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麻煩
君子游這廂還沒睡醒,就被人扯着被子,連人帶枕頭一并掀到床下,額頭還在床角磕了個青包,想不清醒都難。
一睜眼就瞧見柳管家那張含怒的臉在面前,君子游打了個激靈,裹着被子翻身又要上床,卻被人揪着耳朵痛得嗷嗷亂叫。
“疼疼疼!我又做錯了什麽啊!”
“做錯什麽?你把天都捅出窟窿來了,現在刑部找上門了,你要怎麽收拾!!”
一聽刑部,君子游慌了,那不是查命案判死刑的官署麽?莫非自己救了雲今一命,真的擋了什麽人的路,對方今天就要除掉他了?
“柳管家,您可得跟王爺說說,不能不救我啊,這事說來王爺是知道的,強行算來他就是半個共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要是沒了,他也好不到哪……”
滿口胡言氣的柳管家揚手就是個巴掌,等他閉嘴了,才扯着他起身,為他洗漱更衣,換上了套人模狗樣的穿戴,推着他到了王府會客的前堂。
“等下給我機靈着點,你要是敢說錯半個字,我就擰了你的狗腦袋!”
被柳管家這一恐吓,再看見堂裏端端正正坐着陌生的一人,外面還守了十幾個帶刀侍衛,君子游可是慌了,一進門二話不說先給正座上的蕭北城跪下了,來客也是一愣。
“王爺,這是……”
“葉尚書別見怪,這位先生是我從姑蘇請來的,他念在本王的知遇之恩,提攜之情感激涕零,每日清晨來請安都要行此大禮。君子游,還不快見過刑部尚書葉岚塵。”
聽着是沒有責怪他的意思,君子游大起膽子給人作了一揖,心道這人似乎不是沖着自己來的……
蕭北城擺手示意他落座,等到丫鬟把茶送了上來,才對葉岚塵道:“那麽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又是如何與缙王府扯上了關系,還請葉尚書說來聽聽。”
“那麽下官便不再繞彎子了,敢問昨日君先生可曾到過城西的亂墳崗?”
君子游聽的心裏一驚,手裏的茶都潑了出來。
既然對方單刀直入的講了,就說明已經查到了是他所為,掩飾反而會讓人覺着更加可疑,故此點點頭。
“是有去過。”
就在他琢磨着該用什麽理由解釋自己去過那鬼地方,才不顯得違和的時候,葉岚塵突然話鋒一轉。
“那便是了,君先生不要慌,我今日來此是為尋你作證。昨兒個京城鬧了一樁命案,受害人恰是花樓的姑娘。按說這下三流的人身份低微,就是死了,也僅僅是在刑部入份卷宗,記個姓名,不會追根究底的查明案情,可昨日死的那位,身份卻是不大一般,所以有勞先生跟我走一趟了。”
聽他一說,君子游立刻想起昨日挖土時見到的半截兒女子的手臂,想到種種細節,估摸着就是他口中的這位了。
不過比起自己的處境,他還有更在意的事情,稍稍猶豫了片刻,他問:“敢問葉大人,通常這下三流的人就是死了,也不會徹查案情的嗎?”
葉岚塵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瞧過君子游,聽他這話倒是來了興致,端詳着他的長相,一看就是文文弱弱的蠢書生,只會讀死書,而不懂人世險惡。
可當着蕭北城的面,他不好直言真相,便是笑道:“自然不是,可刑部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案子,總不能樁樁件件都由本官親自審理,那些相對不打緊的,就交由經驗不多的後輩徹查,或是交由府衙審理,進度慢了些也是正常。”
君子游沒再說什麽,看向了蕭北城,那人會意便松了口,“既然如此,便早去早回吧,本王身上有傷,不便奉陪,就讓沈祠陪先生去一趟城西,可好?”
“多謝王爺體諒。”
有沈祠跟着,君子游多了些底氣,臨走前還見蕭北城朝他使着眼色,沒怎麽看懂意思,無非就是提醒他不要惹是生非罷了。
這一路去了城西,他也沒深思自己究竟是怎麽被人抓住了狐貍尾巴,看來蕭北城果真沒有騙他,不論小侯爺還是他的暗鴉,在京城都是手眼通天。
等到了亂墳崗時,那裏已經有刑部的官員在收拾現場了,将一具具胡亂堆放的棺材挪到一邊,還特意在四周用白灰畫出線來,禁止閑人進入。
君子游瞥見了昨兒個險些把雲今憋死在裏面的紅木棺材,生怕葉岚塵提起自己到這兒的原因,想着法兒的轉移注意。
“哎,葉大人,這事本不該我多嘴,不過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敢問過世的這位姑娘……”
“你是想問,她的身份究竟哪裏與衆不同,同是下三流的行當,為何只有她的事,刑部會興師動衆盡心盡力的深究到底。”
葉岚塵朝君子游禮貌的笑笑,那笑意真是虛僞到僵硬,與方才在缙王府簡直判若兩人,可見這人的确是不怎麽待見他的。
“是……”
“先生是初來乍到,對京城形勢不甚了解,念在你是缙王府的人,本官就費口舌說與你一聽。死的這位姑娘乃是姑蘇人氏,三年前被賣到京城琅華閣,豔冠群芳成了頭牌,更是整條煙花巷的花魁。皇上聽說她美貌出衆,心生好奇便微服出城前來一觀,見她果真貌美,又是才華橫溢,得了聖心,便為她賜名绮凰。”
“龍鳳成雙成對,古往今來,凰字只有皇後配得,所以她受人嫉妒,惹來了殺身之禍?”
“這的确是原因之一,不過真正害了她性命的,恐怕是皇上将她納入後宮的一道密旨。”
說到這,不必提點的太清楚,君子游也能猜到緣由。
這位绮凰姑娘本是風塵中人,就算得了皇帝的寵愛,可她出身低微,又是這般身份,入宮實在不合規矩,但皇上執意如此,原因或許就是……
恰好這時,驗屍的仵作前來通報,“大人,死者腹部隆起,确實懷有身孕,瞧這模樣,估摸着已有四個月了。”
葉岚塵“嗯”了一聲,回過頭來對君子游繼續道:“在此之前,死者也有些日子沒見人了。皇上日理萬機,無暇經常出宮探望,能與她接觸的便只有琅華閣的鸨娘,與侍奉左右的姑娘。昨日皇上一時興起,便讓太監送了幾味補品到琅華閣去,可鸨娘支支吾吾說不出她的下落,只道是前些日子便已失蹤,沒想到就在亂墳崗發現了她的屍首。”
說到這兒,他又問仵作,“人死了多久了?”
“回大人,應有三日了。”
“那便能斷定是琅華閣的人作案了,走吧,随本官回去拿人。”
“葉大人且慢!”
君子游出言叫住了葉岚塵,餘光瞥着方才禀告案情的仵作,瞧見那人吓得身子一震,便知自己點了個正着。
連葉岚塵都沒想到君子游會是個意外,還當他是急于洗脫自己的關系,不想他竟道出一句令人費解的話。
“仵作怕是看走了眼,還請仔細檢查一番。”
他說了這話,沈祠一拍腦門就知道壞了,這人又上頭開始胡言亂語,要壞事,緊着把君子游往後拉。奈何那人根本不給他面子,抽回手來一指封土還松軟的墳包。
“昨夜我在此地挖土,還見姑娘的身子流了血,若是死了三天,身體裏的血液早該凝固,又怎會流了一地呢?”
衆人沉默不語,尴尬半晌,那心虛的仵作才指了指與之方向相反,卻相差不遠的另一個土坑。
“先生,死者是從這邊挖出來的。”
“怎麽可能?那昨天的是……”
“您是不是認錯了人啊?”
“若真如你所說,便是這亂墳崗中還有一位不明不白死去的姑娘,也該查明真相不是嗎?”
事情開始變得混亂了,葉岚塵撫着微微作痛的額頭,暗中盯着沈祠,是要他管好缙王府的人,別在這兒給人添亂。
可沈祠自知管不住君子游,也确實覺着這事蹊跷,又由着自己的心性想給葉岚塵難堪,便對人幹笑幾聲。“葉大人別見怪,咱府裏能管住先生的只有王爺和柳管家,我也沒有辦法啊。”
眼看沒人願意幫手,君子游親自拿了鐵鍬就在他昨日刨坑的地方挖着,旁人也不敢攔他,便只是看着他埋頭苦幹,覺着他也不會掀起什麽風波,就算發現了什麽與此案無關的線索也不打緊。
可看着君子游竟然真的挖出一具女屍,衆人又隐隐覺着事情不大對頭。
城郊西邊的亂墳崗雖有此名,卻是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安葬的去處,就是被殺頭的犯人死後也會得一具容身的薄皮棺材下葬,斷不可能會有連張草席都沒鋪,就被匆匆埋入地下的人啊。
仵作好奇的湊上前去,搭手吹去了女屍臉上的黃土,見到死者長相的一刻,突然驚慌失措的“啊!”了一聲。
見他這反應,葉岚塵也有些耐不住性子,走近一看,立刻皺起眉頭。
“什麽情況?這位你們也認識??”
葉岚塵啞然,從懷中抽出一張畫像,雖然死後面容有些脫相,但能看出土裏的這位就是畫上的姑娘。
君子游咽了口唾沫,試探着問:“這位,是绮凰姑娘?”
對方點點頭。
“那不就結了,這位才是绮凰姑娘本尊,那位恐怕是你們找錯了人。”
仵作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話裏都帶着哭腔,捶胸頓足,痛心疾首,“先生,您去看看那位啊!”
雖然心中疑惑,但君子游還是耿直的照辦了,近前一看,口水先把自己嗆了個半死,趕緊跑回來搶過葉岚塵手中的畫像,對着二位死者反複端詳,最終得出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結論,難以置信的看向葉岚塵。
“大人,死的二位姑娘……是同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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