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皇上明旨已下, 五阿哥将于入冬前搬入內務府大臣噶禮。
噶禮家中為了照顧五阿哥, 自然是要收拾出一個好院子來。而康熙和皇後要求不必奢靡, 便只在原來院子的基礎上改動使其更加符合皇子規制。
院子修整并且仔細檢查好之後, 內務府來人禀報, 說是五阿哥随時可以搬過去。
讷敏在衆妃嫔請安時, 當着吶喇氏的面, 派容歆親自出宮一趟, 以查看是否有需要其他補充之處。
第二日, 容歆出宮,這個行程實際當衆提及前就确定好了, 并不完全是為了五皇子一事, 但她第一站是噶禮家。
噶禮主管內務府, 并未随康熙帝一同前往赤城, 今日因為皇後派跟前的容女官來家中看五阿哥未來的住處, 便早早候在家中。
一得到容女官到了的消息,他便帶着家眷一同到門口迎她。
內務府為三品衙門, 外臣官職品級于容歆的品級并不能等同視之,但是衆人看她是皇後跟前的紅人, 通常會客氣禮遇幾分。
容歆并不因此便過于驕矜,反而十分謙遜有禮,随同她從宮中出來的小太監也是如此。
兩廂問過好,噶禮擡手邀請道:“容女官請入內, 若是不急于回宮, 不若由本官和內子作陪先喝一杯茶?”
容歆笑容謙和地回道:“大人和夫人見諒, 我身負皇後娘娘之令,稍後還要到赫舍裏府一趟,不便耽擱。”
“既如此,本官也不好強留,請随本官來。”噶禮說完,便帶着容歆幾人徑直前往大阿哥的院落。
容歆随着他一路過去,見通往院落之路和院內空地皆十分開闊,連同院牆都修葺一新,确實是用了心的。
“按照皇後娘娘的要求,本官将五皇子寝居和書房皆鋪設了地炕,室內無明火和煙氣,絕無炭毒之險。”
容歆随着他的解說來到室外的火膛,問道:“可有試驗過?”
噶禮答道:“因需得熏幹,初建成之時便燒過火。”
容歆點頭,又進了室內,外廳裏間其實與五皇子現在所居之地幾乎沒有太大差別,她也沒什麽需要挑剔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噶禮将每一處作何安排皆如數家珍,也不需要容歆張口問什麽,他便會主動說明,重視程度顯而易見,這便夠了。
可即便如此妥帖,噶禮仍然很認真的詢問道:“容女官認為,可還有需要精進之處?”
“大人準備的已是極妥當。”容歆頓了頓,又道,“有一事,五皇子胃口好,皇後娘娘欲在五皇子出宮前再安排一個奶娘。”
其實一個奶娘也夠吃,但讷敏為了表示她未曾虧待五皇子,自然不會在這點小事上吝惜,便又給安排了一個。
而噶禮一聽,立即便道:“本官省得了,會盡快改動好。”
除此之外,暫時也沒有其他事了,容歆在表示自己會偶爾代皇後娘娘出來探望五皇子之後,便跟噶禮夫妻二人告辭。
從噶禮家出來,馬車便趕往赫舍裏府。
前年老夫人去世,容歆出來過一次,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門庭還是那個門庭,但已經有所不同。
因為諸多考慮,幾房在老夫人過世之後,并未正式分府分家,但其實都是各院過各院的日子。
讷敏見家中沒鬧出什麽笑話,她父親也沒有任何不滿,便也不曾對赫舍裏家事插手。
而此時容歆代讷敏回來,大夫人接待她,索額圖夫人等幾位夫人也都悉數到場,便是連明年将要出嫁的二小姐舒蘭也來了。
“一得到宮中的信兒,我便知道娘娘定是為了舒蘭這孩子。”大夫人極親密的握着舒蘭的手,道,“娘娘一向待弟弟妹妹們友愛。”
容歆笑着應道:“娘娘一直記着二小姐的事兒,想着二小姐嫁妝應是準備得差不多了,便叫我出來,再給二小姐帶些小玩意兒。”
明年開春便是二小姐舒蘭的婚期,今日容歆帶過來的,并不算是正式添妝,只是讷敏作為姐姐對妹妹的一點心意。
等到二小姐舒蘭出嫁前夕,讷敏還會再以皇後的身份為她添嫁妝,到時有皇後的撐腰,便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上,二小姐的日子也不會太差。
舒蘭臉上還有待嫁女的嬌羞,可聽得容歆所言,立即便感激道:“皇後娘娘待舒蘭如此好,舒蘭心中感動,又十分挂念皇後娘娘,請容女官代為轉達我的謝意和思念。”
“定會帶到的。”容歆淡笑道,“皇後娘娘多年未見小姐,也常常提起,待日後小姐有了诰命品級,想必終有一日可以姐妹相聚。”
而容歆将讷敏給舒蘭的東西交付之後,待嫁女不方便一直留在此見客,便先一步離開。
大夫人不免又提起皇後娘娘和二皇子,語氣中盛滿痛惜。
已經過去半年多,容歆安慰讷敏便罷了,卻不想又到宮外安慰別人,便道:“有皇上陪伴,皇後娘娘已經從傷痛中走出大半,還望大夫人切莫過于思慮。”
大夫人不知是聽到她那一句話而露出欣慰之色,随即又憂道:“聽聞宮中又有喜事,還望娘娘也保重身體。”
如今宮中的喜事,不就是馬佳氏懷孕嗎?
跟皇後娘娘保重身體又有什麽關聯!
容歆心中不受控制的将她的話掰開了想,面上卻依舊言笑晏晏道:“皇後娘娘心中有數,我等也會好生照料皇後娘娘,不過大夫人的關心,必會教皇後娘娘知道的。”
至于到時候怎麽潤色,那便是她的事情了,讷敏本就敏感,還是不要讓她聽到容易多想的話了。
容歆喝完一盞茶,也未再跟赫舍裏家這幾位夫人寒暄,第一次主動道:“我前幾次往返匆忙,并未有時間見一見家人,不知可否借此機會見一見。”
“當然可以。”大夫人立即便招呼人去安排。
容歆忙道:“不必如此麻煩,只要夫人給半個時辰假便可,我回父親母親住處等。”
大夫人答應了,然後聽她說還記得路,便也沒有叫人領路,十分随和道:“容女官這是回自家來,我便不與你客套了。”
容歆只笑了笑,微微福身後退出去。
她不疾不徐地走着,見赫舍裏府中的格局未變,盆栽樹植卻因為當家做主之人的喜好變動了,估計讷敏回來也會覺得陌生。
容歆走得不快,半路便叫容家夫妻趕上。
兩人老了不少,但面色紅潤,身形也較從前胖了幾分,看起來過得很惬意。
容大眼神不住地瞄向女兒身後的兩個太監,不自然道:“歆兒,雖知你在宮中一切安好,可幾年未見,為父依然甚是想念你。”
容歆眉間舒緩,嘴角保持着弧度,道:“女兒确實一切安好,望父親母親寬心。”
她若是想要人舒服,自然是做得到的,所以對兩人态度十分柔和,并不見生疏,幾句話之後,母親丁氏便打開了話匣子,将他們的近況盡數吐露出來。
如今兩人在府中領了個閑差便能拿小管事的月錢,倒是弟弟容盛,近來受了索額圖的賞識,跟着戴鵬學做事。
聽容家夫妻的意思,容盛現下只是個小厮,可他做事踏實,日後許是有機會像戴鵬一般得到索額圖的重用。
這些話丁氏說得無顧忌,容大也未攔着,容歆便猜測,想必是那邊透出過風聲,府中皆知,所以并不怕人知道。
不過容歆再與他們不親,也是希望他們好的,便點頭道:“若是能夠受到大人的重用,也是容盛的造化。”
說話間,幾人已經快到容家,路過一扇門,突然有一個跑得踉踉跄跄的小女孩兒沖出來,直直地撞向容歆。
“女官小心。”
小太監唯恐撞到容歆,欲要阻攔,被容歆止住。她彎腰扶住小姑娘,溫柔地問她:“外邊兒風大,你怎麽一人跑出來?你娘呢?”
“娘……”腦袋上扣着個小帽的小姑娘有些害羞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頭望向門的方向。
容歆擡頭,便見一個女人急忙走出來,便露出個笑容道:“原是戴家嫂子,這是你女兒?”
葉氏仔細打量了她一眼,又見她身後兩人作太監的打扮,恍然大悟,一邊沖着女兒招手一邊堆起笑,“竟是容女官,沒想到您還記得我。”
“自然是記得的。”若是這點記性都沒有,偌大的皇宮,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不過這些并沒什麽值得驕傲的,容歆便看向那小姑娘,笑着催促道:“孩子小,恐着了涼,戴嫂子快帶她屋去吧。”
葉氏不以為意道:“無事的,旁邊兒幾家都有孩子,整日裏跑來跑去的,沒那麽金貴。”
容歆聽了她的話,又低頭看了一眼抱着她娘腿的小姑娘,皮膚雖不似閨閣小姐們那般白嫩,但看起來很是健康。
及至進了容家屋子,容歆還在想那孩子健康活潑的模樣。
而丁氏則是念叨:“我和你爹也想盛兒早點兒成親,我們能早些抱孫子,辛苦當了一輩子差事,可不就是為了兒孫嗎?”
他們有沒有辛苦一輩子,容歆也不拆穿,只是極其随意道:“盛兒才多大,自己還孩子心性呢,好生當差才是要緊事,您們看戴家的小姑娘多好。”
丁氏有些不屑道:“戴家那小丫頭皮的很,可不如你兩歲多時懂事,将來主子們可不見得願意用她到院裏伺候。”
容歆微微吹了吹冒着熱氣的茶,淡淡地提醒道:“盛兒還在戴鵬手底下,目下無塵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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