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欲渡黃河冰塞川

阿蘇伸伸舌頭陪笑說:“驗過的,二爺親自帶人來驗貨的。沒有問題。”

“喊人來,我說的,驗貨。”

“六爺,六爺,不行呀,這貨驗看過的,都打上火封漆了。開了箱子如何對貨主解釋呀?再說,六爺高就去了,這碼頭,被分給了二爺名下打理了。”阿蘇嘀咕。

阿丹氣得罵:“六爺還害你不成,你小子不知好歹,若貨有個差錯,到了廣州你知道如何辦你嗎?是剁胳膊還是剁腿剜眼珠?”

阿蘇的氣焰立刻被壓下去幾分,阿丹踢他一腳罵咧咧道:“你小子,人沒走,茶先涼了。溶哥是給你臉,懶得搭理你呢。”

這才吩咐人來重新開箱檢驗,阿丹低聲對秦溶提醒:“溶哥,若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旁邊的船,去寧波,一刻鐘後起航,去寧波如何?”

秦溶沉個臉,指揮着開箱,本是第三排的箱子要被打開,秦溶厲聲喝:“發現壞貨怎麽驗看?規矩都沒了?”

衆人一愣,毫不懈怠的開始挪開箱子重回碼頭,只剩下了最下面兩排,打開箱子時不由驚得目瞪口呆,驚叫道:“黴貨!”

一片片煙葉拾起,竟然是黴爛的貨,有的貨還滲出水漬,濕嗒嗒黑黢黢的爛得生了綠白色的毛。秦溶指了這箱貨吩咐,“開六箱,隔箱查驗。”

“是,六堂主吩咐,開六箱,隔箱驗貨!”

喀嚓嚓撬開箱子的裂木響聲,一箱箱貨打開揭開油紙,驗貨的兄弟報着:“十成壞貨!”

“八成壞!”

“九成壞!”

廢貨!

阿蘇急得撲去看,一把把抓起爛掉的煙葉大喊:“怎麽會,怎麽會,分明是驗看齊整的貨,不會這樣的。”

“第二列開箱,隔三驗看。”秦溶吩咐,衆人應聲去查。阿丹邊氣得罵了跺腳,邊向窗外看,緊張的看着來往碼頭的人提醒:“溶哥,快動身吧,來不及了。隔壁的船走了,要到下午才有船離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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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請大堂主二堂主過來。”秦溶吩咐一聲。

他偷眼看看艙門外碼頭上的情景,将風衣一裹囑咐阿丹守在這裏,剛要拔腿離去,卻聽到船艙外大聲的喧嘩:“做什麽?這是怎麽了,怎麽了?我的貨,啊?我的貨,怎麽這樣啦?”

手持文明棍的方會長慌張地進來,看到打開的黴爛貨驚得目瞪口呆,撲過來跪地大哭着:“我的煙,我的雲南上乘的烤煙,好好的煙,我身家性命在這一船貨上。”

一把抓了阿蘇的手問:“你還我的煙草,你還我!你們青道堂從來做事平穩的,怎麽能出這種亂子,我的煙。”

秦溶上前安慰說:“大堂主就要到了,若是有什麽話,等大堂主到了說。好在這貨爛在開船前,總比爛到廣州好查案。看這爛貨的程度,三兩天也不至于黴爛到這地步。不知道是有人調包,還是有人走眼。”

目光卻打量着方會長,含混不語。

方會長止住哭聲,看了秦溶問:“二爺這是什麽話?這煙草,難不成還是我們弄假不成?”

“我有說了嗎?我有說是方會長你弄假嗎?方會長身家性命搭在這一船貨上,如何會弄假呢?不過我們會請了巡捕房來查看,看看暗鬼在哪裏,如果是我們青道堂的纰漏,照單賠付;如果是有人用障眼法耍青道堂,呵呵,道上的規矩就夠那黑心小子去吃一壺,不知道是剜眼還是斷子絕孫。”

方會長雙腿一軟,坐在地上。

“溶哥。”阿丹跺腳,隔壁的船已揚帆遠去,阿丹緊張地向外望望,低聲催促:“溶哥,離開碼頭去避避。”

話才說罷,蔣濤大堂主已帶着二堂主賀望遠趕來,怒氣沖沖如臨大敵。青道堂幾位堂主到場,驗看了貨物,五爺薛輝笑了:“哎呀,這單子的保費還真可觀,高出尋常的幾倍,只是這煙忽然自己發黴了。”

方會長神情恍惚結結巴巴說:“我的煙草,我的煙。”

“驗貨那日,是誰個驗的?按堂歸,斷手!”

噗通通跪地幾名弟兄大聲說:“大哥,兄弟們驗貨,按了規矩驗的,當場,絕對沒有爛貨。”

“貨艙誰當班?”

“二堂主的手下。”

不多時,抓來的幾人對質。

秦溶走到方會長面前說:“不知方會長的意思,是想我們追根出這罪魁禍首斷手剜眼,還是交由巡捕房?”

“方會長如何知道罪魁是誰呢?六弟你多心了。若是方會長賊喊捉賊,那他兩歲的兒子,如花似玉的小妾,今晚都不知道在哪裏了?”五哥薛輝點燃一支煙深吸一口說。

方會長吓得跪地叩頭,砰砰亂響:“五爺、六爺,蔣大爺,饒命呀,不是我,不是我,是有人托我來運貨,給我了一筆好處費,不多,兩萬,我什麽都不知道。”

“誰?誰讓你做的?”秦溶厲聲喝問。

“是,是秦爺,藍幫的秦爺!”方會長一席話,衆人愕然,無數目光投向秦溶。

秦溶一把提起他的衣領質問:“你說清楚,是秦阿朗親自指示你做的?”

方會長驚慌道:“是秦爺的兒子楚大少安排的。”

“大爺,大爺,不好了,秦氏商會來人了,那邊的費師爺親自率人來接六爺,不,二少爺回府!”跌跌撞撞進來的弟子報信,秦溶猛然回頭,望向船艙窗外。

猛聽“咚!”的一聲響,巨物墜水的聲音。

“救命呀,救人呀!秦大少爺車沖進江裏啦!”

“救人呀,謝老爺的公子掉江裏了。”

“包小姐,包董事長的千金在車裏。”

驚呼聲一片時高時低,一片混亂,秦溶拔腿沖向船艙外,四下一看,衆人手指的江面上,掙紮着幾只撲騰的胳膊,黑色的頭頂不時冒出江面又沒下,大喊着“救命!”。

秦溶不假思索噗通一聲跳進江裏,直游去掙紮着的幾個學生。阿丹和阿蘇也尾随跳下江,噗通通的幾人跳下江時,秦溶才發現,前面已有幾道黑色的頭起伏在寒冷的江面上向那墜水的兩輛車游去。

“老爺,小心呀!”

“大哥,大哥!”岸上的驚呼聲蓋過了學生們的呼救聲。秦溶奮力游去落水學生時,發現游在前面的人竟然是秦老大。

“沛兒,挺住,沛兒!爹來啦!”

就見江面上一道若隐若現的黑影穿破江面如箭一樣沖向江裏掙紮的手臂。那是人,是秦老大,威震江湖的黑幫大哥,聲名赫赫,擁有萬貫家財,竟然毫不遲疑的投入江裏去救人,救兒子。

秦溶驚愕,沒想到是秦老大親自跳水去救兒子,那聲嘶力竭的喊聲令人揪心,怕只是父子才如此的動情,他記得一次他和哥哥在冰面上墜冰洞,娘就奮力不顧一切發瘋的沖去,一路就是這麽呼嘯奔來,幸虧過路的好心人救了他們兄弟。心裏不由為之一動。

江裏那敞篷車墜水,夾出很大的漩渦,下沉時一浪浪的卷了救援者無法靠近。

有人在岸上大喊:“秦大先生,快躲開,小心被卷下江裏。”

焦慮緊張的呼喊聲,噗通通不停有人跳進江裏追來。

秦溶屏住呼吸,拼命的游去那大漩渦和撲騰求救的手臂,仿佛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驅逐他,驅逐他去救秦沛,他的大哥,有着共同的血液。雖然他厭惡他,但是仿佛那是自己一條生病的腿,被老虎咬住,但是他不放棄。

學生們胡亂撲騰,秦溶游去時秦老大已經抱住了秦沛,只是秦沛活命心切,竟然抱住了父親的脖頸死死不肯放手,嗆了幾口水嗚嗚的哭喊着:“爹地,救我,爹地,我,我不想死!”

游泳救人的人都知道這舉動危險,搞不好要拖累救人的人同歸于盡。秦老大身邊的護衛已經過來幫忙着喊:“大少爺,放手呀,放手,這麽下去都要死。”

秦沛也嗆了幾口水,大哭着嚷:“爹地,奶奶,救命!”

秦溶氣得游近,貼近身子在江中時沉時浮的父子,揮拳将秦沛打昏罵:“你奶奶能跳進來救你嗎?廢話!把他拖上岸去。”

只不過這瞬間,秦老大看他的眼神滿是吃驚,秦溶自信此舉最妥帖,秦老大一個眼色,手下人拇指食指在口裏發出長長的柳哨聲,示意衆人撤退。

江裏掙紮的學生有人被救向岸上游,有人就在水裏沉沒。

岸上已圍觀了無數指指點點的人,秦溶看父親馱了秦沛游走時專注緊張的神情心情激蕩,他想,江面碼頭如此亂,更是青道堂的地盤,秦老大在江湖敵人多,如此貿然跳進江。萬一有人此時打冷槍?再或者是有個閃失,豈不因小失大?畢竟他率領這麽大個幫派,畢竟他不是個凡人,此時的處境很是危險。相信定江上幫會裏混的,水陸上的本領都是了得的,何必他親自出馬?

翻身向江岸游回時,秦溶忽然看到不遠處江面上散落的一把卷曲的燙發,人,有人在江裏。秦溶奮力游去,伸手一扯向上一提,一把抓住衣領,看是個女孩子,白白淨淨的。他想不了許多,就帶她向岸邊游去。才爬上岸,秦溶喘息着跪趴在堤壩上,将女孩子交給一旁的阿丹,自己在大口喘息。

秦沛已在秦老大懷裏被掐人中醒來,哼哼呦呦的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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