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曾許白首約

清樂擡眸間,情緒盡斂,她忽然發現,昔日她愛得并非眼前這個男子,而是…她眼中美化後的湛瑾淮。

這場婚姻裏她問心無愧,但這場婚姻也耗盡了她對湛瑾淮的期待。

放下或許是最好的解脫吧,清樂忽然不想再去計較什麽了,因為已經不重要了。

湛瑾淮深情的喚着清樂,“阿樂,我很歡喜!”

清樂狀似無意的抽出了被湛瑾淮握着的手,起身間,左手的帕子亦覆蓋了右手,指尖隔着絲布磨蹭着。

轉頭間已不願再與湛瑾淮交談,她低頭看着伏跪在地上的女人,眼眸深邃了起來。

清樂的帕子一下下的拂着手背,沉默了片刻,紅唇輕啓,“婉侍妾對王爺一片真心,我都看在眼裏了,你是王爺從外面帶回來的,雖身份低微了些,但只要真心待王爺,侍候得王爺舒心,些許瑕絲倒也無妨計較!”

清樂眉宇間端得淡漠,輕飄飄的補充道,“你是王爺納的第一個侍妾,我也不欲随意了你,但你出身又擱在那兒,我亦要顧及規矩,兩相權衡下,倒不若待你為王爺誕下一兒半女的,那時一并晉了你的位份,如此也不叫那孩子的出身惹人話柄!”

清樂擡頭睨向湛瑾淮,“王爺你覺得如何?”

“王妃思慮周到,就按王妃說的辦吧!”湛瑾淮本就是想要個孩子堵住悠悠衆口,若非顧及到清樂不易生育,無法誕下嫡子,而現今又不适合娶側室,他亦不欲要個身份低微的庶出子。

婉妍猛的擡頭望向湛瑾淮,王爺明明答應納她的,為何王妃不過三言兩句的,便抹了自己的名份呢?

王妃說的好聽是不願委屈她,可是若是她一年半載或三年五載的都無法生育呢?她豈非要名不正言不順的呆在府中。

沒有納妾禮,不得主母認可,她除了王爺的寵愛再無依靠。

“王爺…”婉妍試圖示弱惹湛瑾淮憐惜。

湛瑾淮眉宇間染上幾分不耐,這婉妍往日裏識趣知禮,今兒個怎的就如此不懂事了呢?

“婉侍妾,記住你的本分,王妃是府中主母,她的話就是本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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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瑾淮這話既點明了自己的态度,亦警告了婉妍一番。

婉妍瞬間慌忙的低下頭認錯,“婢妾、婢妾太過心慕王爺,所以才患得患失的,婢妾知錯,王爺莫要因着婢妾而氣壞了身子!”

婉妍誠懇的認錯态度緩和了湛瑾淮的不悅,“你明白便好,起來吧!”

“謝王爺!”婉妍将茶杯遞給侍婢,緩緩的爬起了身子。

到底是能讓湛瑾淮破例納妾的女人,識趣懂進退,手段亦使得不着痕跡。

一番話下來不僅表達了自己心意,還能勾起湛瑾淮的一絲不忍。

當一個男人開始對一個女人不忍,那便是在意的開始了,盡管初初看來微不足道,但若是經營得當,種子亦可變蒼樹。

湛瑾淮瞧着婉妍微縮的身影,不知是憐惜還是不耐,張口便道,“我與王妃無須你在侍候用膳,你且下去吧!”

“是王爺!”婉妍怯怯的露出一絲笑容,慕孺又依戀的情感當真叫人賞心悅目。

清樂側頭間便瞥見了湛瑾淮微舒緩的眉目。

否管婉妍這番作态為何?至少湛瑾淮受用了,這便足夠了。

“去吧!”湛瑾淮額首授意着婉妍。

婉妍行禮告別,“婢妾告退!”

婉妍離開,正廳剩下清樂和湛瑾淮兩個主子,好在膳食上得及時,緩解了兩人的尴尬。

飯桌上,在湛瑾淮有心的緩和下,清樂附和下,兩人算得上相談甚歡,離席前,清樂提及了欲回娘家一趟。

大約是今日清樂的一表态叫他歡喜,又或者是婉妍的事情叫湛瑾淮對晉王這個老仗人心虛了些許,故而他應承得幹脆。

“阿樂此番回晉王府,不妨多住些日子,陪陪岳父,我稍後會叮囑李晗準備些禮品給岳父,你一并帶過去,順道代我向岳父問好。”

清樂點頭,“王爺有心了!”

“阿樂…”

清樂淡笑的看着湛瑾淮,清風拂過,青衣飄動間,湛瑾淮話到嘴邊卻道不出口了。

湛瑾淮勉強的勾起嘴角,心口間卻莫名的沉悶了起來,“阿樂…住得開心些!”

幹巴巴的叮囑已昭顯兩人之間的相對無言。

“多謝王爺!”清樂福身,“若王爺無事,清樂告辭!”

“好!”湛瑾淮點頭。

清樂擡腳便轉身離開了,動作間毫不留戀遲疑。

清樂的步伐三兩步便跨出了正廳門欄,湛瑾淮看着漸行漸遠的身影,深情恍惚了起來,低喏間藏了絲苦澀的迷惘。

“阿樂,你還是不曾釋懷嗎……”

釋懷嗎?已經不需要了……

“啪!”的一聲,清淮苑偏房中,一只潔白無瑕的瓷瓶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好一個淮王妃,當真是好手段!”婉妍的指甲深深的插入掌心中,精致的面孔流露着不甘和嫉恨。

這些日子以來,王爺待她體貼溫柔,她本以為王爺心中是有她的,王爺明明許了她名份的,臨到跟前,卻…悔了…

都是晉清樂的錯,若非這個嫉婦,她如何會處于這般尴尬的環境,熊熊烈火湧在婉妍的心頭。

“婉侍妾息怒,王爺…王爺心中是有您的,莫氣壞了身子!”侍婢瑟抖着身子伏跪在地,頭抵地板,不敢擡頭張望。

婉侍妾在王爺跟前處處嬌柔可人,可待她們這些下人卻算不得好。

青紅是淮王南下時為婉妍準備的侍婢,半路出家的兩人,主仆間的感情算不得深厚。

婉妍手中的帕子揉撚成團,她聽了青紅的話,目光閃爍不定,眼底寒意漸漸深了起來,寂靜中婉妍已作出了抉擇。

“你說的對,王爺心中是有我,若不然,這赫赫淮王府中,我又如何能成為王爺第二個女人呢?

王妃不過是仗着出生顯赫,方才敢如此輕視于我,待我得王爺恩寵,王妃又怎樣,屆時誰尊誰卑還不一定呢?”

婉妍轉身間遙望着目光凝聚在清華苑的方向,嘴角溢出一抹志在必得,雙手輕合擱淺在腹中,“待我産下麟兒,今日這筆賬我定不會忘!”

青紅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屈膝在前的手不住的捏緊了衣角,煞白的薄唇咬出絲絲血跡亦不自知。

王妃乃尊貴之軀,晉王府的郡主,婉侍妾怎敢,怎敢如此妄言!

青紅不安的心在浮動着,可身為婉妍的侍婢卻叫她不敢妄動,妄言。

婉妍發洩一番情緒倒也緩和了心情,晃動的裙擺從青紅眼前走過,“沒用的東西,你杵在這裏做甚,還不将房間收拾妥當,若叫人瞧出了端倪來了,我饒不了你!”

青紅忙應承着道,“是是是,奴婢這就收拾!”

與婉妍心情截然不同的清樂回了苑中,便讓下人着手準備回晉王府的适宜。

玉意三番四次的窺探着郡主的神情,不自覺間面容浮現了些許的擔憂。

郡主不過是去了一趟正廳,回來卻是要離了這淮王府,莫不是王爺又給郡主氣受了?

“不過半盞茶的時間,你都瞧了我幾回了!”清樂張口道,“玉意,你有何話便直當的問吧,你這副模樣我瞧着也不舒坦。”

玉意竟也不推脫,張口間已将心思吐露個幹淨,“王爺可是欺負了郡主?”

“此話怎講?”清樂不經撫了一下臉頰,莫不是她臉上挂着受委屈二字,不然玉意這結論從何而來。

玉意憤憤不平中帶着對清樂的維護,“郡主今兒個赴了王爺的約,如今回來了卻要離府,若非王爺叫郡主生氣了,郡主如何會般離開!”

這番歪道理,清樂一時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你倒是怪會想的!”

“如此說來,婢子是猜對了!”玉意的手緊握成拳,“王爺太過分了,明明是他有錯在先,還敢欺負郡主……”

清樂瞧着眼眶都氣紅了的玉意,那胸口的悶意頓時消散了幾分。

瞧她身邊這般多關懷備至的人,她又怎忍心為了個不值當的人叫愛她疼她護她的人傷心難過呢?

清樂推了把跟前的果幹至今玉意的跟前,輕描淡寫道,“玉意的心思我都明白,你不必為我憂心,我沒有被欺負!”

清樂睨眸間笑言戲弄道,“難道在玉意心中,我竟如此脆弱不堪嗎?”

“不、不是的,郡主,婢子沒這個意思!”玉意連連否認着。

清樂安撫的笑了笑,随後嘆道,“玉意,你記住,我不僅是淮王妃,更是臨朝的清樂郡主!”

所以我的驕傲不允許我自甘堕落,争風吃醋,更不允許自己為了個負心的男子要死要活,委屈求全。

玉意怔了片刻,癡癡的望着清樂,諾語間已是明了,“是了,郡主是晉王府的郡主,更是陛下的清樂郡主,是奴婢關心則亂了!”

清樂站起身來扶了下玉意發髻旁的玉簪,輕笑道,“你明白便好,去吧,帶着下人收拾東西,好好收拾,總歸往後是要常用的!”

玉意俯身應承,“婢子明白!”

擦身而過間,玉喜走了進來,“郡主!”玉喜福了福身。

清樂點頭,“外間的适宜都安排妥當了?”

玉喜點頭,“婢子叮囑了晉侍衛,想來不稍片刻便能打點好了!”

“嗯!”

“郡主!”玉喜上前侍候着清樂用茶,“淮王如今蒙了心智,寵信了那女人,老王爺若是曉得您受了這般委屈,怕是淮王也不好過呢?”

玉喜拿捏不準這事是否要告知老王爺,依她的想法是要告知的,畢竟有着老王爺撐腰,便是郡主鬧得再出格也有人兜着。

只是……

玉喜瞧了瞧清樂,只怕郡主性子執拗,不願王爺插手此事。

清樂手中撫着茶杯,蓋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滑着,“玉喜的擔憂我明白,只是玉喜啊,我若要離了這淮王府,卻是不能叫父王插手的!”

“這…是為何?”玉喜不解。

清樂道,“玉喜,你瞧這茶水,芬香撲鼻,可這香氣卻是要将這茶葉浸泡其中,而這泡茶的時辰,材料,水溫那一樣都不能出錯,若是錯了,這茶水也就澀了,苦了!

這茶就好比臨朝,若打破了現今的局面,怕是要風雲湧動了,而我不願晉王府踏進這趟渾水中。”

玉喜聽得似是而非,她雖不解其中暗湧,卻能明白郡主對老王爺的心意。

“婢子只怕郡主委屈了!”從來都是掌上明珠,萬千寵愛于一身的郡主,如今卻要與一個卑賤的女人共侍一夫,這何嘗不是對郡主的羞辱。

只可惜美色當頭,淮王卻是忘了這些。

“委屈嗎?”清樂低頭看着杯中漂浮的茶葉,沒人能給她委屈受,倘若有,那她也一定會親手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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