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夜深,周冥在藏書閣外吹着冷風,忽然握緊凝思劍掉頭轉向掌門所在地。

他的父親周守居住的衛道閣在滄瀾派的中心,周遭四通八達,門外的廣場高臺置放了一口鐘,一鳴即可號召整個滄瀾派。

自十年前發生過滄瀾派被一個魔修夜闖突襲的事後,衛道閣外便設了最繁複的結界,布置成了個易進難出的鐵桶。每日也不定時有門徒成隊巡邏,可謂是設防最森嚴之地。

周冥自悟道便拜入君同仙尊門下,在不朽山住的時間遠遠超過衛道閣。自十年前的夜剖靈核發生後,他更是直接搬入了不朽山,鮮少回家來。

此時握劍到來,巡邏的弟子帶着他前去衛道閣,他還磕磕絆絆地撞到了好幾個結界,蹭了一鼻子的灰。

等突破重重結界到生父面前時,掌門見了他,那張端重嚴肅的臉也浮現了一點訝然:“你和誰切磋了?”

周冥沉默了一會:“被衛道閣外的結界碰的。”

父子俱安靜了須臾,周守淡淡道:“你心神不寧,方辨不出結界所在。還在為白淵之事困擾?”

周冥呼吸急促了些,忽然拄着劍單膝跪下去,雙目通紅:“父親……難道就不能給白淵一條活路嗎?”

周守平靜回複:“給他活路,仙界則走向覆滅。何況若滄瀾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以不剖白淵的心,我們可以自己補海鏡,這些年來不都是如此嗎?”

“海鏡的裂痕越擴越大,但仙界只有一個君同。”周守站起身,來到衛道閣的正堂,揮袖拂過,正堂的牆壁上散去遮蔽的障眼結界,顯現了一扇鏡子。

鏡中赫然就是屹立東海之心的巍峨冰牆,那道滅世一般的裂痕透過鏡面撞入周冥的瞳孔中,恍若一場醞釀中的血腥風暴。

“君同也會有心力不盡的時刻。”周守注視着鏡裏的裂痕說,“滄瀾現在最迫切的就是修補海鏡。白淵能為鎮守仙界萬世太平而死,這是他的殊榮。”

周冥兩膝并跪:“我替他死,不行嗎?”

周守瞬移到他面前,擡手蓋住他的天靈蓋冷聲:“周冥,成大事者握殺伐決斷,無婦人之仁,你怎麽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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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掌門說的大事,我只知道我虧欠白淵太多!”周冥大吼,“受了冰咒的是我,他既替我引渡而去,剖靈核的就不該是他!所有的苦痛都叫他承載,末了還要剖他的心取那碎片,這根本不是大義,不過是你用舍己衛道的借口行的惡事!”

“海鏡為什麽破裂,母親為何受寒冰凍逝,我又為何負冰而生,父親,難道您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到永世嗎?”

話說到最後,天靈蓋上陡然傳來一陣渾厚的靈力,周冥恍如被困在銅鐘裏震身,意識都不穩起來。

“很好。”周守冷漠的聲音響在他頭頂,“這些年來,這是你第一次頂撞為父。周冥,你說得義憤填膺,這很好,你既不和為父同流合污,這抗議為何早年不說?”

周冥嘴唇發抖。

“曜光,但凡你早點說,或許不至于到現今局勢。”周守半蹲在他面前,颠倒黑白地煽動,“不用回避,你自然不是劊子手,但幫兇二字,并不為過。”

周冥閉上眼,下意識去摸索他的凝思劍,但劍被周守彈指打飛了。

師尊遠去,劍不在手,他一下子倉皇無所依。

“還有十四天就是新一輪的滿月。你覺得虧欠他,那就在剩下的這些天裏補償他,不就好了嗎?”

藏書閣內,徐八遂锲而不舍地督促周燼試着用靈石準确傳召他,周燼改了好幾次陣法,最後終于準确無誤地完成了試驗。

随着陣法和靈石一起的爆裂,徐八遂左手小指上的指環短促地一亮,一縷火焰從小指冒起,雖然一瞬即逝,但依然照亮了兩個人的眼睛。

“呼——總算成了!”徐八遂笑起來,“以後你就按照這法子,這樣我也能瞬息确定你的位置,要是有什麽不測,我咻的一下就來!”

周燼陪他鬧了大半宿,無奈又暗自愉悅地點點頭:“希望永遠用不上。”

徐八遂還沉浸在喜悅裏,開心地直笑,碎念念道:“好家夥,我還想着你要是再出錯,又控制老子扇自己,我明天就化成你的模樣在滄瀾裏耍瘋……”

周燼看他像只貓一樣打轉只覺好笑:“你學不像我,但我能學魔尊。”

“你能學我?開玩笑。”徐八遂果然停下,又是一副不信的模樣。

周燼伸手揉了他的臉一把,捏鼻子示意了個開始,轉身便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搭在扶手上,挑了眉輕扣指尖,飛揚跋扈的神情活靈活現:“你就是那個,滄瀾派的廢物小白臉啊。”

徐八遂沒繃住,噗嗤笑起來。

周燼走來挑起他下巴:“你除了臉,還有什麽?”

徐八遂怔忡地看着他,透過他看着昔日的自己,不知怎的,靈核蜷了又蜷。

周燼附過來,吊兒郎當且刻薄的神情拿捏得和原主如出一轍,與他呼吸交錯道:“說話,怎的啞巴了?跟個軟蛋似的耷拉着幹嘛?”

徐八遂覺得好笑又心酸,點了頭看他:“欸,廢物點心見過魔尊。”

周燼唇角揚起,低頭将他含住,直将他親到腳軟,随即順勢把人撈進懷裏來,一語雙關:“魔尊來疼疼廢物。”

他實在太迷人,也叫人憐愛,徐八遂一股腦想償還些舊日的欺淩,不由自主地分開了膝窩。周燼先是微怔,繼而眼中閃過惡獸一樣的興奮,當即卡了進去,又急不可耐地将人抱到桌案上摁好。

“讓我快點疼你。”

這大白話把真正的魔尊撩得哪裏都燙,好在這位能言善道的專家體溫實低,才能熨得他降溫。

而他也不止口才了得,能幹的長處不止能說會道。

長處叫真魔尊領略了個透,縱起啜泣,縱有求饒,也還是在這角色扮演裏,叫漂亮興奮的冒牌貨喂到掏空一切。

“我把你喂飽了。”冒牌貨的興奮演變成得到了回應和主動的亢奮,“可我還餓着,不許躲,過來,吃我。”

徐八遂反手抓住了桌角,借着月光着迷地凝望着他,沒說一個不字。

周燼這回理智倒是還存着,一直到徐八遂發抖流淚喊了不成,便草草結束了自己的征服宣洩,二話不說就把魔尊抱起來到藏書閣的小屋裏,拿自己為盾,帶着他摔在床板上。

“不折騰你了。”周燼且笑且喘,累得心滿意足,手指撥進徐八遂的長發裏撫摸,“來日方長,魔尊今天累了,我們先睡一宿。”

“可算是長點良心了,成……但你這床有點小啊。”徐八遂吸吸鼻子,顫着手把眼淚抹在了他身上,視線朦胧地掃了眼屋裏,只見屋裏簡樸得只有一床一桌,書桌還比床大,上頭堆滿了數不盡的典籍。

“無妨,我睡床,你睡我,我當你的床。”周燼說着便抱着他往床裏蠕動,行動間如泥鳅,把徐八遂逗得不行。

“你經常在這住?”

“嗯,在不朽山和藏書閣交換着住。”周燼親親他,極其黏人,“無事可做,師尊便讓我來這兒陶冶身心和做點事,回不朽山時就練練身法。不過武道上我是不行了,師尊希望我往文道上走。”

徐八遂安撫地摸摸他:“在這裏都幹些什麽活啊?不會盡是擦洗的活兒吧。”

“整理舊典籍,殘破的謄寫到新書上,簡單。”周燼下巴貼在他頭上,心裏一片安寧,“仙界腹背受敵,一邊海鏡妖界一邊魔界,仙修便也多注重修武藝,文書多冷落。我若是不整理,恐怕有不少舊典籍就要失傳了。”

徐八遂貼着他冰涼的胸懷,扣着手給他引渡點溫熱:“典籍裏有說怎麽治冰咒的不?”

“沒有。”周燼岔開話,箍住他的腰笑,“魔尊若疼我,每月十五過來和我同床如何?”

徐八遂笑罵:“去你的吧。”

他心裏盤算着小九九,又試探着問他:“害呀……你整理文書在行的話,以後請你到魔界去幫寒天整理一下,你肯來嗎小黑花?”

“魔尊只管叫,白淵赴湯蹈火。”周燼嘴唇摩挲他額頭,又笑,“小黑花是什麽稱呼?”

“老子愛怎麽稱就怎麽稱,不許有意見。”徐八遂發抖的指尖纏着他一縷長發,忽又問:“你們滄瀾都忙着幹什麽呢?”

“內補海鏡,外禦妖魔,總不過這兩件。”周燼眼皮漸沉,索性閉上眼故作嘀嘀咕咕地數落,“所謂衛道,而今當真覺得是笑話……”

徐八遂等了一會沒等到後話,擡眼一看,小黑花眼皮已經阖上,眉目還微微蹙着,似乎還有點餘氣。

他覺得好笑,屈指将屋子裏亮着的明珠罩住,擡手輕輕去揉他眉目,黑暗如期而至,周白淵睡相甜美。

徐八遂揉了一會,仙界的差事無時不刻在腦海裏提醒着,他終是無聲地咽了咽口水,豎起大拇指輕輕點在了周白淵的眉心,寒鐵指環的微光落在他如畫的眉目。

他戴着十個指環,從小指往前,每指能輸出的靈力逐漸擴大,一旦用到大拇指,事态便不容小觑,如先前幫寒天穩住暴/亂的靈流。

這回他不得已把指尖貼在了心愛的小黑花眉間。

徐八遂左手抱緊他施一道安魂訣,右手引出一縷強勁靈力,悄悄地刺入了他的識海。

識海與修士的魂魄相連,貿然刺探少不了異痛。徐八遂心裏默念着再忍忍,再等等,盡量溫柔地穿進他識海,感應着是否有格格不入的殘魂。

但沒多久,周白淵那甜美的睡容變了,即便有安魂訣作用,他依然擰起了長眉,嘴唇也翕動起來。

徐八遂的指尖當即顫了些,咬着牙繼續探尋着,半晌,聽見了他輕輕的喃喃:“疼。”

魔尊的靈力已經刺到了識海的深處,聽此猛地收回靈力,張開雙手緊緊抱住他。

“好了沒事了,沒事了。”徐八遂眼眶酸脹,又給他多施了一道安魂訣,“查過了,我都找過了,我就說不是你,那龍魂怎麽也不至于附在你身上……等我把此事了了,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風風光光把你讨過來,你愛怎樣就怎樣……”

魔尊在現世裏像只貓一樣猛蹭宿主,躲在識海深處的龍魂見此大呼一口氣:“太險了,還好你叫了一聲!謝了謝了。”

識海無漣漪,龍魂發現周白淵這回真的在安魂訣和疲憊裏睡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八叽:以後我再也不欺負你,并拿你當老婆!

七崽:zzzzzz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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