難道,他真的沒有勾引皇兄?”
“你冤枉他了。”
“若當真如此,就更不能讓他走了。”薄琰擡眼看向薄鏡,道:“你忍心看皇兄的救命恩人,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麽?”
薄鏡立刻搖頭:“可是醉相思沒有解藥。”
“你怎麽知道沒有解藥?”薄琰道:“給我解開,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頓了頓,他啞聲道:“他還欠我。”
陳澄接到狼照的傳音,說薄鏡把薄琰給放了的時候,表情并無意外。不過薄琰連續兩天沒有進食,身體肯定吃不消,不可能那麽快追上來。
陳澄讓狼照盡量拖住薄琰,同時加快了速度。
越往北,天氣就越冷,陳澄辭退了車夫,自己駕車前行,他倒是想棄車就馬,但天實在太冷,若無馬車遮風擋雨,人實在吃不消。
第七天,天空開始飄起了雪花。
陳澄來到了滄山腳下,這邊時不時就會竄過幾個江湖人士,如他和薄胤這樣來追求陰陽寶珠的人只多不少。
不過這個時候,絕大部分人其實已經到了太極古道,陳澄之前刻意繞遠路拖延了時間,所以路上也沒有遇到特別多的人。
他搓着手爬進馬車內,被凍的一直吸氣。
“最多再一天,我們就能到太極古道了,不過滄山路陡,車不好走,明天早上,就只能徒步了。”
薄胤點頭,将他的手捧在了手心。
人果然都是對比出來的,之前陳澄一直覺得薄胤身上總是涼飕飕的,如今他在車外駕車半天,再回來,就感覺薄胤身上比他熱了不少。
他順勢便朝薄胤懷裏鑽了鑽,由着他給自己暖着,道:“等找到陰陽寶珠,我們就去找蘭惜花……你們宮裏那個景高歌也行,讓他們幫你治眼睛。”
“嗯。”
外面寒風呼嘯,雪花打在車頂,發出撲簌簌的聲音,陳澄微抖的身子慢慢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平靜下來。
“你最近怎麽都不說話了?”陳澄沒話找話:“是不是那天我對你兇,把你吓着了?”
“沒有。”
“那就是,我殺人,把你吓到了?”
薄胤又笑了一下,他搖頭:“我不信你會殺人。”
原來,薄胤沒信他那天的話。
陳澄垂下睫毛,道:“我在你心裏,真的那麽好?”
“嗯。”
“那……你那天,怎麽沒有繼續刨根問底了?”
“想通了。”
“想通了什麽?”
“你不願說的事,我若執意追問,你會發脾氣。”薄胤将他的手捧在唇邊,低聲道:“我不想你發脾氣。”
陳澄看了他一會兒,挺起上身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贊許道:“真厲害。”
薄胤将他的手按在胸前,陳澄的目光忽然落在車子一角的錢袋上,那是那天挂在浴桶上的錢袋。
這段時間來,陳澄經常會被它吸引視線,因為薄胤似乎嫌它拿着礙事,所以将他丢到了車內衣角。
陳澄有很多次機會可以把它打開,确認裏面究竟有沒有那個無妄琉璃,但他一直沒動。
因為他不确定,薄胤把這東西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究竟是不是在試探。
他收回視線。
很快就要結束了,等到了太極古道,等薄胤摔下山洞,等在那個山洞裏面找到陰陽寶珠,就不用再提心吊膽了。
他想着,薄胤卻忽然道:“我有件事,想問阿澄。”
薄胤一說要問什麽,陳澄就開始警惕,因為薄胤每次問的問題,都很難回答。
他眼皮跳了跳,調勻呼吸,道:“什麽事?”
“你有沒有在深淵見過另一個人?”
“……另一個?長什麽樣?”
“你若見過他,一定會記住他,因為他長得極好。”
“誰?”
陳澄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
薄胤語氣輕輕慢慢:“陳珠玑。”
車窗忽然被呼嘯的風吹開,寒風呼地湧入,陳澄立刻起身,擡手把車窗重重拉上,他扭頭來看薄胤,道:“沒見過……怎麽突然問這個?陳珠玑,難道去過深淵?”
“我撿到了他的東西。”薄胤摸索着,從車內的角落,将錢袋拿了過來,然後從裏面取出了一個淡黃色的琉璃珠:“這裏面,有一些東西。”
陳澄順着車窗滑坐在他對面,道:“這是什麽?”
“不太清楚,但東西應該是陳珠玑的。”
“怎麽能确定?”
“裏面有一些記憶,每一個,都有陳珠玑的影子。”
“……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二弟和四弟反目,陳珠玑趁機取了他們的性命,還看到,陳珠玑利用五弟,殺了父皇,登基為帝。”
陳澄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客棧裏,薄胤提出讓幾個兄弟全部來太極古道找尋陰陽寶珠。
他當時以為薄胤只是主角光環作用,陰差陽錯把原著裏面的幾個重要人物全部都調出了故事線裏。
卻原來是因為無妄琉璃。
陳澄朝他蹭過去,一臉驚訝,道:“怎麽會這樣,你幾個兄弟不是都活的好好的麽?”
“這應該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薄胤道:“我一開始,也未能看到全貌,只是漸漸的與這琉璃接觸多了,才看得清晰。”
“那除了這些,你還看到別的了麽?”
“我殺了陳珠玑。”薄胤徐徐推測:“倘若這枚琉璃是陳珠玑的東西,那麽預測出來的結果,一定讓他很害怕。他原本只是将我丢下深淵自生自滅,但發現了自己的結局之後,一定會回來殺我,這枚琉璃也證明,他下過深淵。”
“可是……我沒有見過他,如果我見了他,一定會告訴你的。”
“是,深淵裏面只有你我,沒有第三個人了。”薄胤握着琉璃,緩聲道:“所以我懷疑你,或許就是陳珠玑。”
作者有話要說: 太子:你覺得呢?
橙子:有理。(超級淡定
感謝在2020-10-09 23:13:55~2020-10-10 12:03: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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