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24孝老爹

耳邊卻聽到左護法朗聲訓示,望大家以秦溶受責為戒,以儆效尤,并再次重申,重大過失者,無論職位高低,一律降三級留用,并在三年內不得委以重任,也不得調離職位,更不得離開定江。如有違反,刑罰加重。

秦溶撐了最後一口氣,在廂房的卧榻上費力吩咐阿丹:“去,去。”

阿丹急得落淚:“六爺,求誰也沒用了。剛在堂口小老鼠告訴我,六爺這大手筆,可是誤了前程呢。即便老爺想栽培六爺,這三年內也無法委以重任了。怕西陵碼頭那些活計,未必能再給咱們,就連青道堂,怕也要交由旁人去管理呢。”

秦溶心裏涼意暗生,他不想在藍幫平步青雲,得些什麽。只是自此被挂在藍幫無所事事,做個賦閑的少爺,也終非他所願。

“去,出去!”秦溶吩咐。

“溶哥,這不是賭氣的時候。”阿丹急得跺腳。

“不,不,不賭氣,別讓,別讓……”

“別讓那些人進來伺候擦傷是吧?”阿丹心領神會。

秦溶費力點頭,竭盡氣力吩咐:“阿丹,我們離開,尋個窩,療傷。別讓,我娘,知道……”

“可是,溶哥,不行,你傷得比往次重。阿丹粗手粗腳的,怕照顧不周出事,不如去醫院?”

秦溶搖頭,拼命搖頭否決,阿丹難過的點點頭,只得依從他。

他的手下扶他上車,驅車直奔青道堂旁那所舊宅子,好熟悉的地方,雖然塵土蒙生,但是還是那麽溫暖。

太陽灑進窗格,他趴卧在床上,阿丹緩緩解下他的褲子,那已經被處理過的傷口依舊在滲血。

“溶哥,還是去醫院打一針,若是破傷風可怎麽是好?”

“怎麽就這麽邪乎,死不掉的。”秦溶說。

阿丹知道他脾氣倔,也不同他辯駁,拾起廚房裏落滿灰塵的碗下樓去找隔壁大媽讨碗溫水。不多久再轉回來時,秦溶已經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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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溶恢複神智時,他無力睜眼,卻覺得自己仿佛躺在一張水做的大床上。躺在上面,床在晃動,冰涼涼的,一波一波的,還發出呼嚕呼嚕的響聲,如豬圈裏的聲音。他伸手摸摸,涼涼滑滑的,臉貼湊過去,就更覺得舒服,本來滾燙的身子就舒服許多,這枕頭都舒坦無比。他伸展下身子,将腿跨騎過去,就聽到“嗚嗚”兩聲驚醒的聲音,一巴掌打在後背上罵:“這孩子,睡覺都不老實!”

秦溶一驚,仿佛從夢裏回到現實,頓然恍悟。他睡在了父親的肥胖的肚皮上,難怪如此舒坦,軟軟的,顫顫的,冰涼的。父親卻不忍弄醒他,拍拍他的背仰面朝天嘆氣,哄了他入睡,秦溶一陣心痛,卻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自己都不覺得。

“還說你小子賭氣跑掉了呢,原來是躲在這裏來養傷了。”秦老大哼了聲責備道。

阿丹,一定是阿丹出賣了他。他的目光向門口處搜尋,父親摟緊他說:“別找了,虧得阿丹來報信,要不是大夫來打了針,怕你要送了命去。”

抱怨地望着他,到嘴邊的話咽咽反是沒吐出來,眼眸裏噙了淚,慌忙側頭去揩。

秦溶心想,打的時候不見你心慈手軟,這個時候貓哭耗子,打在我肉上疼,你哭什麽?

也不理他,側身想睡,傷口撕扯得疼,微動身子,腰卻被父親一把按住責備道,“你當這是好玩的?就不說旁的,若是伺候不周生了坐蓐瘡,那就是痛不欲生了,這屁股都要爛掉。”手指在他兩團肉上戳弄,疼得他哎呦的慘叫一聲,大汗淋漓。

看他一副讨好的笑,神情仿佛在吓唬一個五六歲的娃兒,令人哭笑不得。只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委實的可惡,在他身上不停的撫摸查看,仿佛在檢查每寸肌膚。手摸去身下時,秦溶一個激靈,頭頂都冒出涼氣,惱得大罵:“放手!”

虎落平原被犬欺,秦老大嘿嘿一笑戲谑地望他,眯着眼用手指挑起藥膏,一點點在他傷口上塗抹,那神情裏無盡的享受,心滿意足地說:“那瓦糕,嘿嘿,還挺好吃的。虧你小子有良心,還買給爹一塊兒。”

秦溶想,定是猴子替他去交給母親的。那麽,娘是知道他挨打躲出來了?

見他默然無語,秦老大咳嗽兩聲也不看他,尴尬的說:“爹打下秦氏商會的基業,靠得就是個狠,靠得就是個‘公正’。不論是誰,犯了幫規,嚴懲不貸。可是,爹心裏這個疼,你就是爹心頭的一塊兒肉,疼呀。你,要恨爹就恨吧,可是別為了躲爹,在這裏委屈了自己。你要是不想……那,爹出去住幾天,也同你二叔去東北看看你胡老叔。”

秦溶心頭一緊,其實他似乎沒責怪父親,也從不想受他什麽蔭庇。這回的罪過是他咎由自取,他心甘情願,本來就無怨無悔,談得上什麽忌恨埋怨?可是他不想過多的辯解,那不僅是徒勞,反而是欲蓋彌彰的可笑,就不屑地奚落說:“我躲什麽?是你老婆太多,我不想回那裏去被她們排着隊翻豬肉一樣摸來看去的。”

他記得阿沛發燒,府裏那十來位姨太太如鴨子一群守在床頭伺候,這個給寬衣解帶用燒酒擦身子,那個給寬寬褲帶為了阿沛好喘氣,竟然還有人擦屎端尿,阿沛就那麽坦然的享受着,讓他看得厭惡。

這句話反是讓秦老大驚愕了,動動厚厚發紫的唇,瞪大眼,恍悟好一陣才揉揉頭,嘿嘿笑了,“瘦得兩條小腿柴禾棍兩根沒點肉,誰愛看你呀!也就你爹我,賤骨頭,一天不見你們哥兒倆,都想得心裏癢癢。”秦老嘀嘀咕咕罵着,看秦溶掙紮了試圖起身,就忙從桌上端起水扶他起身說:“來,喝點水。”

秦溶搖頭,卻還掙紮了起身,秦老大費解的問:“做什麽?”

“出恭。”他小聲答,倒吸冷氣疼得一個戰栗。

秦老大俯身從床下拾起黃銅夜壺說:“別亂動,給你新備的。”

秦溶一怔,不想老頭子連這都備下了,看來真打算在這裏安營紮寨了,臊紅了臉堅持着要起身。

“大解呀?”秦老大不甘心地問,腳向床下一拐,一個鋪了炭灰的瓦盆挪出來,秦老大擡他的身子說:“來,爹都給你備好了,別亂動彈,爹抱你。”

“不!”秦溶狼狽的推開他,驚惶的目光,含了羞惱,虧着老東西想得出來。

秦老大得意的哈哈笑了,低聲問:“那,是害羞了?你個臭小子,從你娘胎裏出來不是光光淨淨的呀?誰不能看,爹也能看你。”

又見秦溶側過頭堅持的樣子,嘿嘿笑了狠揉他的頭說:“好,爹給你放好,扶你蹲下,爹就出去侯着去。”搖搖頭嘆氣說,“當爹真賤骨頭,愛聞這臭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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