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長命
沈祠好事的湊上來左看右看,也沒覺着少什麽,學着君子游的模樣聞了聞,才發現這廚子身上的味道一言難盡。
“嚯,這味兒,你是剛做完臭豆腐是怎的?”
廚子顯得有些慌張,君子游卻是笑的更燦爛了。
“別胡說,臭豆腐可不是這個味道。他身為廚子,身上沒有油膩污漬與油煙味就足夠可疑,而且這個腥中帶臭的味道,你不覺得很熟悉嗎?”
“這是……屍臭??”
“是屍臭沒錯,但是誰的就不一定了。”
仗着現在琅華閣外有缙王府的親衛裏三層外三層的圍着,案犯是插翅難逃,君子游坐回到原處,連喝幾杯茶竭力忍住幹嘔。
“一想到那個味道,現在腦袋還嗡嗡作響。王爺,那天我和沈祠從李氏玉蘭的遺體上聞到了一種腐臭的刺鼻味道,可那時她過世不過三天,又時值深秋,腐化不可能如此嚴重,但味道的确是屍臭不錯,所以我懷疑這些日子,她的屍體沒有被發現也許是被放置在有另一具遺體的地方,才沾染了那種惡臭。”
蕭北城吐出最後一口煙,在桌沿磕出了煙鬥裏的殘灰,鷹隼般淩厲的雙眼打量了頗顯無措的廚子,冷笑一聲道:“身材矮小,膚色蒼白,指縫裏是多年清不淨的污泥,身上還一股子土腥味。原是位土夫子。”
身份被拆穿,廚子吓得站了起來,奈何沈祠就在他身後死死盯着,硬是又把他按了回去。
“傳本王命令,把琅華閣上上下下搜個仔細,一個角落也不準放過。”
聽命的親衛沖進門來,眼看着就要往樓上走,君子游趕緊做了個示意他們向下的手勢。
“王爺英明,可現在是深更半夜,大鬧琅華閣恐怕會影響王爺的名聲,況且樓上住的可都是些膽小的姑娘,不如就從下面查起吧。”
“你倒是心疼她們,都敢對本王指手畫腳了。”
“王爺說笑了,我哪兒敢啊。”
聽見蕭北城那一聲微不可察的冷哼,君子游竊笑着又拿起了方才三人所寫的證詞。
“他們在那邊查着,我們也別閑着,剛說到哪兒了……對,绮凰姑娘遇害後可有什麽不同往常的疑點,嬷嬷說琅華閣一切照舊,沒有任何異狀。”
做賊心虛的鸨兒娘連連點頭,“是呀公子,绮凰是蒙了聖寵的人,平日裏不會接待別的貴客,也是極少出面的,偶爾才露臉一兩次撐撐場面啊。她不見了,我們全當她是又鬧了脾氣,自個兒出去散心了。”
“別急,我沒說你的證詞有什麽疑點,再看蘭心姑娘說夜深人靜的時候,總能看到屋外有鬼影一閃而過,是绮凰姑娘的冤魂不散。這要真是鬼魂作祟,死者必然是含冤而亡,成了孤魂野鬼也不忘報仇,既然她是回到了琅華閣,不就說明兇手……是在這兒嗎?”
“不可能!那個羅玉堂才是殺害她們姐妹的兇手,就是要索命也不該找到我們頭上!公子,公子你一定要幫幫我們啊……”
說着說着,鸨兒娘就跪到了君子游面前,逼得他往後挪蹭幾步,生怕惹禍上身。
女子迷信,膽小怕鬼也是正常,只是他實在不知該怎麽安慰別人,只能挂着禮貌的笑容暗中拉住蕭北城的衣角,是要他幫忙出面解圍。
怎知這缙王看似萬花叢中過,卻是沒什麽憐香惜玉的心思,對人也只是冷言冷語的一句“閉嘴,坐回去,好生聽着”。
君子游心道這人可真是白長了一副好面容,要是能稍微懂點心思在姑娘身上,現在早該妻妾成群子嗣滿堂了。
他胡亂安慰了幾句便請鸨兒娘坐回去了,手裏拿着廚子的最後一張證詞,額上冷汗都滴下來了。
“廚子說,绮凰姑娘死後的怪異之處就在于……她明明死了,卻還活着。”
君子游失神的念完了這句,之後陷入沉思。
尋常人聽了這話都會感覺是廚子刻意擺了一出迷魂陣,沈祠也不例外,捶着他的肩背下足了狠勁,是要他端正态度對待君子游的問題。
可君子游卻是示意沈祠停手,喃喃低語着,“只有他的證詞,是最能解開當前迷局的……”
只可惜就在他快要撥開迷霧,見到最後的曙光時,思緒忽然被一聲急切的通報打斷。
在琅華閣中搜查的親衛急匆匆趕來,對二人低頭道:“王爺,查出了些東西,需要您親自去看。”
蕭北城飲盡最後一口茶,把煙杆收回袖間便要抱着小黑去一探究竟,親衛卻是面露難色。
“王爺,恐怕帶着這位小主子……不大妥當。”
“那便交由沈祠了,好生看管着他們,可別讓人跑了。先生便随本王一同去看看。”
兩人跟着親衛穿過前堂到了後院,柴房前圍了一群不知所措的侍衛,還有來看熱鬧的姑娘。
親衛給君子游遞了帕子,又提醒道:“王爺也做些準備吧,裏邊情況複雜,做些防護總沒錯。”
還想說這群手下神神叨叨,越來越不會辦事了,可看到柴房中的情況,二人都是十分意外。
不過數尺見方的小隔間裏,地上竟有一道極其隐蔽的暗門,下面隐隐閃着火光,是有人先下去看過了狀況,才會請蕭北城親自出面。
“王爺請小心腳下,下面有些濕滑,您若是不便動彈,就在上面看看吧。”
往下只有一條繩梯,蕭北城左腕受傷,的确不好行動,君子游便自告奮勇下到暗室之內,待看清裏面的情況就後悔了,怪裏怪氣道:“王爺,我還想上去,成嗎?”
“下面什麽情況,說來聽聽。”
“是……一具棺材,大紅棺……”
話還沒說完就沒聲了,還傳來一聲悶響,緊接着就是守在下面的親衛焦急的呼喚,“先生!先生您怎麽了?王爺!先生他昏倒了!”
到花街尋歡作樂,站着進去躺着出來,君子游是唯一的一個。
不出半天,缙王搜查琅華閣還折了位謀士這事就傳遍了帝都,同情之餘,人們不免關心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一聽說與鬼魂精怪有關,傳的就更邪門了。
君子游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缙王府,睜眼就看到蕭北城靠在床邊守着,想問候一句,開口卻被無力的喘息堵住了嘴。
聽到他的動靜,蕭北城驚醒,吩咐在外溫藥的柳管家進來,扶起虛弱不堪的君子游,給他喂着藥。
“王爺,我這是怎麽了……”
“自己的身子還不清楚嗎?本就受了涼,又到陰氣那麽重的地方。說來也怪本王,沒問清狀況便讓你去了,下次你也謹慎着點,明知身子不行就不要逞強。”
他握着君子游滾燙的手,眼中盡是擔憂,親自用冷水浸了棉布敷在後者頭上。
君子游還牽挂着案情,總是放心不下的,明明說話都有氣無力,還是堅持着問:“王爺,琅華閣情況如何了?”
“自己都沒顧好,還記挂着別人,你啊……罷了,柳管家,來給他說說吧。”
直到把一整碗苦藥都倒進了君子游嘴裏,柳管家不緊不慢道:“從琅華閣柴房中搜出的那具大紅棺材不是今朝的東西,可得有三五百年了,據聞是初代琅華閣的老板為求生意興隆才偷偷埋在地下的,怎知會有土夫子聞着味來壞了好事。那老鸨知道這事之後可是恨得牙根直癢,偏說是那土夫子破壞了風水,影響了他們的財運才出了這事。”
“傷人害命的事,和怪力亂神有何關系,他們是想掩蓋殺害绮凰姑娘的事實……”
“聽先生這語氣,案情可是有了眉目?”
“多虧了那位土夫子,我已經猜出了大概,只是還有幾個細節需要确認。”
說着君子游便掀了被子,下床衣也不披鞋也不穿的就要出門,氣得蕭北城一言不發把他又扯回床上,死按着不讓他亂動。
“你不要命了?”
“王爺,就差一點……就差一點就能查明是誰害了绮凰姐妹,都到了這個份兒上,我若是不查到底,只怕刑部要就此草草結案,不能還二位受害者公道不說,就連順天府的譚大人和白師爺也要受牽連的啊。”
蕭北城臉色難看的很,卻知就算這麽耗着也是無濟于事,以君子游的性子早晚還是要偷跑出去的,與其到時他不注意害得病情更加嚴重,倒不如親自看着他來的放心。
于是他冷臉出了門,命丫鬟取來他贈予君子游的狐裘,還讓人去準備了手爐溫湯之類必不可少的東西。
柳管家偷笑着,“待晚上見了姜大夫,你可得好生謝謝人家。”
君子游一頭霧水,“此話怎講?”
“要不是姜大夫說了你這病須得舒心才能好起來,王爺也不會事事随你心意,這案子已經讓缙王府樹敵無數,王爺卻還是縱容你往下查了,可不就是在乎着你?”
哪成想這話竟被蕭北城聽了去,回身就是一句“柳于情,你待膩了就去掃茅廁,別在這多嘴,也不怕閃了舌頭”。
柳管家撅嘴聳了聳肩,便識相的走了,生怕王爺遷怒自己,真給他點好果子吃。
等到人走遠了,蕭北城接過丫鬟送來的厚靴,親自給君子游套上了,才讓人伺候他更衣。
“王爺,您身份尊貴,可真是折煞了我啊。我福緣淺薄,還是多吃點苦好,福享多了,指不定哪天就把自己的命數用盡了,被老天爺收了去。”
“不準胡說。”
蕭北城蹙眉把手爐丢在他懷裏,又給他披上了狐裘,別別扭扭的念叨着什麽。
說的分明是:“若真是那樣,便把本王的命數分你一半,讓你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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