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同床

我是被夜半嘈雜的雨聲吵醒的。沉沉的夜,雨滴落在屋瓦與竹葉上,淅淅瀝瀝,四周再也沒有別的聲響,融入耳中是一種別樣的寧靜。

我沒有睜開眼睛,因為感覺到懷裏躺着一個人,那人身上是淡淡的清冷松香,讓我有些怔忪,不知是在夢中還是現實。

然後我慢慢想起了昨晚放肆的試探,東方從一開始就沒有認真地抵抗,不論是我強壓着吻他,還是故意做出求歡的動作,他都沒有真正下狠手,要知道,一個天下第一的高手,即便是失去了深厚內功,只要他願意,他依然能有用一百種不同的辦法殺掉你。

可他拔出了刀防備,面向我的卻是不傷人的刀背。

此刻我的心情有些複雜,因為我知道自己是躺在東方的床上,他居然沒有把我一腳踹到外面去,還讓我睡在他身邊,睡在已經封閉了內力的他身邊。

我幾乎可以肯定,他已經有點喜歡我了。

面對這樣的結果,我不知該心酸還是安慰。

我還記得前世,臨死前,他曾對任我行說:“任教主,終究是你贏了,我敗了。”任我行得意大笑,道:“你這‘東方不敗’的大號,可要改了吧?”

他苦笑着搖頭:“不必,東方不敗既已落敗,便不會再活在世上。”

他是這樣決絕之人,生死如此,癡心亦如此。

我比誰都明白,他是一教之主,可是身邊能懂得他悲苦的人太少了,他高坐在大殿上,下面的人跪服山呼,一聲一聲,卻沒有一個聲音能解救他的孤獨。時至今日,難得有一個人能與他貼心,他無法抗拒。即使那個人身份低微,品行卑劣,可他不在乎這些,喜歡便是喜歡了,縱使萬劫不複,也決不後退。

就為了這一份決然,我曾經想,我應該遠離他,暗中做一個保護者就足夠。可慢慢的,我發現我對他是有欲望的。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是在雜役小院時。朱寒頂替了我去給閉關的東方送飯,回來後,他用一種充滿邪欲的口吻談論着東方的美貌。

那一刻,我是真的想殺了他。

我想起曾經囚禁東方的三年。那時,已經掌握了日月神教大權的我,有很多種方式對待對我百依百順的東方,可我依然選擇最偏激的那種,我親自打造了一座與世隔絕的花園,設下重重鐵鎖,從此之後,他生命裏終于只剩下了我。

我有過那麽多的女人,卻沒有一個能讓我産生這樣強烈的欲望,我甚至想到,若是這一世,東方身邊真的不再是我,有別的男人擁抱他,親吻他,與他同床共枕,他再也不需要我,藏盡溫柔愛意的眼中望着他人,我能忍受嗎?

只是想一想那個畫面,我都會想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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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為着這個,我來到內院後,總是縱容自己做些暧昧的舉動。

窗外的雨聲密了,眼前忽然有光亮閃過,我心中一緊,紛雜混亂的思緒全飛了,連忙伸出手去捂東方的耳朵,幾乎是立刻,一連串春雷就在耳邊轟響。

待到外面再次安靜下來,我睜開了眼,屋子裏很黑,除了快要熄滅的炭盆裏偶爾爆開一點火星,什麽也看不見,感到懷中人還安穩地睡着,沒有被雷聲吵醒,我才慢慢松開,輕輕捏了捏他柔軟的耳垂,雙手改為擁住他的肩膀,将被子又掖緊一些。

他似乎感受到了暖烘烘的氣息,無意識地往我懷裏靠了靠,頭輕輕靠上了我胸口,我心中有種酸脹的滿足感,無法控制地将人整個撈在懷裏,用四肢纏得緊緊的。

“嗯……”東方沒有被雷聲吵醒,倒是被我弄醒了。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發現被我抱住後會有什麽反應,便閉了眼睛裝睡。

他先是擡手揉了揉眼睛,還迷迷糊糊地哼哼了兩聲,過後他似乎想翻身,掙動了兩下突然發覺自己動不了,身子猛然僵住了。

我心中暗笑,表面還是不動聲色,一副熟睡的樣子。如果東方沒有封住內力,一定能察覺到我的呼吸有些亂了,可惜他現在的五感都與普通人無異。

他僵了一會兒,第一反應是往後動了動腰,将自己的下腹移開,還小心翼翼地伸手拉扯着自己的寝衣,直到發現衣服并沒有淩亂的跡象,才松了一口氣。

他不再動了,然後我聽見他嘆了一口氣,很小聲地嘀咕:“昨天就該把你丢到外面去……”可他這麽說完,上身卻是依戀地往我胸膛靠了靠,下半身卻還是小心翼翼不敢貼近。

我心中有點酸澀。

又安靜了好長一會兒,在我懷疑他是否又睡着時,他忽然在我懷裏擡了擡頭,我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穿透了濃郁的黑暗,落在我臉上。

“楊蓮亭……”

他很輕很輕地叫我的名字,手指在我左臉的疤痕上劃過。他給我用的藥都是最好的,剛開始看得那麽可怕的傷口,現在已經慢慢收口,只剩下一條細細的疤痕。

他的指尖撫在上面,讓我幾乎想要屏住呼吸。

“楊蓮亭……我看不透你,”他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聽來有點恍惚,“我總覺得,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可這怎麽可能呢……”

是啊,這怎麽可能,我也在心中輕聲附和,可我們真的相識很久了。

他又不再說話了,但我知道他還在看着我,窗外的雨還在下,滴滴答答地像是敲打在心上,過了一會兒,東方又叫了我一聲:“楊蓮亭……”

然後他拉過被子把我們倆人裹在一起,雙手伸出來,摟住了我的脖子,湊過來在我唇角輕輕一碰,随後他低下頭,靠着我的肩頭閉上了眼,慢慢又睡着了。

我摟着他,心軟得一塌糊塗,一剎那覺得,就這樣停住吧,天不要再亮起,我願意在這個濕漉漉的深夜,守着懷裏這個男人,永遠永遠。

清晨還是來了,雨下了一夜,在破曉之時停了。天色透着瑩瑩水光,東方居然還沒有醒,他微微蜷縮着身子被我抱在懷裏,半張臉都蓋在厚實的被褥下,我把被子往下拉,掖在他下巴,他被捂得發紅的臉頰露出了,嘴唇抿着,睡相出乎意料地孩子氣。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睡得如此安穩過,前世也沒有。

好奇地盯着看了好久,直到東方皺皺眉要醒過來,我沒有再裝睡了,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皮動了動,卻又沒有睜開,還迷糊地往我懷裏鑽,不情願地哼哼了兩聲。

我被他蹭得內心火熱,幾乎要仰天長嘆,老天爺啊,窮盡前世今生,我都沒見過他這幅又軟又乖的模樣,如何把持得住!

前世他身子骨比現在差多了,根本睡不了多長時間,我每次睜開眼,他已經半坐起來,拿了針線在繡。今生,卻是第一次與他同床共枕。

在我身上賴了足足有一刻鐘,他終于睜眼了,然後他懵懵擡頭,慢慢對上我含笑的眼睛。頓了一下,他眼中的茫然一瞬間消散,臉似乎紅了,然後猛地要推開我。

我還沒抱夠呢,趕緊把人一撈,按在懷裏親了一口:“乖,別動。”

他又僵住了,臉上強作鎮定地看着我:“楊蓮亭,你這是做什麽?”

我厚臉皮地笑:“教主,小人這是禮尚往來。”

他蹙起眉頭,我指着自己的嘴角,慢悠悠地說:“昨晚,教主在……”

他一下明白了,這回連耳朵都紅了,躲閃着眼睛,吶吶地說:“你怎麽沒有睡着……”

我看着他,看着他,心中不由長長嘆息一聲,低頭把人抱得更緊。

放不掉了,這回是真的,放不掉了。

“楊蓮亭,”他閉了閉眼,低聲問,“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知道。”

“我是……男人。”

“我知道。”

我深深地凝視他,然後垂眸輕吻他的眉心,鼻尖,耳朵,臉頰,他沒有躲,當我吻到他的嘴唇時,我說:“我愛你。”

他渾身一震,眼睛驀然瞪大,呆呆地看着我。

“東方,”我抱住他翻了個身,手臂撐在兩邊,壓在他身上,再一次吻了上去,我用手托着他的後腦,細致溫柔地吻了他很久,直到他雙手攀上我的脖子,有些生澀地回應了我,我才意猶未盡地放開了他,重複地說,“我愛你。”

他把臉埋在我的肩窩輕聲喘息,很久之後,他才說:“楊蓮亭,你要知道,招惹了本座的人,日後若敢背叛,本座絕不會放過。”

我輕笑:“小人明白,以後小人生是教主的人,死是教主的死人,生死不離。”

“哼,說得倒好聽。”

我笑着捏了捏他發燙的耳朵,他不知道自己說這些強硬的話時,臉卻發紅,還一直埋在我懷裏的樣子有多麽令惹人愛。

這一刻我才知道為何前世的我越爬越高,擁有的越多,心中卻越發空虛。

所愛的人能夠陪伴在自己身邊,那種滿足是多少金銀財寶都無法比拟的。

之後,我在床上跟東方膩歪了很久,對彼此的心意都了解了,我的臉皮也随之變厚,把人又親又抱,直到被惱羞成怒的教主大人一腳踹下床。

我倒在地上望着他笑,做這些時,我都很小心地避免去觸碰他的下體,身體的殘缺是他心頭難以橫越的坎,我知道,只有等他完全信任我了,我才算真正擁有了他。

伺候教主用完了早飯,看着他往成德殿去,纖瘦的身影轉過一道彎,一點一點被堆疊的假山擋住了,我臉上的笑終于漸漸消失了。

我彎腰拿出那瓶毒藥,揣進懷裏,走出了東方的房間。

曾經想要遠遠看着他,守着他,但現在的我做不到了,想要和他過一輩子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我并不是什麽優柔寡斷的人,既然決定了就不會搖擺不定。

我武功低微,現在練也來不及了,這樣我遲早會成為東方的拖累,一個高手若是拖着個能被人随意拿捏的累贅,那麽他離死期也就不遠了。

我不能讓東方死,就得先殺了他們。

我做這些打算時,忘了他是年紀輕輕便擊敗任我行,以狠辣手腕奪得大位的東方不敗,忘了如今的聖姑任盈盈是他親手帶大,很得他的疼愛。

我更忘了他現在并不知曉前塵往事,我也并非那個在他身邊多年的楊大總管,而是個主動爬了他的床,還算會讨他歡心的小雜役。

當最後功敗垂成,我聽見他用冷厲的聲音吩咐手下将我關入地牢,我才意識到,他或許有些喜歡我,也放縱我的親近,卻一直沒有相信我。

作者有話要說:

教主(邪魅一笑):楊蓮亭,以後你就是本座第八位夫人。

小楊:Σ( ° △ °|||)媽蛋啊,老子都忘了教主還有七個小妾啊!卧槽,現在告白虧大了啊,我不幹了!我要離家出走!(?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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