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線索

邱正夏用張小鐵片戳開了204的房門。

苗族夫婦走得匆忙,屋裏保持原樣,行李都還沒收拾,地上有一灘嘔吐物,韓貝矜貴地捂住口鼻,打起手電照了照,沒有發現異物。

只有一張床,這戶人家不寬裕,沒有多開一間房,一家四口擠一塊兒,地上還鋪着張草席,可能是女人和孩子睡在床上,男人打地鋪。“喂,正夏,你那有沒有什麽疑點?”韓貝戴起手套,檢查一番床頭櫃,回頭,看到邱正夏在翻別人的行李包,頓時無名火起,“你敢偷東西試試!”

邱正夏大喊冤枉:“韓貝!你別仗着為師寵你就無法無天了!這是侮辱貧道的人格!有辱茅山派的名聲……”

于是,韓貝從他褲兜裏搜出一對銀手镯。

“嘿嘿……”邱正夏讪笑。

韓貝恨鐵不成鋼,毫不客氣地給他一個巴掌。

邱正夏捂臉,嘟嘴,淚汪汪,抽鼻子,像只咬破沙發的大狗,目光純潔無辜天真明亮。

韓貝本想再給他一巴掌,可惜被那目光攻擊得潰不成軍,只好作罷,丢下狠話:“手腳給我放幹淨點!”

想來是苗族夫婦知道手镯挺貴,就沒再讓女兒戴。韓貝把手镯塞回行李包,環顧一圈,“好像沒有什麽線索。”

邱正夏翻找垃圾桶,“沒有吃的,這父母真小氣,都不買零食給孩子吃。”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檢測有毒物質,不要亂碰東西。”韓貝拉住他,“算了,走吧。”

“誰說我不會檢測?”邱正夏指尖上拈着一枚小陀螺,“我最新設計的甩奶舞娘,只要一摁進電池,遇到有重金屬超标的環境就會自動旋轉。”

“吹吧!拜托你取點有涵養的名字,什麽素質!”韓貝冷眼:在我家裝竊聽器的人是不是他?

“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道為師的厲害!”邱正夏意氣風發地摁進一枚紐扣電池。

名為甩奶舞娘的小陀螺“刷”地亮起電光,随即“嘭”一聲燒起青煙,焦味也冒了出來。“啊呀呀喲喲!”邱正夏瘁不及防,飛速把它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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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啦啦……”小陀螺滾進毯子裏,連閃幾下火光——啪!炸了。

“……”韓貝抹汗:我太看得起他了,他會組裝個屁!

邱正夏撿起陀螺,摳掉電池,揣進褲兜,恬不知恥地說:“這整個房間重金屬超标!很危險!我們馬上撤退!”

“你給我滾遠點……”韓貝頭疼,抖了抖那塊可憐的薄毯子,看看有沒有火星掖在縫隙裏,免得造成火災隐患。

這一抖,露出床頭的一個枕頭和兩塊浴巾,看樣子是枕頭不夠用,兩個孩子把浴巾折疊起來充當枕頭。手電筒的光一晃而過,韓貝恍惚覺得自己看到了什麽異常,回眼再看,光束重新固定在其中一條浴巾上,他怔了怔,正要伸手,被邱正夏握住了手腕。

兩條浴巾都是白色的,瞧着沒有什麽不同,一條是這個招待所的,而另一條邊緣不顯眼處印着幾個斑駁的字母,是吳文全溺斃的那家招待所名稱的拼音打頭字母!

韓貝偏頭問邱正夏:“會不會是我們記錯了?”

“我包裏還有一條,對一對不就知道了?”

“你怎麽看?”

“還用說嗎?是我們中的某人幹的!這浴巾八成有問題,你閃開點,別碰到它。”邱正夏抽出一把鑷子,謹慎地夾住浴巾,丢進廁所馬桶裏,連沖了幾次水,浴巾角都沒沖下去,馬桶堵了。

韓貝靠在門邊,抱手道:“小傻瓜,當馬桶是黑洞嗎?這能沖下去,我也可以把你沖下去。”

邱正夏解開褲裆,往馬桶裏撒了泡尿,“童子尿解毒,貝貝,你也來尿一個。”

韓貝大窘:“尿你妹!誰說我是童子?”

邱正夏晴天霹靂地望向他:“你把童子身給誰了?”

“咳!幹你屁事?”

“你不知道我有處男情結嗎?”黑暗中,邱正夏的眼神凄凄惶惶,那麽那麽傷!心!欲!絕!

“我管你有什麽情結啊?!”韓貝忍俊不禁,擡手看表,轉移話題:“還差三分鐘,馬上收起你的小雞雞!走!”

邱正夏穿好褲子,抽出一張道符點燃,左右上下揮舞火光,碎碎念:“我要詛咒那個搶走你童子身的人渣……”

韓貝堪堪忍住了笑,搶過燒了半截的道符丢進馬桶,“廢什麽話?快走!”

衛金鈎退掉房間,找老板娘結算了房錢,老板娘以為他們嫌晦氣,一個勁地道歉。韓貝與邱正夏整理好東西走下樓時,聽到香九如對老板娘說:“您多慮了,我們剛好要趕路,和瑤瑤沒關系,父母帶着小孩子在外奔波,難免會照料不周讓孩子生急病,大家都該體諒,沒什麽不吉利的,等她們回來了替我問好。”

邱正夏從後面扳住韓貝的肩膀,耳語:“我們中只有他會用毒。”

“誰都會用毒,只是他最厲害,說不定毒害瑤瑤的只是一般的毒,不是高手也會下。”韓貝想不出香九如下毒的動機是什麽,他也想不出一個生命垂危的病人盜墓圖什麽,他沉思片刻,說:“再說,如果我擅長用毒,害人就會回避用毒,避免讓所有人都懷疑我。”

邱正夏不高興,吃醋:“你為什麽為他說話?不會是移情別戀,迷上那個老妖怪了吧?”

“啧!我哪有!我……”韓貝辯解了一半,怒:“我移你個隆冬球的戀啊!”

裝備全搬上了車,彭鲲和柳真把兩輛車開出招待所,停在門口等待。老板娘還在和香九如唠嗑,據說打了電話詢問苗族夫婦,孩子送醫後挂瓶葡萄糖,情況良好,正在吃點心,要等明天做全面檢查。

香九如手搭在香東潭的胳膊上,慈眉善目且虛弱蒼白,淺淺地笑着:“那一對孩子是福大命大的長相,保準不會有事的。”

衛金鈎再一次催促,看到韓貝,欲言又止,想必是自以為偷到了地圖,結果沒捂熱就丢了,心中不安,又不好意思聲張,拐彎抹角地打探:“韓少爺,地圖可別忘了帶。”

“我保管得很好,你放心。”韓貝換了軍靴和迷彩軍裝褲,褲腿上一溜的口袋,聞言按照邱正夏的叮囑,假模假樣地捂住一個口袋,那裏面裝着一張迷惑人的假地圖。

邱正夏陰陽怪氣地笑笑:“你哪有保管好?剛才差點丢了,幸虧柳真撿到還給我們。”

不止衛金鈎,韓貝也略感詫異。衛金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幹笑:“那就好!那就好!韓少爺,車在外面等了,快點。”

衛金鈎跑走,韓貝籲出口氣,責備道:“這離間計太粗劣了,腦子進水了才會信。”

“我管他信不信,讓他不高興就對了。”

韓貝也感到解氣,嗔怪地瞥他一眼,“你是直接從他那偷走地圖,還是掉了包?”

“掉包。”

“拿什麽掉包?”

“你寫給我的情書。”

韓貝扶額:“你真要糟踐了我的名聲才甘心嗎?”

兩輛越野車一前一後離開招待所,韓貝望眼欲穿地期待隊長能半途攔截,可事實讓他失望透了,一夥人暢通無阻出了百色。

彭鲲是個任勞任怨的好夥伴,車開得又快又穩,從淩晨一直開到天亮也不見困意。韓貝坐在後排,與邱正夏東倒西歪地睡了幾覺,渾身骨頭酸痛,一看表,已是七點多了,頗為不好意思,“彭大哥,你一晚沒睡,我來替你吧,你休息休息。”

彭鲲搖頭笑道:“不礙事,過了前面那個小村莊再說。”

邱正夏斤斤計較:“他們兩個怎麽不先替啊?”

所謂“他們兩個”是劉懶和周王言,周王言也迷迷糊糊地醒了,打個呵欠說:“一開始各人走各人的,找地方集中,也不會搞出這麽多事。”

劉懶插嘴:“呸,說不定各人走各人的會搞出更多事。”

邱正夏:“你等會坐到香九如那輛車去。”

劉懶就是畏懼香九如才擠上這輛車,驚道:“幹嘛?我招你惹你了?”

邱正夏孩子氣地挑釁:“你跟我們不是一國的,我們不歡迎你。”

劉懶眼看又要嗷嗷吵架,彭鲲連忙道:“別吵了,我道歉!這是我出的主意。”

“就是因為有卧底嗎?消息可不可靠啊?”韓貝打開一瓶礦泉水漱漱口。

“絕對可靠,我那個警方的朋友就是刑偵三隊的,他們隊長杜寅派出了兩個文物專案卧底跟進這個案子。”

“怎麽變成兩個?”這麽說猞猁沒有掉隊!韓貝暗喜之餘心罵:我操!隊裏哪個人是內奸?

“這是我與你們會合前半天獲得的消息。”

邱正夏:“卧底劉懶同志!不要裝了!組織命令你大義滅親逮捕你舅舅!”

“你才是卧底!”劉懶要從副駕駛爬過來打他,被彭鲲摁了回去。

周王言道:“如果我們之中真的有卧底,這種蠢辦法不能阻止他送出消息的。”

韓貝豪氣地對彭鲲:“聯系上你那個警方的朋友,有什麽消息及時通知我,錢不是問題。”

彭鲲苦笑:“不行啊,韓少爺,他全隊人員的行動和通訊都被杜寅監控了。”

“不去算了!”韓貝試探着說:“明知有卧底,還冒這個風險,不是自找麻煩嗎?”

當下,所有人神情驟變,彭鲲清清嗓子,盡量柔和地勸告:“韓少爺,你別擔心,我和金鈎做了最壞的打算,就算我們隊裏有卧底,”說到這,他的眼裏閃現出一抹充滿自信的殺意,“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他不成?”

韓貝冷汗津津,若無其事地及時改口,“說得也是,我都花錢了,哼!警察什麽的,本少爺從沒放在眼裏!”——怎麽忘了?這一夥惡徒幹的是玩兒命的買賣,怎麽會忌憚警察而輕易罷手?如果固執己見,他們可不會對自己客氣,就算記下地圖也枉然,他們有的是手段逼供,尤其是香九如,什麽毒藥沒有?

劉懶啐道:“你們窮操心什麽?我們隊怎麽看也不像有卧底,說不定兩個卧底都在甘藥商的隊伍裏,哈!哈!哈!”

“兩個都在我們隊裏呢?”邱正夏習慣性嘴賤:“那我們可真是倒了血黴啊……”

韓貝愛撫他的狗頭掩飾自己的心慌:“閉上你的烏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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