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女子
“所以說,你是發現了二位死者的長相一模一樣,頗覺蹊跷,才會回來禀告?”
蕭北城小口抿着清茶,竭力壓着火氣,見沈祠極其自覺的跪在了面前,才稍稍減輕怒意,對着君子游斥道:“你可知那葉岚塵為何會到缙王府?就是抓住了你的小辮子,他才會找上門來!你不知避嫌不知抽身,還嫌自己太幹淨,非要跟着和稀泥,惹一身污點,你是覺着自己命太長了是吧!!”
君子游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換了任何一個有點遠見的人,都不會做出這種蠢事,可他就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在最好的年紀,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啊。
“王爺,她們的命也是命啊……”
“那你的命就不是?人都死了,再深究下去又有何意義?她們本就與你沒有幹系,此事又牽扯宮廷內鬥,皇上若想殺你,就連本王也救不了你!!”
不敢再在他氣頭上澆油,君子游乖乖閉嘴,到了沈祠身邊跟他一起跪下,一副認錯等罰的受氣包德行。
說來也是慘,每次他到這會客堂都得跪上那麽一會兒,一來一個準兒,躲都躲不開。
“都滾出去跪着!別來礙本王的眼!”
君子游只得挪了地方,還不忘跟受牽連的沈祠說聲抱歉。
一直到前堂的大門關了,蕭北城瞧不見他們了,沈祠才若有所思道:“其實我也是覺着此事蹊跷才沒有攔你。昨兒個我給那刺客辦後事的時候就隐約感到不大對勁,一時又說不出是哪裏奇怪,只想着匆匆做完趕緊回來,也就沒有注意周圍的動靜。”
“那你現在可想到是哪裏不對勁了?”
“沒有……但是說到兩個人長得一模一樣,我倒是想起前些日子,京城出現了一位采花大盜,可以裝扮成任何人的模樣,又被人叫做‘千面郎君’。他出現的時候總是以貌美男子的模樣見人,所以很多姑娘都是心甘情願被他占了便宜,可是在那之後被人問起的時候,對他長相的形容卻又各不相同。”
“如果說是僞裝的話,你說會不會死去的兩位姑娘之中,假扮了绮凰姑娘身份的那位也是易了容?”
“又或許绮凰姑娘有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孿生姐妹,雙雙被害才會……”
空口無憑的,猜也沒什麽意思,兩人在深秋的寒風裏結伴跪着,凍的瑟瑟發抖。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蕭北城才消氣,再怎麽恨君子游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事情既然發生了,總歸還是要解決。
出門的時候,蕭北城已經換了正裝,生怕人不知道他受傷這事似的,特意用繃帶把左臂吊在了脖子上,一擡下巴示意二人起身,把小黑抱到了君子游懷裏。
後者有些迷惑,沈祠解釋道:“王爺習慣出門的時候總要帶只愛寵,先前你見過的那只白隼就是王爺最寵愛的雪魂,可現在王爺受了傷,雪魂不能停在他臂上了,就只能換做你家的黑貓了。”
“那換個人伺候不就好了,還得折騰小黑。”
“你有所不知,雪魂那可是主子的脾氣,除了王爺之外誰都不親,張口就咬人啊,那誰還敢伺候。”
“果然是随了主子的性情啊,我家小黑這麽乖巧聽話是随了我,那蠻橫霸道的白隼是随了誰可就不知道喽~”
走在前面的蕭北城突然停步,回過頭來還挂着極其友善的笑容,猝不及防的君子游一頭就撞在他背後,額頭磕到了那人唇上,看起來就好像有了什麽親昵之舉似的。
沈祠見狀趕緊裝作四處看風景,而柳管家則是波瀾不驚的開了門,聽了蕭北城的威脅,暗地裏偷笑着。
“再敢含沙射影,就把你送到定安侯府,作為本王與小侯爺交好的賀禮。”
“王爺您想交便交,想好便好,可別扯上我啊,我又不是陪嫁丫鬟。”
別人愣是沒聽出他話裏的深意,只有蕭北城惡狠狠的瞪着他看,恨不得把他活剝了似的。
好在君子游是個機靈鬼,趕緊轉移話題,“王爺這是要去哪兒,眼看着天都黑了,有什麽事招呼下面的人去辦就成了,何須您親自跑一趟呢?”
“事關你的性命,不去查個水落石出,恐怕你就要成了頂罪的替死鬼。與其想着怎麽頂嘴,不如編個合理的借口,解釋你為何昨晚會出現在亂墳崗。”
說罷便上了軟轎,落下簾子不再聽君子游胡言亂語,後者只得在後面眼巴巴跟着,看着這位缙王究竟能為了救自己的性命做到什麽地步。
夜幕降至時,缙王一行人到了刑部門前,差人通報過後,蕭北城下了轎子正要進門,便見葉岚塵親自出門來迎。
“王爺有傷在身,還勞您大駕親自到刑部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尚書大人這等時辰還在刑部辦案,果真是盡職盡責。實不相瞞,先生回去後對本王說起今日發生之事,本王對绮凰姑娘的遭遇深表同情,此前在琅華閣中與她有過數面之緣,也算有些交情,對她的死總不能視若無睹。剛好這位君先生有着驗屍斷案的能耐,或許能查到些蛛絲馬跡,對此案會有幫助,還請葉大人給本王一個機會聊表心意。”
沈祠拉住了君子游,背地與他小聲嘀咕,“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絕活,行啊你。”
“我?我行個屁!”
敢情蕭北城是給君子游出了道玩命的難題,稍有不慎,可就不只是掉腦袋的事了。
而從葉岚塵的角度來看,前些日子剛鬧出了蕭北城在花街受傷一事,用他與绮凰姑娘的關系來婉拒顯然是不明智的,只得從君子游身上下手。
于是他禮貌一笑,“王爺舉薦的人,下官自是沒有異議。可這位先生昨日出現在案發現場,已是有殺人嫌疑,況且受害人是姑蘇人氏,聽聞這位先生也是姑蘇來的,查出的結果難免會有偏頗,恐怕不妥。”
“但本王聽說其中一位死者遇害已有三日,先生,三日前你在何處?”
君子游回憶了一下,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對啊,那會兒我還在京城大獄裏關着,這事王爺和京城守衛可都是知道的,他們能為我作證。”
明擺着是要把人塞進刑部,蕭北城更是親自出馬,葉岚塵就算心裏千百個不願,也是要給人臺階下的,否則就是讓自己為難。
萬般無奈,只得妥協。葉岚塵吩咐手下辦事的人把君子游帶去停屍的暗室,自己卻是把蕭北城請進了前堂,為的是好生招待這位不讓人省心的缙王。
“王爺身上有傷,不便讓死者的喪氣沖撞,就随下官稍作等候吧。”
“說的也是,沈祠,這次你可得照顧好先生。”
沈祠應了一聲,就屁颠屁颠跟着君子游去了,走遠以後還不忘跟人顯擺:“你看,王爺還是很看重你的,都讓我這個貼身侍衛來保護見你的安全了。”
君子游嘆了口氣,“他這是知道你我狼狽為奸,索性讓咱倆一條路走到黑了。我來之前特意少喝了幾杯茶,要是等下腿軟了,記得扶住我。”
“噫,那你要是吓尿了咋辦,我可不想幫你,到時候惹得我也一身臊。”
“呸!”
領着二人前去驗屍的人剛好就是白天那位仵作,聽着兩人的對話臉色有些難看,有些話是難以啓齒的。
從見面開始,君子游就時不時觀察着這位仵作的反應,比起膽小,倒更像是心虛,就算說的是實話,一定也隐瞞了什麽。
為了從他口中套出些話來,君子游決定詐他一詐。
“這位大人,敢問貴姓?”
“免貴,姓羅。”
“哦,那就是羅仵作了,敢問您做這行幾年了?”
“已有七年。”
“喲,那這年頭可不少了,和死人打交道,旁人都嫌晦氣,平日裏您應該沒少受排擠,應該明白活人遠比死人更可怕這道理。”
羅仵作手裏還提着燈,一聽他這話竟然吓的脫了手,看着燈籠被內芯的火燒着了,手忙腳亂撿起了燒得只剩半截兒的蠟燭,哆哆嗦嗦閃到一邊,說話已經沒了底氣。
“先、先生這話可不能亂講,說的好像我與兇手勾結似的。”
“有沒有勾結一看便知,羅仵作,請吧。”
見了他的反應,君子游便知自己抓住了他的狐貍尾巴,還朝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悶聲不響好半天,羅仵作才深吸一口氣,指着跟他相反的方向,憋憋屈屈道:“先生,停屍房在這邊呢。”
君子游與沈祠便随羅仵作去了停屍房,看得出這位膽子的确不大,試了半天都沒把鑰匙插進鎖孔,還得是君子游幫忙搭把手才開了門。
進到停屍房,撲面而來就是一股腐臭,聞着這味道,君子游差點把下午充饑的糕餅給吐出來。
不過他也算機靈,一聞味道就發現了不對勁,趕緊扯着不情不願的沈祠進門,捂着自己的口鼻,模糊不清道:“你聞,你仔細的聞。”
沈祠也是耿直,竟然真照着他說的深吸一口氣,結果這股子沖鼻的味道險些把他熏暈過去。
“你誠心想害我是不是?老子差點讓你送走!”
“不是不是,我是讓你仔細的聞,這屋裏除了臭味還有什麽味道?”
“除了臭……就沒有什麽味道了啊?”
“對啊,所以說這就是問題所在。”
“你有病吧,屍體不臭,還能香不成?”
“可你是不是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君子游循循善誘,步步提醒,終是讓沈祠的榆木腦袋開了竅。
對啊,怎麽就忘了,死者可是兩位女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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