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丁氏打了幾下嘴, 笑容中帶着幾分讨好道:“歆兒, 娘這張嘴總是控制不住, 我注意,我注意。”

竟還會自省了……讓人怪驚訝的。

容歆不着痕跡的輕笑,随即放下茶杯,問道:“盛兒什麽時候回來?我出來已久, 再等兩刻,若是還不到,我便不能等了。”

容大連忙道:“應是快到了,再等等, 盛兒一直念着你, 若是見不到,心裏指不定多失落。”

容歆不置可否, 反正說兩刻便是兩刻,若是兩刻見不到容盛沒回來,她便不見了。

未幾, 門外響起一陣略顯匆忙的腳步聲,容歆望過去,便見一少年走進來,似乎走得急了些,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姐姐。”

容歆眼中恍然, 幼時的容盛, 樣貌與她只有一分相似, 沒想到幾年過去, 兩姐弟竟然有五六分相似了。

“姐姐……”容盛此時倒是腳步踟蹰起來,語無倫次道,“姐姐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不,是更好看了。”

容歆回過神來,起身走近,擡起手在兩人中間比劃了一下,笑道道:“盛兒倒是變了許多,個子也跟我一樣高了。”

容盛撓了撓後腦,腼腆道:“若不是今日見到姐姐,我還當姐姐很高呢。”

容歆失笑,“都不是小孩子了,如何會有這般天真的想法。”

容盛露出個質樸的笑容,随即指着門外,問道:“姐姐,不請外頭兩位公公進來坐嗎?”

“就是為了見一見你,不準備久留。”對他說完,容歆轉向容家夫妻,微微屈膝福身,然後道,“父親,母親,我這便走了,教盛兒送我一段路便可。”

容大連忙笑着對兩人說:“血脈親情斷不了,你們姐弟好好說說話,我和你們娘不打擾你們。”

容歆又跟兩人道別,然後便和容盛一起出了門。

容盛一直用眼睛在看她,容歆感覺到,轉頭看過去,認真道:“有話便說,吞吞吐吐作甚?”

“姐姐,爹娘還是念着你的……”

容歆重新看向前方,不在意道:“我到底比你多當了幾年他們的孩子,父親母親如何我心中有數。”

容盛張了張嘴,顯然有話卻不知從何說起。

容歆并不準備繼續這個話題,反而問道:“你既是小厮,怎未随大人一同前往赤城?”

“我在跟着戴管事學習,還不能跟在三老爺身邊呢。”

容歆了解地點頭,索額圖如今出入碰到的皆不是普通人,身邊的人确實不能太過笨拙。

至于容盛為何能夠脫穎而出被索額圖相中,容歆認為也沒必要深究,想到稍前時丁氏的話,便随意地問道:“母親想要你早些成親的話,也在你面前說過了吧?”

“我……”容盛微微垂頭,有些抗拒道,“我現下還不想成親呢。”

容歆一眼便注意到他神情中的異樣,敏銳道:“怎麽?有中意的姑娘了?”

“沒沒沒……”

他這麽慌張,容歆更加肯定道:“那便是有了。”

容盛頓時語塞,跟在兩人身後的小太監見狀,對視後偷笑,顯然對于他的所思所想逃不過容女官的眼睛,一絲意外也沒有。

“若是發乎情,止乎禮,這便也不是什麽丢人的事,何必遮遮掩掩?”

容盛眼神在周圍看了一圈兒,情緒不太高漲地回答:“她只是個三等丫鬟,還是小時候被賣進來的,爹娘肯定不會同意的,而且我怕他們若是知道了,會找她的麻煩……”

“三等丫鬟,很差嗎?”容歆極平常道,“父親母親從前,說白了不也只是灑掃的?”

“那是以前,他們如今可不這麽認為。”容盛不願表達對父母某些行為的不認可,便将話停在此處。

容歆卻無需他言明也能猜個大概,搖搖頭,道:“你身為男子,日後要當家做主,孝順卻也不能全無主意。”

姐姐的教誨,容盛是聽得進去的,遂收拾起情緒,點頭道:“我知道了,姐姐你無需為我擔心。”

容歆還真就沒擔心他,甚至回宮之後,還在讷敏問話時,将此事閑話家常似的說與她聽。

兩人對這樣的事理解和關注的方向顯然不同,讷敏聽到後的第一句話:“這便是兩小無猜了吧?若是最終成了,也是美事一樁。”

容歆理智道:“若是按照這個邏輯,府中年齡相似的都是兩小無猜。”

“無趣。”讷敏頗有些掃興的垂下嘴角,随即又問,“你就沒想過幫你弟弟一把?以你現在的地位,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你父母根本無權置喙。”

容歆搖頭,理所當然道:“他想要什麽合該自己去努力争取,若是全由別人幫忙,如何立得住?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麽難事,若是做不到,便是他自己無能。”

“你這個姐姐,也太嚴厲了些。”讷敏一臉對容歆弟弟的同情。

“您以前不也說過,希望赫舍裏家的男子們自己立起來嗎?”

讷敏也記得,肯定道:“是說過,不過與你弟弟這事并不能相提并論。”

容歆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從前聽說夫人小姐們喜歡看話本,還道您和旁人喜好不同,如今看來,許是不夠了解您。”

讷敏并未回複,反而顧左右而言他:“我情窦初開便嫁入皇宮,皇上是我的天,也是別人的天,可紫禁城就是我的家,我的心之歸處。”

容歆倒是沒有天,可若言心之歸處,甚至無需多加思索,自然也是皇宮。

讷敏看了眼燭火,道:“容姐姐你奔波一日了,快些回去休息吧,別在這兒陪我說話了。”

“既然娘娘發話,那今日的夜話時間便到此為止。”容歆含笑起身,将帳幔落下,又挑了挑床榻外的燈芯,道,“您安寝。”

讷敏躺在床上擺擺手。

容歆只能看到她模糊的動作,微微一笑,腳步輕緩地離開讷敏的寝殿。

第二日,容歆在庶妃們來請安後,對吶喇氏大概說了一下噶禮家中的情況。

吶喇氏笑容有些許勉強,卻還是向她道謝。

到了五皇子搬出皇宮那日,吶喇氏假托身體不好,并未出現,然五阿哥年幼,又一直由奶娘宮女照顧,還不知道他這一走,便與父親生母再無法像平常人家那樣親近。

讷敏生育過,又和兒子死別過,對宮中叫她“皇額娘”的孩子都心有憐惜,要長在大臣家的五阿哥也是如此。

所以開始那些日子,每日都會叫人将五阿哥的情況送進宮來,隔個十日,又讓容歆去看一看他。

大概是容歆去的勤,五阿哥對她熟悉起來,後期她再出現,他都會沖容歆伸手要抱,然後抱住就不撒手。

不管以後如何,他如今就是個孩子,還是個可愛的孩子,容歆不會因為自己和皇後的關系便對一個孩子心有芥蒂。

更何況……讷敏待他們也是溫柔的。

容歆笑着抓住懷中五皇子搗亂的小手,舉起書不疾不徐地念:“孔懷兄弟,同氣連枝。”

“啊——”

“交友投分,切磨箴規……”

“啊啊——”

容歆又抓住他另一只手,不贊同地搖頭道:“五殿下,我在給您讀書呢,困了就睡覺。”

愛新覺羅·保清,不過還是一個未滿一歲的孩子,如何能知道她說得是什麽,只一味“啊啊啊”的說着他自己估計都不明白的話。

一旁奶娘大着膽子道:“容女官,殿下許是以為您在陪他玩兒呢。”

“是嗎?”容歆看了一眼懷中的小娃娃,不相信有人聽這個不想睡覺,便繼續念道:“仁慈隐恻,造次弗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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