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陳澄眼巴巴地的等着。
薄胤不回答, 他就一直磨:“你為什麽不說話?薄胤……是不是我什麽樣你都喜歡呀?”
薄胤不想理他。
他向來是遵循真相的人呢,很少會遇到這種單純出于不願而不想回答的問題。
他第一次發現,陳澄每次問他喜不喜歡的時候, 好像是帶着惡意的。
仿佛他每次确認一次,就等于是向他遞了一把刀。
那把刀終究會捅向自己。
“薄胤,薄胤?”
他叫魂一樣的喊,聲音好像在撒嬌。
薄胤最終還是回避了這個問題:“陳珠玑和陳澄究竟有什麽不一樣,讓你不肯接受?”
陳澄很失望他沒有像以前一樣給自己确定的答案, 他悶悶不樂的重新鑽到被子裏,随口道:“因為我想做個好人。”
“你還知道自己是壞的。”
“本來是不知道的……”陳澄想了想,道:“本來,我以為所有人都是這樣的,可是後來……”
他沒有說下去, 又問道:“為什麽我回來之後,沒有見到仇深秀,他是不是被你們關起來了?”
“你還會關心下屬。”
他陳述的語氣讓陳澄察覺出幾分諷刺, 他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道:“你們把他關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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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救他?”
“是啊。”陳澄想,他可不想讓仇深秀再為他死一次。
“做夢。”薄胤重新躺了回去。陳澄挑了挑眉, 心裏覺得古怪,為什麽他好像……從薄胤語氣裏聽出了不高興?
他仇視仇深秀幹什麽?
但很快, 他便露出了了然的神情,貼心的不再鬧薄胤,很快睡了過去。
第二日, 雪停,陽光溫暖。
薄胤一大早去練了劍,回來之後一眼看到籠內的人。
陳澄還在睡, 而且睡的很香,或許是因為靠近地龍的緣故,他的臉被熱氣熏得微微泛紅,睡顏酣甜。
薄胤站在門前,靜靜地看了好一會兒。
直到對方肩膀動了動,手從被子裏露出來,看上去即将清醒,他才陡然回神,将長劍收好,命人端上早膳。
陳澄躺着伸了個懶腰,打哈欠的時候看到了他,動作微微一頓,然後從容地靠在籠子一邊,道:“我餓了。”
“你想吃什麽?”
說這話的時候,薄胤從籠子縫隙遞過來了一個杯子給他。
陳澄接過來,漱口之後再遞出去,道:“随便給點什麽就行。”
他這話說随意又卑微,讓薄胤很不舒服,他輕聲道:“你想吃什麽,都可以告訴我。”
陳澄朗朗道:“我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既然已經做了階下囚,又豈敢奢求過多?”
“我并未……将你做階下囚。”
薄胤皺了皺眉,獨自來到桌前,舀了碗粥遞過來。陳澄這會兒正餓,菜粥也吃的很香,他很快吃光,将碗遞出去:“還要。”
“你這會兒倒是不講究吃相了。”薄胤再為他盛了一碗,陳澄吃的時候,他就蹲在外面看着,語氣溫和:“慢一點,不夠還有。”
“你到底想幹什麽啊?”陳澄滿臉迷惑:“你若要對我壞,便只管對我壞,若要對我好,便只管對我好,你這樣真的很奇怪。”
“我只想知道陀羅劍的下落,關你本非我所願,阿澄……你就松一下口,好不好?”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麽?”
“我不知道。”薄胤也有些無力,他看着陳澄,道:“你把我變得很奇怪。”
這語氣……倒好像帶着委屈。
陳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薄胤居然還會委屈了!
他一下子背過去,重重朝嘴裏塞了一大口粥,表情驚疑不定。
衣角忽然被扯了一下,陳澄差點兒被噎到,他費勁的把那口粥吞下去,扭頭看薄胤,後者問他:“還要不要別的?”
“……不要了。”
陳澄快速吃光,把碗遞了出去。
薄胤接過去,安靜的起身去桌前用餐。
陳澄坐在籠子裏瞄他。
薄胤吃相很好,但看上去吃的并不高興,眉心始終聚着川字,似乎察覺到了陳澄的視線,他擡眼看了過來。
陳澄立刻若無其事地把臉扭開。
薄胤很不開心。
而且把不開心擺到了臉上。
顯得他,好像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
拜托,現在被關起來的人是他好不好,薄胤不開心……委屈個什麽勁兒?
“阿澄。”
喊什麽喊,陳澄裝沒聽到,他越來越覺得薄胤從自己身上都學了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裝可憐嗎?他懂不懂什麽叫裝可憐?這玩意兒一定要處于弱勢的時候才管用好麽?
要是他倆這會兒換一換,陳澄或許會大發慈悲同情他一下。
“難得好天氣,我想帶你出去走走。”
陳澄将信将疑的仰起臉:“真的?”
“真的。”薄胤朝室外看了一眼,道:“可也只能想想,因為我擔心阿澄會逃跑。”
他愁眉不展,神色似乎有些埋怨。
……埋怨?
陳澄猛地拉高被子縮進去躺了下去。
薄胤今天的情緒是不是有點過于豐富了?
“你怎麽了?”
陳澄鑽進去沒多久,就又聽他出聲了,男人的腳步聲靠近:“阿澄?”
陳澄忙兇他:“我沒事!”
“你抖什麽?”
“我沒抖!”
“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
“裝的?”
“對對對我裝的,你別管我了!”
薄胤站在外面看了他一會兒,他是真的鬧不懂陳澄到底在幹什麽,對方這會兒看着很害怕的樣子,好像希望他趕緊走開。
薄胤懷疑他又在耍什麽詭計,他取出鑰匙,打開了籠子的鐵門。
鐵鏈嘩啦啦的被取下來,陳澄聽了個清楚,立刻壓着被角,語氣更急了:“你別進來,我說了我沒事!”
“你到底在抖什麽?”
薄胤一邊擔憂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問題,一邊又擔憂他又在醞釀什麽陰謀,兩重擔憂之下,他硬是将被子給拽了下來。
陳澄臉頰憋的通紅,頭發淩亂的給他從被子裏挖出來,對上他飽含擔憂的眼神,越發不自在了起來:“我,我沒怎麽……你還是出去吧。”
薄胤一言不發地來摸他的臉,陳澄縮了縮脖子,聽他道:“我暖了手,是熱的。”
“……哦。”陳澄垂下腦袋,感覺對方的手輕輕探了探他的額頭。
薄胤道:“你頭暈麽?”
“不啊,我好得很。”
“你說好,那定是不好了。”
陳澄道:“我沒撒謊,我真的好。”
“你說真,那定是假的。”
“……”陳澄有些憋屈,他覺得自己就像狼來了裏面那個孩子,因為說謊太多,再說真話也沒人信了。
薄胤來抓他的手,陳澄立刻藏在身後。
男人道:“看一下脈,有沒有生病。”
“我睡的這麽暖,怎麽可能生病?”陳澄朝一邊兒躲了躲,很不舒服地道:“你出去吧,別離我這麽近。”
薄胤湊過來,在被子上坐了下去,陳澄只能又朝一邊兒挪。被子就這麽大一點兒,他想跟薄胤拉開距離,就只能坐在地板上,屁股剛接觸到地面,腰間便陡然一緊,他被一只手臂摟過去,坐到了薄胤懷裏。
薄胤低聲問他:“你覺得委屈?”
陳澄聽着,他這句的言下之意應該是:你還敢覺得委屈?
他搖了搖頭。
他有什麽好委屈的,薄胤委屈才是真的委屈。
“好了。”陳澄抽回手,道:“你也看過了,我沒病沒災,哪哪兒都好,你出去吧還是。”
他撐着男人的胸口想要離開,卻陡然被他再次摟了回去。
陳澄的腦袋被他按在胸前,他不懂為什麽薄胤每次抱他的時候,都喜歡按他腦袋,雖然薄胤身上是很好聞沒錯……可這個姿勢,總是讓他覺得,對方好像很用心的在呵護。
這讓他想推,卻又沉溺着舍不得推開。
薄胤只是抱着他,沒有開口的意思。
于是陳澄也只能沉默。
他的身體有些僵硬,覺得這氣氛好像需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麽。
“我很想把你放了。”薄胤開口,道:“可我又覺得,如若要将你放了……我只怕連一句假話都得不到了。”
陳澄垂下眼睫。
摟在袖子外的手有些涼,他很輕地拽了一下袖口,将手指蓋住。
薄胤望着他的小動作,道:“你我都心知肚明,陳澄也好,陳珠玑也好,你都是你,這就是真的你。“
“我告訴你陀羅劍在哪裏。”陳澄不想從他口中聽到這件事,他松了口,道:“你把仇深秀放了,把我也放了……到此為止吧。”
“阿澄……”
“夠了。”陳澄道:“對于你來說,陳澄和陳珠玑沒有區別,我知道你不能理解,我也懶得說給你聽,既然你已經知道我是陳珠玑,那麽,藏着陀羅劍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了……你讓我寫封信,狼照會把劍送來。”
他撐起身子,薄胤的手還在抱着他,陳澄掙了掙,用力抓下那只手,以不容抗拒的姿勢從薄胤身上離開,擡手整理了一下披散的頭發,道:“我需要紙筆。”
薄胤沒有動。
陳澄瞥他,強調:“紙筆,我要把陀羅劍還你。”
“我想聽。”薄胤說:“你告訴我,我會懂得。”
陳澄擡手,将頰邊的長發拂到耳後,道:“我的太子殿下,不是所有人,都會願意在你身上花時間的……陳澄或許會,但陳珠玑不會。”
“你會。”
“我不會。”
“你會。”薄胤很堅持:“因為你是阿澄。”
“……”陳澄抱住膝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
如果當初薄胤表現的稍微再‘智能’一點,或許陳澄也不至于至今難以忘懷。
他有些感慨:“我是個壞人,我無惡不作。”
“我知道。”
陳澄說不下去了。
他直勾勾地看了一會兒薄胤,道:“我再最後跟你說一句,去拿紙筆——
否則,我現在就掐死你。”
“你打不過我。”
陳澄的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面無表情地道:“那我就死給你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18 16:34:18~2020-10-19 22:07: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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