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兇器
“本王一句話不說,你就真當本王什麽都不管,放任你肆意妄為了?邢金寶,你可想好自己的說辭,當日雷三寶被人目擊出現在古玩鋪子,本王命人去查過,掌櫃的也招認了他銷贓的事實,可你姑蘇知府是最不該出現在那種腌臢之地的人,你到底是收受-賄-賂,還是和他們狼狽為奸!!”
蕭北城盛怒之下摔碎了茶盞,看着邢金寶慌張的表情,便知自己言中了他的短處,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踢開了跪在他身前的人。
“王爺別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姑蘇知府若真是與土夫子勾結,只怕府衙上上下下沒個人幹淨,知情不報當視作同黨同罪論處,不如就先從這位師爺查起吧。”
君子游眼尖,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鬼鬼祟祟,舉止可疑的師爺,在邢金寶谄媚權貴的時候,就杵在堂上一言不發裝柱子,到現在事跡敗露,便不着痕跡往門邊挪着,一眨眼都快蹭到門口了,要不是他出言阻止,怕是真要讓這人溜了。
“這……小人對邢大人的所作所為全然不知,邢大人,你怎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你是枉得皇上,枉得朝廷信任啊!”
見師爺當場反水,邢金寶也是不服的,連蕭北城在場也不顧了,撲上去便要拉着他一同下水。
“本官要是被革了職,你也別想跑!許多事都是咱倆一起幹的,你別想抛下本官!”
這可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大戲,看來在危難關頭,果然人是記不得情義的。
君子游頗為惋惜的咂嘴搖了搖頭,放下茶盞對蕭北城道:“王爺,想要徹查雷大寶之死,還是需要從雷二寶身上入手,在下想到大牢中提審他,不知……”
“本王要查的不是土夫子的命案,而是……”
“那就謝王爺成全了,除此之外還想向您借下沈祠,我們去去就來。”
根本不給蕭北城說完話的機會,君子游拉着沈祠便走,一直到了府衙大牢才撒手。
後者生性耿直,不知他搞了什麽貓膩,進了牢門還在喋喋不休與他唠叨。
“先生,您沒見方才王爺的表情嗎,他不想您到這種污穢的地方來啊,萬一被髒東西沖撞了,您的病更難……”
君子游回頭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沈祠乖乖閉嘴,一臉不情不願的苦相。
“別總說些神神叨叨的怪話,我從來不信世上有鬼神,吓我也沒用。”
“這不是吓你啊,小時候我娘就說……不過說起來,你這性子與王爺也是極像,他也從來不信世上有神明,但我念叨的時候,他也不會多說什麽。以前柳管家講過,王爺幼時篤信神佛,都沒怎麽碰過葷腥,但長公主離世後,他突然像變了個人,說世上就算有神佛,不護蒼生不救苦難就沒有信仰的意義,所以……”
一提到蕭北城的亡母,心疼那人遭遇的君子游總是不忍聽下去,捂住沈祠的嘴,怕他再說出什麽惹自己傷心的話來。
“別忘了我們是來做什麽的。”
他悶頭進了大牢,賞些碎銀子把無所事事的獄卒打發到了別處,推門就見被打的皮開肉綻的雷二寶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
牢裏彌漫着一股子陰濕的氣味,夾雜着時有時無的血腥氣,讓人感到不适。
“別裝了,我知道你還醒着。放心,我不會耽誤你太久,只是問幾個問題而已。”
雷二寶睜開一只眼,瞄着謹慎的将兩手揣在暖爐裏不敢亂動的君子游,冷哼道:“進來這種地方是髒了老爺您的腳,別白費力氣了,不是俺做的事,打死俺也不會招。”
“你瞧我這吹陣子風都要病上個十天半月的德行,就是拿鞭子抽你也不見得疼啊,能讓你屈打成招嗎?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扣上莫須有的罪名,來這裏不只是為洗清你的冤屈,更是要還你亡兄一個公道。”
聽了這話,雷二寶瞪大眼睛,緊着往君子游身邊爬了幾步,引得過度敏感的沈祠把那人往後拉了拉。
“你知道俺是無辜的?你也知道俺哥是咋死的?”
君子游從懷裏拿出幾張寫得密密麻麻的卷宗,“我大概知道雷大寶是怎麽死的,但你無不無辜就不一定了。”
“那還不是要讓俺背鍋,反正不管你們怎麽打,就是殺了俺,俺也不會承認殺了俺哥的。”
“我是指你挖墳掘墓之事。依照當朝律法,盜墓可是誅三族的大罪,就算你不稀罕那個關鍵時候把你推出來當替罪羊的弟弟,也要想想家中的八十老母吧。”
說完這話,君子游有些後悔,“抱歉,不該擅自調查你的家世背景,我沒想以此來要挾你什麽,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與你無冤無仇,只想查清案子,還死者公道,給生者安慰,日後好升官發財。”
思量過後,雷二寶做出了決斷,抿嘴道:“你想問什麽,只要知道,俺一定告訴你。”
“你們兄弟三人盜掘龍神山的古墓的理由。”
雷二寶難以啓齒,君子游特意請沈祠給他倒了杯熱水,搬了張板凳坐在他面前。
“在下洗耳恭聽。”
“家裏老娘生了重病,俺們兄弟三個從小沒讀過啥書,前陣子官府又收了家裏的地,實在沒有活路了,才會幹這下三濫的事。其實俺們都知道這是損陰德的事,也害怕遭報應,可是不幹的話,沒錢治病,老娘就得活活等死,沒辦法啊。”
“這個主意是誰最先提出來的?”
“是俺哥。俺哥一開始也沒告訴俺跟俺弟,有天他拿了錢回來,給老娘請大夫抓了藥,被俺逼問他才說是幹了這種事,原本不想讓俺跟老三摻合進來的,但他倔不過俺們,還是同意了。”
“那他有沒有說過是如何知道了龍神山有古墓的事?”
雷二寶想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說道:“俺家祖上沒人幹這個,肯定不是他自己要幹的。俺以前聽他提起過一個姓林的能人,但是名字讓俺給忘了,俺哥說就是他尋龍探穴測出了大墓的位置,也是他給牽線搭橋,俺們才能把淘出來的明器賣出去,但是俺哥一直不讓俺跟這個人見面。”
姓林……
君子游暗暗記下了這位林姓人氏,又問:“令兄為人如何?”
“俺哥是個好人,這輩子就幹了挖墳這一件錯事,還是迫不得已。他這個人可喜歡娃娃了,一直都盼着老娘的病好了就娶個媳婦,以後金盆洗手再也不幹這事了,哪成想老娘的病還沒好,媳婦還沒娶,娃娃也沒生,他自己就沒了,報應啊……”
講着講着,這個數日以來被嚴刑拷打都沒有喊過一聲的漢子終于落下淚來,放聲痛哭,傷心欲絕。
君子游沒什麽好安慰的,只能拍拍他的肩,被沈祠扶着出了門。
後者問他:“先生,你真相信他是無辜的嗎?”
“真情流露,不似有假,況且雷大寶的死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只能怪他自己。”
“這是什麽意思?”
回到正堂,君子游迫不及待縮到炭火盆邊,也不知蕭北城是用了什麽法子才讓剛才像瘋狗一樣相互撕咬的兩人心平氣和坐下來,就跟沒事人似的該喝茶的喝茶,該看文書的看文書。
“你去審問雷二寶,可有什麽結果?”
“自然,我已經查清了雷大寶的死因,以及殺害他的兇手。”
蕭北城下意識把煙杆遞到嘴邊,正要吸一口,忽然想起什麽,又不着痕跡收到袖中,抱起小黑的動作顯得有些僵硬,看得出他現在有些焦慮。
君子游拿出先前邢金寶送來的證詞,把其中一份遞給蕭北城,正是仵作的驗屍報告。
“仵作說過,置雷大寶于死地的是他頭上的致命傷,傷口并不規則,推測是用石頭撞擊造成。沈祠,我們發現雷大寶的屍體是在甬道盡頭的耳室之中,你可還記得當日的狀況,可曾發現可能的作案兇器?”
沈祠搖頭道:“那天先生還讓我推斷死者的死因,如果看到了疑似兇器的石頭,我一定會發現的。”
“古墓這種百十年都不會有人進入的鬼地方,想來不會有人為了掩蓋殺人的行徑而特意帶走兇器,挪動屍體位置就更不合理了,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雷大寶受傷後沒有立刻斃命,他是自己走出來的。”
此話一出,震驚四座。
衆人面面相觑,不大相信他這話。為令人信服,君子游還特意請來了驗屍的仵作,得出結果也是一致。
邢金寶目瞪口呆:“難道說,這雷大寶是在逃跑的途中又被兇手發現了,才白白丢了活命的機會?”
“知府大人糊塗,方才說過了,耳室中并沒有能置他于死地的兇器啊。”
君子游轉過頭來又問跪了半天的雷三寶:“我問你,雷大寶此人水性如何?”
雷三寶連咽了好幾口唾沫,“俺、俺哥是只旱鴨子,他不會水啊。”
“這也就解釋了雷大寶出現在耳室的原因,當日有三個孩子在龍神山遭遇滑坡,誤打誤撞進了甬道,才在古墓中保全性命,卻因驚慌失措胡亂沖撞而踏破木橋落入水中,目睹一切的雷大寶不會游泳,不敢貿然入水,想要救人便只能到外界求援。沈祠,你發現屍體的時候,雷大寶是朝着哪個方向倒下的?”
沈祠想了一下,恍然大悟的“啊”了一聲。
“他是頭朝着甬道倒下的,這是不是說明他是為了離開古墓才……”
“沒錯。雷二寶說過雷大寶一直很喜歡小孩子,那麽看到三個孩子遇險,他就不會坐視不理,只可惜他在求援的途中死去了,并沒有如願,也是抱憾而去。”
蕭北城沉吟道:“當時推測他死亡已有一日,如此說來,時間就對不上了。”
君子游答:“在此之前,雷大寶已經在陰濕的古墓中待了一段時間,因為淋濕身體而加快體溫散失也是有可能的,況且當時我們并未仔細檢查他的遺體,推測的死亡時間并不準确,還是要以仵作的驗屍結果為準。”
聽了他的推理,雷三寶沒忍住哭了出來,怨天怨地嚎了好一陣子,才想起抹着眼淚追問:“不對啊,那殺了我哥的兇手是誰啊?”
君子游一瞪眼睛,“是你!”
“我……”
不等雷三寶辯駁,邢金寶就站起來狠狠踹了他一腳。
“果然是你這個不知死活的狗東西啊,居然敢欺瞞本官,你是找打!”
雷三寶吓得都快尿了褲子,扯着君子游求他說句公道話。
後者無奈,不想有罪之人逍遙法外,卻也不能把這莫須有的罪名扣在他頭上,垂眸黯然道:“殺了雷大寶的人,是雷二寶,是雷三寶,更是雷大寶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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