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吃醋

巳時三刻,我來到廚房時,老庖廚已經在竈前忙活了。

“楊小子,今兒做什麽?”他把手擦了擦,回頭問。

我瞥了一眼長案上的菜,挽起袖子:“下雨了,做點溫補的,用瓦罐炖野菇老鴨湯,記得把油撇幹淨,其他的我自己來。”

“行,”老庖廚轉身将曬幹的野菇用水泡發,笑道,“聽說你搬到教主那兒去了?真是不得了啊,就算是素雲姑娘跟了教主那麽久,也從沒這麽擡舉她呢。”

我笑笑:“還是一樣的伺候,沒什麽不同。”

老庖廚搖頭:“這可不一樣,能進教主的屋子那就是獨一份的,就是七位夫人也得留在後院裏,沒教主的允許都不許出來,你這麽天天貼身伺候的,便是連夫人長老們也要巴結的!小夥子,你的前程來了啊!”

“哪能呢,也多虧了大夥幫襯,”我一邊切着菜一邊說,“我來得晚,徐伯您這段時間教了我許多,沒有您教主哪能擡舉我?我心裏很感激您的,哦對了,上回我托采買的王大勺買了點龍井,味道還不錯,哪天給您拿二兩,您也嘗嘗。”

老庖廚聽了臉上便露出了幾分真實的笑。

自從我來了以後,他便只負責侍衛與侍女的三餐,偶爾還替我打打下手,我也見過他曾經偷偷嘗我做的東西,然後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也是,他的手藝其實比我精湛多了,只是不如我做的東西讨巧,這麽被我擠了下去,心裏沒有疙瘩是不可能的。

不過我來內院後,總是刻意與他交好,時不時請他喝個小酒,還送了他一個核桃木的棋盤,他約莫是覺得我還算懂事,我在教主跟前也挺得用的,不敢得罪,心頭氣漸漸就平了,這麽久來,這老頭對我不說真心實意,但也沒給我使過絆子。

老庖廚從籠子裏把鴨捉了出來,一刀抹在脖子上放血,又道:“你小子嘴倒是抹了蜜似的,怪不得教主願意讓你在跟前伺候。”

我蹲下來添柴,也不忘接着跟他閑話,等飯菜都備好了,我也把老頭子哄得眉開眼笑,又跟我說起了他那個在聖姑身邊伺候的女兒。

“我家小女啊,雖然十五六歲了,可還像個小孩子,昨兒被聖姑訓斥了,挨了一巴掌,臉腫的老高,躲在被窩裏哭了一夜還當我不知道呢,唉,我就這麽一個女兒,只盼着她早點嫁人,也不用給人做奴做婢的受這份罪了……”

我含着笑聽,這老頭三句話不離他女兒,前天還問我今年幾歲,我答了,他點點頭,狀似不經意地說:“十八了,也該成家了啊!”

如果我還聽不出他這是什麽意思,就白活了。

我颠了颠勺,把一道清炒蝦仁裝盤,關切地問:“徐姑娘沒事吧?我那兒正好有一些祛瘀消腫的藥,等會兒我拿給您,都說女孩子的臉面最重要了,不能大意。”

Advertisement

老庖廚有些意外地瞥了我一眼,畢竟以前他百般暗示,我都一副不鹹不淡聽不懂的樣子,但他也沒多想,大約覺得我想通了,終于願意娶妻成家了,眼珠轉了兩圈,便道:“那敢情好!我正愁沒有好藥呢!這麽着吧,晌午教主歇了,你想必也沒什麽活了,就幫我老頭子去聖姑院子裏跑一趟,行嗎?”

“怎麽不行,我反正也是閑着。”

老庖廚撚着胡子笑了,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女婿,他又問了我家裏還有什麽人,爹娘以前是做什麽的,就差沒直接問我八字去媒婆那兒合一合了。

我微笑着一一回答,一副喜形于色的模樣,手卻不動聲色地握住了袖袋裏那個青色小瓶。

真是剛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也不枉我這幾個月一直耐心哄着這老頭。

到了午時,我便端着飯菜回去,東方已經回來了,歪在暖榻上看着手中的密報,不知看到了些什麽,臉色有些難看。

外面又發生什麽事了嗎?我走過去拉他的手,溫聲道:“教主,用飯吧。”

“啪”他冷着臉一把甩開我,看也不看我,繞過我走到桌前坐下。

我愣楞地看着自己被拍開的手,這是怎麽了,早上還願意跟我摟摟抱抱的,怎麽才過了幾個時辰,連手也不讓碰了?

是外面的事情惹他生氣了?這是拿我撒氣?撒氣就撒氣吧,也沒什麽。這麽想了想,我便恢複平時的樣子,過去給他舀湯。

我雙手托着纖薄的瓷碗遞到他面前,東方沒有接,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手背,他剛剛似乎在氣頭上,常年練武的人手勁大,這麽一拍,我手上紅了一塊。

他抿了抿唇,似乎有點後悔:“打疼了?”

“沒有,”我心裏一暖,語氣又軟了幾分,“教主先喝碗湯吧,下雨天濕氣重,喝點鴨湯好,我跟徐伯熬了一中午呢,你嘗嘗?”

他本來想接的,但不知為何聽到我說‘徐伯’,臉又撂下了,生硬地說:“不喝!”

我這可真是二張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只好把碗放下,夾了一筷子蝦仁,和和氣氣地勸:“那吃點菜吧,好不好?這蝦我剝了一個時辰呢。”

他這才勉強吃了。

我松了一口氣,連忙夾菜,又倒了茶給他,不喝湯,只好喝茶……

大約是填飽了肚子,東方的臉色終于好了些,他夾了一筷子藕夾,忽然問:“楊蓮亭,你說你七歲便上了黑木崖,那你父母呢?不回去看看他們?”

我眨眨眼,不知他怎麽想到問這個,只好如實答:“他們死得早,我是一路乞讨浪跡到定州的,無牽無挂,也無家可歸。”

他一怔,似乎沒想到我小時是這般光景,擡眼望向我。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以前有太多人在我面前露出過這樣的表情,我微微一笑:“別這樣看我,那麽多年了,我連他們的樣子都記不清了,況且我現在過得挺好的,心裏也不難過。”

“那……你家就剩你一個人了?”

“嗯。”

東方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你怕是不能不娶妻生子的吧?不然……你們楊家就該絕後了……”

我一怔。

東方見我沒說話,眼眸一下冷下來:“楊蓮亭,你想娶妻了?”

想啊,我倒是挺想娶你的。但這話說出來怕是要被東方紮死,只好搖頭說:“我不會和女人成親的,絕後就絕後吧……”我在心裏又加了一句:如果你能生,我倒是願意生他個十七八個,穿成一串糖葫蘆,溜着玩。

“你要記得你今天的話。”

東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把筷子重重一放,甩袖走了。

我一頭霧水:他今天去成德殿吃炮仗了?

……

午後的日頭忽然濃烈了起來,我掰了一點香餅丢進熏籠,往屏風後面看了一眼,床榻上重重疊疊的紗帳垂落,清風徐來,如水波般微微晃動。我見東方似乎睡熟了,便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掩上門。

長長的回廊寬敞又安靜,兩邊花樹繁茂,我踏着參參差差的樹影走了有兩盞茶時間,遠遠瞧見了飛閣淩霄,回廊曲折,一頂紫竹水榭臨在水光如鏡的蓮池上,我加快了腳步。

這就是任盈盈住的地方。

院子裏兩三個穿得還算體面的婢女坐在臺階上聊天繡花,我掃了一眼,沒看見老庖廚的女兒,上輩子這姑娘我也認識,說起來有些汗顏,當年黑木崖上的漂亮姑娘,除了任盈盈,幾乎都被我招惹過……

我上前找那些婢女搭話,其中一個懶懶散散地向我指了指東邊一個小門,說那徐姑娘被聖姑罰着幹活。我道了謝,找過去。

門後果然有個人,正背對着我蹲着,在日頭下翻曬着任盈盈七八雙繡鞋。

“你就是徐伯的女兒吧?”

那女孩回過頭來,清秀的臉上還有點青腫,兩只眼睛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她有些怯怯地打量了我一眼,因為前幾天東方說‘別丢了本座的臉’,甩給我幾件體面的新衣,所以我近日來都穿得十分人模狗樣,已經看不出是個雜役,她便有些拿不準我的身份,小聲問:“公子是?”

我蹲到她身邊,溫和道:“我是內院的,與你父親共事,他托我來給你送點藥。”

“原來是楊公子……”她的臉突然紅了,很羞澀地低下頭去。

我吃了一驚:“你知道我?”

她更羞赧了,低頭絞着衣角:“爹爹跟我提過……”

我心裏暗罵一聲,瞧她這副情态,那老頭不會直接說那楊蓮亭是老爹給你相的丈夫吧?

表面上卻還是得維持着笑容,我将木盒裝的藥膏遞過去:“這是你爹托我給你的。”

小姑娘臉蛋紅紅的,看也不敢看我,伸手接了,如蚊吶般小聲說:“謝謝楊公子……”

她這樣讓我很有些尴尬,我只好一邊與她搭話,伺機打探這院子裏的事,一邊移開目光,陽光明晃晃地灑落在地上,我的視線停在小木架上曬的幾雙鞋上,心中不由一動。

“那是聖姑的鞋嗎?”我問。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聖姑馬上就要換的。”

“繡工得真精巧呢。”我眯了眯眼睛。

過了一會兒,外面忽然有人怒聲喊她,她吓了一跳,抱着半濕的鞋就站起來要走:“楊、楊公子,我得走了……”

我連忙攔她:“還沒曬好不是嗎?我幫你看着,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她有些猶豫。

“我還想和你多說說話呢。”我微笑着走近她,伸手将她發間沾上的一點柳絮拿掉,柔聲道,“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她臉又紅了,把鞋放了回去,向我行了禮後,匆匆離開。

我沒有動,用腳一點一點碾碎地上石榴樹的枯枝,将上面的刺掰了下來,裝作對那些鞋子好奇的樣子圍着木架轉了兩圈,暗中卻運起勤練了幾月的內力,将一根根刺打進任盈盈的鞋中。做完後,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拿出那個青色的瓶子……

後背忽然一涼,寒毛豎立。

我猛地轉過頭去,身後只有幾片落葉被風卷落,卻沒有半個人影。

……是我多心了嗎?

半個時辰後,我匆匆回到內院準備晚食,老庖廚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我的心還因為剛才做的事狂跳,根本沒空搭理他。

晚間,我端着托盤再次走向東方的房間,正要走到長廊盡頭,我卻發現東方竟站在門口等着我,我慢慢停了腳步,因為他的臉色難看之極。

“楊蓮亭,你這一整天都忙得很啊。”他看着我嘲諷的笑,眼神卻冰冷至極。

我還不知道他在說什麽,眼前突然一道紅影閃過,身子便被一股強力擊得狠狠撞向身後的柱子,東方掐着我的脖子,狠戾地說:“楊蓮亭,戲弄本座好玩嗎?”

我臉漲得通紅,根本說不出話,心中驚濤駭浪,他竟怒得強行沖開了封住的經脈……

“愛我?”他眼中燃燒着怒火,手上越發用力,“一邊和女人調情一邊爬上本座的床,楊蓮亭,你好大的膽子!”

作者有話要說:

教主:楊八姨太,你居然敢背着本座爬牆!

小楊:我沒有啊,我冤枉啊!嘤嘤嘤,不信我脫下褲子請媳婦檢閱!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