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白澤芝走進木藍的房間時,薄言正從三裏穴撚轉出針。

“阿木,好些了嗎?”白澤芝走到木藍跟前看了看。

“好……好一些了……謝謝師傅。”木藍蒼白的小臉上已薄薄一層細汗。

薄言收針,走到案前,将針盒放進紫檀木醫箱,随手在香盒裏燃起一支柑橙線香。

“看你這麽能吃,竟到船上這般柔弱,”白澤芝拿起一塊棉帕,遞給木藍,一面笑了笑道,“阿木,這船晃悠晃悠的,舒服麽?”

木藍皺了皺眉:“白哥哥……”

白澤芝站在一邊,看着木藍笑。剛開船的時候,木藍還在興奮地吃這個吃那個,覺得在船上搖搖晃晃很是舒服,過了半個時辰,便吐得小臉發青,恨不得跳進水裏了。

木藍半睜半閉着眼睛,已經顧不上看白澤芝這時一臉玩笑,只一種感覺,我什麽都看不到,我什麽都聽不到,我只求不要再吐啦。木藍還是個半大孩子,有點不舒服,便什麽禮節什麽醫理都抛得要多遠有多遠,智力更是一退再退。

“你這是五十步笑百步?”薄言走過來。

白澤芝微微側臉,眉挑了挑。受傷的樣子有那麽柔弱嗎?白将軍心裏默默搖頭。

“蘭煜呢?”薄言問。

“在忙。”白澤芝淡淡道。木藍暈船了,蘭煜在忙自個的事情,這船就這麽大,實在無聊的很。

薄言點點頭,看着白澤芝道:“衣服脫下,我看看。”

白澤芝解下腰帶,寬下衣衫。

薄言看了看,崩裂的傷口又長合了,便拿過藥箱的膏藥給他塗上:“這兩天仔細些。”

白澤芝笑了笑:“那能喝一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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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言淡笑。

在樓船最上面,兩人放了一盞小爐溫了一壺酒。

月隐星稀,水面上只這一艘樓船,黑漆漆的夜裏只這一處有光亮。淺淺的夜色裏,兩岸山巒疊起,濃淡綿延。

白澤芝舉了酒杯晃了晃,濃醇的酒香混着夜風裏清冽的水氣,在肺腑裏游走。

“月明星環才夜色,惟求瓊音入夢來。”薄言飲下一杯,淡淡地笑。

白澤芝看向薄言,抿了一口酒,放下杯盞,道:“不知小弟的俗音還能入耳否?”

薄言微微一笑,又斟了一杯酒。

白澤芝拿出一管黃棕色紫竹笛放在唇邊吹起。這是一支深受文人隐士喜愛的曲子,名喚“倚江聽月”。古月輕風,明朗的月華似纏上綿綿情懷,飄灑在起伏更疊的遠山近峰,升騰起袅袅輕霧。流水潺潺,隐隐地倒影了旖旎月籠輕紗和濃山淡川,卻又擾碎了鏡月水花。清揚的笛聲和着輕微的嘩嘩劃水聲在谷間傳地很遠。

薄言靜靜地聽着,臉上泛出淡淡的紅暈,似醉非醉。面前小爐裏的酒香溢了出來,混着清冷水氣飄灑了一道。

一個回轉裏,一道深沉簫音附了上來。笛聲婉轉清幽,如月華般皎皎,而那簫聲卻似那群山般沉穩。一揚一抑,一輕一沉,一張一弛,兩種曲調,卻異常和諧。

薄言擡頭尋了簫聲看了過去,卻是漆黑一片沒有看見任何船只。

白澤芝只擡了一下眼睑,眼睛掠過江面上,唇下的音卻是不顯波瀾。相隔如此遠,還能将簫聲穩穩吹來,此人內力必是雄厚。

約摸一盞茶時間,才見夜色裏,遠遠有一艘船舸劃來。那船走得稍快些,沒多久便靠近了白澤芝所在的樓船。那吹簫人站在船頭,視線淡淡掃過吹笛的白澤芝,又掃過一邊喝酒的薄言,便回頭看向遠方。

白澤芝臉上不顯聲色,心裏卻是詫異,竟是不驚?接二連三的巧遇卻是讓人不免懷疑。再看那人一眼,陌生而沉穩的眼色,卻是發現不驚并沒有認出自己。轉而一想又了然,自己也是易容的,沒認出才是正常。那這還真是巧遇了?

兩艘船只錯身而過,不驚那艘船便前去了。而兩支曲調卻還是那般纏繞、相融。

在一道飄升音旋裏,薄言猛然擡頭道:“不好!”這時,幾道黑影已圍住兩人。而白澤芝也是第一時間拽過薄言擋在身後,抽開的笛子迎上面前的一道光亮。笛聲嘎然停止,而那簫聲随之也緩緩停了下來。

薄言只來得及将一顆藥丸塞到自己和白澤芝嘴裏,便見半截削斷的笛子掉落在腳邊。白澤芝一手攬過薄言,反腳踢向側面進攻的黑影。被護在白澤芝手臂間的薄言伸出右手散出藥粉去,左手在自己鼻息和白澤芝鼻間一抹,又立馬被白澤芝反旋到身後。白澤芝知道薄言布下毒,卻也是沒緩下動作,劈向身後襲擊的黑影。瞬間幾道黑影落下,護住白澤芝和薄言。被牢牢箍緊的薄言這才舒了口氣。

樓船上的暗衛與前來偷襲的黑影過了幾招之後,那些個黑影便紛紛跳落水裏,消失在夜色裏。

蘭煜趕了過來:“沒事吧?”

白澤芝松開箍緊薄言的手,眼睛看向那不遠處的船舸。

“沒事。”薄言拂了兩下衣袍。

蘭煜細細看了一番,才笑道:“虧得澤芝就在身邊……”

薄言一聽白了他一眼:“我用藥也能自保。”自己在蘭煜眼裏竟一直是一點自保能力都沒有嗎?用藥用針,随便哪個都能自保吧!

蘭煜卻是寵溺一笑:“好好!能自保,可是也不能大意,有暗衛保護總是妥帖些。”

“妥帖嗎?”薄言挑眉笑道,眼睛掃了一圈沒有第一時間出現的暗衛。雖說随風飄來的迷藥并不是一般的迷藥,不過反應畢竟是慢了一拍。

“屬下來遲,保護不力,請王爺責罰。”周圍的暗衛齊齊跪下。

蘭煜汗顏,自白澤芝遭襲之後,已經多調了暗衛來保護了。哪知這夜風裏會飄灑無色無味的迷藥過來,夜枭覺察燭火有異,卻終究是緩了一步。蘭煜掃了一眼跪下的暗衛。

“這次下的不是一般的迷藥,”薄言看了一眼夜枭,對蘭煜道,“在迷幻心智的‘忘形’裏混入了‘蠶食’。”

夜枭擡起頭,看了一眼薄言,若有所思地又埋頭。蠶食是一種化解內力的毒,一點點蠶食內力。眼前這個大夫在這麽短時間便覺察,并分辨出來,着實厲害。

“聽明白了嗎?”蘭煜道。

“是。”暗衛齊聲答道。夜枭埋着頭,卻是知道王爺這是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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